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入冬的初雪,先是小小的几片,而后就纷纷扬扬的成了鹅毛大雪,须臾之间,整座城市就覆盖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在幽暗的天地间银装素裹。医院大楼灯火通明,午夜时分,时沐笙突然醒了过来。
言蔚熙终于得到了能够探视的权力,进了重症监护室。时沐笙的脸色除了没有一丝血色的白之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言蔚熙却清晰的知道,她现在就是一个可以随时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的骨头架子。尤其是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日以继夜的汲取她身上所剩无几的营养。
“沐笙。”
言蔚熙的语气难得温柔了些,她摸了摸时沐笙的头:“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公司我替你撑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陆氏倒闭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孩子生下来。”
时沐笙眯起眼睛,窗户外面纷纷扬扬的落着雪,她轻声道:“外面是下雪了吗?”
言蔚熙点点头。时沐笙伸出插着输液管的手碰了下言蔚熙,眯起了眼睛,说道:“我想去看一看。”
时沐笙性子倔,言蔚熙无法,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袄,浑身裹的如同一个粽子似的,把时沐笙推了出去。
是下雪了。
白茫茫的雪席卷大地,时沐笙瞳孔都被夜里的雪映的微微发白。她微微笑着,寒风吹起她的发丝,整个人几乎像是一个透明的精灵,仿佛随时随刻都要消散在雪地里似的。
荆启撑着伞站在时沐笙的身后,天量,他说:“沐笙,外面冷,看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回去吧。”
时沐笙没有说话,良久,她才轻轻问了一句:“我小的时候,听到过一个童话故事。说,人死了之后,在之后的某一天,灵魂来看所爱之人时,就会从天空中带下来一层大雪。魂魄接触不到人类,就让雪花亲吻所爱的睫毛,代替他完成最后一次接触。”
时沐笙嘴角苍白的笑了笑:“你看,应该是他来找我了。”
言蔚熙和荆启对视一眼,准备把时沐笙推进去。然而时沐笙却发疯似的大叫了起来。
“别碰我,别碰我……”
“陆瑾珩!”
时沐笙大叫:“对不起啊,我错了,我错了……我有罪……你来带我走吧……”
言蔚熙捂着时沐笙的嘴,轻轻的俯在她的耳边说:“沐笙,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的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注射器,缓缓插到了时沐笙的手臂上。
时沐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荆启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言蔚熙把空了的针管拔出来,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麻醉剂。”
言蔚熙说:“她吃了安眠药,醒过来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推进去吧。”
言蔚熙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阵风。
这场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才堪堪的停住了。时沐笙在第二天下午醒了过来,言蔚熙坐在床头削着一个苹果,看到被子微微动了动,头也不抬道:“醒了。”
时沐笙头疼的厉害,挣扎着做了起来。言蔚熙把切好的苹果递给时沐笙:“吃。”
时沐笙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橙子呢?”
“橙子在司默言家里。”
言蔚熙道:“陆氏的一切都好,什么都好,你关心的,我都替你一一妥善处理好了。沐笙,所以能不能请你也给我好一点,能不能这头答应我要健健康康的,眨眼就吐了一大口血吓我?”
时沐笙有些汗颜:“对不起啊,蔚熙……”
“得得得”言蔚熙摆手:“别跟我说对不起,老娘不想原谅你。今天什么事都不做,我好好听一听你和陆瑾珩之间的爱恨情仇,我倒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你寻死觅活的。”
她做直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时沐笙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住了。便缓缓说:“要从我回国说起……”
平等的感情,像是在演出戏。配角谦让主角,主角也做配角,互相谦让。如果一份感情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比如猜忌,利益,生死,纠缠不清如同一颗颗的种子,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充满剧毒的枝蔓。
一个故事很快讲完,言蔚熙目瞪口呆。她伸手揉了揉时沐笙的脸,有些愠怒:“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话音一转,又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又怒道:“时沐笙,你是不是胆大包天,居然瞒了我这么多东西?”
从之前的签合同,和陆瑾珩渐生情愫,到如今的一切。言蔚熙简直不敢相信时沐笙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最后,她清晰的理出了一条线,逐个击破:“楚然那小不要脸的女人来找过你?”
时沐笙点了点头。
“这些事你不用管了。”言蔚熙糟心的掐了掐时沐笙的脸:“以后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说,听到了吗?”
时沐笙点了点头。
然而当天晚上,就出了一件大事。
司默言急冲冲的跑到医院,推开时沐笙的房门就问:“橙子在这里吗?”
时沐笙摇头。
橙子失踪了——
回国之后,司默言带橙子回到了自己家里。橙子很开心,语气都活泼了些。提出想要去游乐园,当时司默言也没有多想,就带他去了。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哪找都找不到。
橙子是时沐笙的心头肉,如今丢了,时沐笙也顾不得养病了,立刻披衣下床,满世界的找橙子。
先是橙子最喜欢去的地方,再是橙子的几个小同学的家里,然而找了一个晚上,了无音讯。
沈嘉霖也听说了这件事,开车带着生了重病的时沐笙。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满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时沐笙一颗心缓慢的往下坠,一路上都在想橙子到底在哪里,这么冷的天,吃没吃饭,冷不冷。
一直到凌晨时,时沐笙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橙子,妈妈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在那里……
陆瑾珩的墓地。
橙子小小的身体缩在陆瑾珩墓碑前,紧紧的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上架了一层雪,他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多久了,整个人都成了一个厚厚的雪人。
时沐笙看到橙子的那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整个心脏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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