他认真地看着此刻的洛云瑶，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朕不会让你死。”
洛云瑶抬头，含笑道：“陛下此言差矣，夫君死，云曦死，纵然陛下权倾天下，是千古一帝，但是能把想活的人逼死，还能把想死的人逼活吗？”
一如当初的决绝，生死相随的誓言，却不再是为他而说。刘岑怔了，痴痴地望着那面对死亡都凛然不惧的女子。
她的眼中没有恨，没有爱，只有坦然。
刘岑猛地倒退三步，与她拉开距离，转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自己心里渐渐隐去。那个与他有着无法割舍羁绊的洛云瑶，死了。她，不再是她了。
伸手狠狠地按着跳的有些失控的心脏，刘岑脸上的表情狰狞地不忍直视。扭头忍住不再看她一眼，对着那终于调息回复，飞身上前的墨翩狠声道：“走！永远不要让朕找到你们！”
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把她再次囚禁起来。以往囚禁的还是他刘岑的洛云瑶，现在囚禁的，到底是谁呢。他不知道。
墨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捞起跪坐在地上的洛云瑶，几个漂亮的起落，转眼便消失在视线里。今晚这一番惊魂甫定后，恐怕墨翩是真的死都不可能再让洛云瑶出现在刘岑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了。
刘岑转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愣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身，在一众各色目光的打量中，漫无目的地在街头的灯海中走着。
最后繁华落尽，灯火阑珊。身边的欢声笑语散去，他依然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抬头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他们曾经最爱来的城楼，他心念一动。孤身一人上了城楼。
城下盛世繁华，城上只有风声萧瑟。他似乎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自己耳边笑着响起:“城下只能观一盏灯，城上却能观尽天下灯。云瑶不似岑哥哥那般豁达，我从来只要最好的，就连看灯，也要看最好的。”
“豁达么？”刘岑凭栏俯瞰天下，冷冷自嘲。
刘岑看着这片属于他的无限江山，想起当年那些往事。莫名轻笑，或许月莺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他刘岑绝不是那种为爱放手的豁达高洁之人。
他爱的，他想要的，就要不折一切手段掌握在手中！比如这天下，比如你。
他有时候在想，或许，他对这世界，只是一种不服输的好胜心，以及对一切强大美好事物的占有欲罢了。他这种人，是不懂什么是爱的。
正如他不懂为什么月莺会明知道被利用也要选择帮他，不懂洛云瑶为何爱地那么卑微，那么辛苦也为他执迷不悔。
可是现在，他突然想懂一次。第一次，好想，体会一次爱一个人的感觉。
摩挲着掌心的玉瓶子，刘岑蓦地轻笑，前尘，我的前尘。你既然都已经入了轮回，我还在执迷不悟些什么？
放手就是爱么，那么，我是不是该以这种方式，向你证明，我爱你呢。
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仰头，冰凉的药汁滚入肺腑。那些镌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潮水一般渐渐褪去。
“我叫洛云瑶，你呢？”
“岑哥哥，等云瑶及笄，你就来向父皇提亲。云瑶一定让父皇答应你。然后我们一起回来这里，你再天天给云瑶掏鸟蛋，熬鱼汤，好不好？”
“云瑶自然不会在意。这天下，我也只在乎你怎么看。你不在意，那便够了。”
“岑哥哥，云瑶喜欢你。”
“因为我爱他！因为洛云瑶深爱公子刘岑！”
“岑哥哥，云瑶，也是会痛的。”
“哈哈哈哈！”刘岑笑地流出了眼泪，原来这就是爱的感觉啊，原来他一直都有。每一次面对着她，都是这种感觉，这种心痛的感觉。
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唯一明白的时候，却是刚好失去它的时候。
刘岑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狼子野心的人。而我唯一一点的情感和救赎，都给了你。
洛云瑶，你问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爱慕月莺是假，我不慕荣利是假，我善良正直是假，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只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你说谎，洛云瑶，我爱你，是真的。
只是，我明白地太晚了。
黔忧发现，自从昨夜的花灯节后，刘岑似乎生病了。一种连睿翁都无药可解的心病。他会有时突然犯病，然后心痛到昏厥。
国师说，陛下是真的忘了夫人，但是他不信。他还是会半夜半梦半醒间，为身侧空荡荡地**榻上扯被子，嘴里喊着夫人的名字，怕她着凉了。
他会对着夫人最喜欢的牡丹花怔怔出神，独自一人在御膳房里做好芙蓉糕再兴冲冲地端着盘子跑出来，却突然忘了给谁。
国师说，还有半年，陛下就再也不会有这种失魂落魄的迹象了。那时候，他就真的忘记曾经那个他拼了命都要去爱的女子了。
可是，那真的是陛下的选择吗？
看着那在未央宫中，挂满女子各种模样的画像。一笔一画，都极尽精细，栩栩如生，笔笔含情，仿佛又见到了当年那倾城的公主，再次以这种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黔忧总是忍不住地问，“陛下，您真地能忘却前尘吗？”
刘岑：“嗯。”
黔忧：“陛下，您真地能忘却前尘吗？”
刘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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