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组织人员清淤并拓宽的，是主河道连通最大水渠的一段。其实每年县里、公社、甚至是靠河的村子，都会组织人手对大小河道、水渠进行清淤。一般都在秋收之后，偶尔也有开春春耕之前进行的。
这次赶在春耕前进行大规模的清淤和拓渠，主要是今年的春旱比以往都严重，连主河道都几近干涸。在做了适当调整之后，主河道几乎没露过土的地方彻底断流，淤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泥沙终于要被清理。
与那种洪流滚滚，几经改道不知吞噬多少生命的大河相比，广平河已经算是难得的温缓了。只是再温缓的河流，也有发大水淹没村镇、农田的时候。即便抛开汛期，每年多少都有些人在广平河里溺亡。
有的尸体会被打捞上来，有的则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又或者被水草、石头等物纠缠、卡劫，最终被泥沙覆盖。
在广平河一带清淤清出尸骸，不能说常见，但也算不得特别稀奇。通常情况下，都是将尸骨挖出来，另寻个地方埋了。
挖尸埋尸的活一般老百姓不愿意干，都觉得晦气，碰了可能就有倒霉的事情。村里、公社通常会多出些钱或工分做额外的补偿，总有些没那么迷信的人，为了多赚点儿帮忙挖尸、埋尸。
如今挖掘的这段河道就是个平缓又略弯转的位置，淤泥里会有尸骨，卢晓熙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溺亡或者其它原因出现在河流里，最终被淤泥覆盖后的骨骸，被挖出来的时候一般都不太完整。
河底又不是板油马路，有相对平坦的地方、也有砂石较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就算有淤泥填补，还能指望死者都保持最佳的躺卧姿态，连被淤泥覆盖时，都能盖的极为均匀？
如果是陆地上挖个坑，填埋尸体还能放平整，盖土的时候也能盖的均匀些。可被淤泥覆盖在河底的尸体，那就什么情况都有了。
有可能躯干部分被卡住，四肢还没被淤泥覆盖就腐烂了。这种情况下，肢体骨骼可能散落在周围，也可能被水流裹挟冲出更远。所以清淤挖掘的时候，一般很难挖出特别完整的尸骨。
而吓到苗媛媛的这具尸骨，似乎被裹在了某些布料中，不止保存的相对完整，且未完全烂光。
综合天气、水下、泥土、温度等情况大致判断，卢晓熙觉得这具尸体很可能是在去年冬天死亡的。
抬手安抚的又拍了拍苗媛媛的背，卢晓熙对她缓声说道：“媛媛，你得去趟指挥部那边，让负责人给县派出所打个电话。发现的这具尸体应该是被杀抛尸……”
苗媛媛已经窜到了卢晓熙背后，扯着她一条手臂也不敢看那具还没完全烂光的尸体，抖着声音嘀咕：“被、被杀的……你确定”
卢晓熙应道：“确定。”
苗媛媛嘀咕道：“那、咱俩一起回去呗，我一个人有点怕。”
卢晓熙反手拍拍苗媛媛：“我不能跟你走，得留下来看护尸体和现场。”
见苗媛媛还是怕的厉害，卢晓熙只能压低声音忽悠小姑娘：“别怕，你看这河岸上下多少人呢，还都是老爷们儿、大小伙子的，阳气重！”
似乎卢晓熙的安慰起了些作用，苗媛媛鼓起勇气松开抓着她的手，缩着脖子快速的跑上了堤岸。小姑娘连头都没敢回，就一路跑远了。
苗媛媛刚跑走不久，从河道里就走过来几个人。看样子是听到了信儿，专门过来清理尸体的。
原本几人以为挖了尸体找个地方一埋，就能到手几个钱，哪成想还有人拦着不让动。
好在卢晓熙那身白大褂还算有些作用，那几个一看就有些强横的男人没强行挖掘。
只是其中有个年轻些的，嘴上说的话就不好听了：“呦，我就知道穿白大褂的管治活人，这咋连死人的活都管上了。”
卢晓熙没搭理他，只低头看着半裹在布料中的尸骨。
那人见卢晓熙没吭声，又嘀咕了两句也自觉无趣，便收了声。
卢晓熙从来不鄙视辛苦赚钱的人，能干挖死人埋尸的活，足见也是家里困难，都过的不容易，她不愿为难这样的人。
何况这些人是来挖尸埋尸赚钱的，却被她几句话就拦了赚钱的营生，能没些怨言嘛。说她几句又不疼不痒的，卢晓熙索性让对方痛快痛快嘴。
几个被喊来挖尸体的人一直没走，估计也是在等负责的人说说卢晓熙，然后痛快的挖尸、埋尸，这附近挖渠的人也能尽快开工。
苗媛媛还算动作快，卢晓熙等了一会儿，河岸上就呼啦啦下来十多个人。其中竟然还有顾红杰和她那组的几个青年，看的卢晓熙直皱眉。
顾红杰上来就点着卢晓熙嚷道：“我说卢晓熙，你连个大夫都不是，看见个尸体就说是命案。耽误清淤你负责的了吗？”
卢晓熙没搭理顾红杰，只在下来的人群里寻找能负责的人。
刚好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往卢晓熙这边多走了几步，面上看着虽然严肃，但对卢晓熙说话的语气却非常和缓：“卢晓熙同志，你说这边发现的尸骨是被谋杀抛尸，有什么依据吗？”
卢晓熙隐约记得这人姓梁，似乎是县里的什么主任。
听见对方直切主题的询问，卢晓熙微微抬手示意梁主任等人往那具尸骨上看，同时蹲身指点尸骨已经腐烂露出骨骼的上身几处位置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骨骼上都明显残留了利刃割划的痕迹。”
她话音未落，顾红杰就嗤笑道：“这点儿痕迹就谋杀？谁知道是不是溺亡之后尸体在河里碰撞出来的！”
卢晓熙直接就被顾红杰蠢笑了，她没看顾红杰，而是对着跟来的那几个医护人员说道：“作为一名医护人员，你们不用鉴别尸体死因，但最起码的常识得有吧。顾医生说肋骨上的伤痕是碰撞出来的，你们就没什么不同意见吗？”
被她问的两个男医生脸皮都有些涨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主任直接发话：“有啥就直说，男同志爽快些。”
那两人没再看顾红杰，其中一个男医生开口道：“如果是碰撞的情况下，在肋骨上留下这种痕迹，肋骨估计会裂开，甚至可能直接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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