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手里的弓很诡异。
通体漆黑,连同箭矢也是乌漆嘛黑的,弓身有丝丝黑雾在虬结扑腾,仿佛是一件活物,叫嚣着要吞食所有生命。
奶团子指尖蜷缩,不自觉用力拽紧了弟弟的披风。
她眼神怯怯的,对那张弓莫名害怕,那感觉就像是刚萌芽的小嫩芽遇上了害虫,心慌得不行。
“小小黑黑呀……”她吞吞吐吐的,小奶音都在发颤。
小黑视线锁定半空中的木青绾,分心安慰道:“姐姐不怕,小黑只射伤害姐姐的坏蛋。”
在团子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眼神阴狠而暴虐。
深沉的黑瞳,乌沉沉的仿佛蕴着狂风骤雨,他心头的杀机越是浓烈,手中那乌黑的箭矢就越是锐利。
半空中的木青绾浑身汗毛颤栗,一种被凶兽锁定的危机感攀爬上背脊,她一眼看到了小黑。
木青绾眼皮子一跳,急喝道:“撤!”
说时迟那时快,小黑勾起嘴角,拉弦的指头一松。
“咻”漆黑的箭矢,匹练一般刺破空气,像划丝绸的利剪,直直向木青绾射去。
木青绾眼瞳骤然紧锁,冷汗唰的就涌出来。
“撤退!”她的嗓音都变了,似男似女,尖利又沙哑,仿佛有另一个人在她体内,两人同时惊恐怒喝道。
一众人看不到的背后,木青绾身上拴着绳索,并通过滚轮,有人在后面用力拉拽着,木青绾适才能站立在半空中。
然,此时拉拽绳索的人心慌之下,手上劲一松,绳索哗啦啦往前缠绕,木青绾如流星一般,从半空中往下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让木青绾头晕目眩。
她强撑身体,在半空中微微一扭。
“咻咻”黑色的箭矢擦着木青绾头冠飞出去。
木青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射中。
摔下去最多痛一下,可那支黑色的箭矢,却给她一种强烈的不祥感。
“蠢货,快跑!”另一道就惊慌失措的低沉男音,诡异的在木青绾体内响起。
木青绾尚反应不及,她惊骇抬头,隔着一众人群,赫然对上小黑讥诮的眸光。
不好!
身体仍旧处于下落之中,在她身后,那支黑色的箭矢竟是回旋返射!
“轰隆隆”众目睽睽之下,圣洁的圣女,像跌落凡尘的俗人一样,从半空中落下来,砸在屋顶上!
“啊!”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瓦片窸窣,相互碰撞发生清脆响声。
参加祭祀的云水郡百姓都懵了。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黑色的弓消散在小黑双手间,除却小奶团和木青绾,竟是再无第三个人能看见。
小黑朝那五名精兵使了个眼色,五人立刻冲向瓦砾破洞的屋子,务必活捉妖女!
小黑抱起奶团子,适才发现她身体轻颤得厉害,小脸泛着苍白。
她又不敢吭声,只得死死闭着嘴巴。
小黑心疼坏了:“姐姐没事了没事,坏蛋被我射跑了,姐姐不怕哦。”
奶团子紧紧拽着弟弟披风,警惕地看了眼小黑的手,又飞快拱进他怀里。
小黑心头一动:“姐姐是害怕刚才那张弓吗?”
团子很轻地啜泣着点了点头,那张弓的气息让她很不喜欢,它们要吃掉濛濛!
它们是坏蛋!全都是坏蛋!
“姐姐,”小黑抱着团子飞快挤出人流,等到人少的地方他半蹲下说:“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姐姐的,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害怕小黑?”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尾红红的,那张还带微微青涩的眉宇间,是克制到极致的隐忍。
奶团子愣愣看着弟弟,一时间没有说话。
少年的心脏跌落到谷底深渊,胸腔之中属于邪种的暴虐,泉水一样咕噜咕噜涌出来。
他握着团子双肩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禁会想,姐姐要是因为邪种,从此疏远厌恶他了怎么办?
只要稍微一脑补,少年眼尾就越发泛红了。
如果从未见过光,那黑暗不会懂什么是希望和温暖。
可当他还是一团小邪种时,就跟姐姐在一起了。
他们一起蹲同一个窝,一起破壳一起在荒星上逃难,后来又一起长大。
怎么能受得了姐姐从此不理自己呢?
“小黑黑,”奶团子忽的伸手,肉肉的小手拂过少年眼睛,“我不怕小黑呀,我知道小黑会保护濛濛哒。”
少年怔然,姐姐不会疏离厌恶他这个邪种吗?
奶团子捉起少年的手,拿小鼻尖在他手心嗅了嗅:“小黑黑身上,虽然有我不喜欢的味道,但濛濛还是喜欢弟弟的。”
末了,她皱了皱小眉头,一本正经的规劝说:“弟弟,你要经常洗澡澡,小朋友要爱干净讲卫生。”
从大悲到大喜,约莫就是坐云霄飞车一样大起大落了。
少年想笑,然而他笑不出来,喉头发涩得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连呼吸都一抽一抽的。
他就着半蹲的姿势,将团子抱进怀里:“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呢?”
好到让他心都化了,化成一团团的,湿漉漉粘哒哒的,怎么都捡不起来。
团子对人情绪敏感,她顿了顿,像父父平时哄她那样,伸小手拍了拍小黑脑壳。
小濛濛:“小黑黑乖哦不哭哒,你要是哭的话,濛濛也想要哭的。”
她说着,还吸了吸小鼻子。
就,贴心又可爱!
小黑抹了把脸,顿时觉得有些丢人,少年耳朵尖红红的,望着团子的眼睛却亮亮的。
“我不哭,”小黑重新将团子抱起来,忽的正色说,“姐姐,小黑黑发誓永远都不会伤害姐姐的,但是如果姐姐遇上和小黑有同样味道的,就赶紧跑,或者找父皇杀了他们,除了小黑黑,其他的全都是坏种!”
说着,他脸上闪过厉色,域外邪种存在的意义,便是侵吞别的宇宙生机。
他是不会伤害姐姐,可也不想给姐姐留下一个邪种无害的印象。
若是以后遇上其他邪种,姐姐因着他的关系亲近上去,会是件很危险的事。
奶团子懵懂点头,她绞着胖手指糯糯的说:“小黑黑不担心呀,濛濛不跟其他人好,只跟弟弟好呢。”
奶乎乎的口吻,喷洒在少年耳边,像小泥鳅一样从耳膜钻进少年心里,让他心痒痒的。
小黑晕乎乎的,走路脚下都发飘。
他望着奶团粉嫩嫩的小脸,喉结滚动两下,忽的嗓音微哑:“姐姐,父皇不在这里,姐姐可以亲小黑黑一下吗?”
哪知道,团子十分有原则:“不行哦,上次父父说了,不准濛濛再分你小亲亲的。”
她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口水,显然上回父父生气让她太印象深刻了。
“父父还说,”奶团子压低了小奶音,生怕传到父父耳朵里,“濛濛再给你小亲亲,父父就要打断你的腿腿。”
腿腿被打断,想想就好痛咧。
小黑龇牙:“……”
父皇,简直太过分了!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那小黑给姐姐小亲亲,小黑不要姐姐小亲亲,我把自己的给姐姐好不好?”
他还说:“姐姐亲一下别人,父父就好凶,小黑就不一样了,小黑的小亲亲以后只给姐姐。”
奶团子不懂绿茶那一套,也没觉得小黑黑说的有问题,她遂点头同意:“好的叭。”
濛濛的小亲亲给父父,小黑的小亲亲给濛濛,父父肯定就不会生气啦。
于是,少年凑近小奶团,先是嗅到她身上清甜的奶香味,尔后唇珠碰触到软软的、嫩嫩的一点皮肤。
轰!
无数绚丽的烟花在小黑脑海里炸开,他整个人都醉了,眼神迷离朦胧,表情恍惚。
他望着小奶团,不自觉呢喃出声:“姐姐……”
呜呜呜,姐姐真好。
“太子殿下!”精兵急报的声音响起。
小黑表情一顿,情绪一收,瞬间秒变回冷酷清贵的大殷东宫太子。
他甚是冷酷地吐出一个字:“说。”
精兵回禀道:“启禀殿下,属下等无能,让妖女木青绾跑了。”
闻言,小黑眸光寸寸凉薄,浑身气场给人以强大的压力,那种气势竟是半点都不输给当今天子。
精兵硬着头皮又说:“妖女木青绾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应当受了重伤,在屋里有血迹,可观音教的异族太狡猾了。”
小黑冷笑一声:“给威武大将军送信去,就说整个异族都被妖女木青绾蛊惑,成立了观音教这种邪教,异族不服管教,必要之时全诛。”
精兵表情一凛:“喏!”
小黑又道:“传本殿命令,通知云水郡官府,在全郡给本殿绞杀观音教,凡是信教者抄家灭族!”
他倒要看看,这些愚民到底是更信命还是更信歪门邪道!
敢在姐姐的小世界里搞xie教,抢夺姐姐的信仰力量,简直活腻了!
精兵倒吸了口冷气:“喏!”
雷厉风行安排好所有的事,小黑见奶团子兴致不高了,遂抱着她回驿馆休息。
奶团子确实累了,她不仅是被小黑的弓吓到了,而且小假人的突然失火,也让她有些不开心。
小呆毛焉哒哒的,小胳膊圈着弟弟的脖子,奶团子看着街道两边来来去去的百姓。
她忽然问:“小黑黑,他们不是喜欢濛濛吗?可是为什么又要烧濛濛的小假人?”
小黑偏头蹭了蹭她脑袋:“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姐姐不必因他们介怀,姐姐是大殷明珠,他们喜欢姐姐是应当的,若是不喜姐姐甚至不敬姐姐,那就都该被拖下去打板子。”
这样偏颇的话,小奶团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她挠了挠小呆毛,可又说不上来,遂作罢!
一边旁听的系统咋舌不已,这只邪种真的不会把小崽儿给带坏吗?
回到驿馆,宫娥荭边已经等候多时。
她接过困乏的奶团子,对小黑屈膝:“太子殿下放心,奴婢会被好生照顾小殿下的。”
小黑点头,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姐姐带肉窝窝的小手:“姐姐,若有事就大声喊小黑,我就在隔壁。”
团子挥手:“小黑黑晚安。”
她打了个呵欠,圆乎乎的杏眼湿漉漉的,可见累得厉害。
宫娥荭边伺候团子好些时日了,对小奶团甚是了解。
她打来热水,动作轻柔地帮团子净面净手,同时她小声问道:“殿下,祭祀活动好玩吗?”
团子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咕噜噜的说:“好玩……不……好玩……”
说着,小脑袋一点,整只就栽到在柔软的被褥里。
盖因已经是十月的天气,晚上已有露气,荭边便准备了稍加厚一点的被褥。
奶团子手脚干净了,直接就往床里面滚。
荭边摇头失笑,轻手轻脚帮团子退下衣裳,然后把人塞被窝里,又掖好被角,只留了宿灯适才悄然退到外间去。
夜深露重,月上中天。
几道鬼祟的身影悄然摸进了驿馆,借着回廊的灯笼微光,那几人头凑头。
“我打听过了,圣女说的小妖孽,就住在东厢房里。”
“好!既是小妖孽,我等今晚上就除妖,割下小妖孽的脑袋,回去给圣女请功。”
“对对对,大家伙都手脚麻利点,我买通了驿馆做洒水粗活的,一会他会给我们打前哨,我答应了他事情完成之后,将他引荐给圣女赐下圣水。”
“开干!”
“干!”
三人拔出腰间明晃晃的大刀,猫着腰垫着脚尖,远远坠在那做洒水粗活的仆役身后,慢吞吞往东厢房摸去。
东厢房,奶团子的房间里。
外间,暗影绰绰明灭不定,盘腿坐在榻上的宫娥猛地睁开眼睛。
她竟是根本就没有入睡。
荭边勾起嘴角,手摸到了枕头下面。
很好,小鱼小虾的来送菜,刚好她手痒了。
一刻钟后,三人往房间里吹了蒙汗药。
又过片刻,门栓咔的一声落了。
菱花房门被推开,月华斜射,三道影子鬼鬼祟祟地踏进来。
三人一致往里间走去,却是没注意到轻纱飘忽的角落里,站着道更深沉的人影。
那人影往前半步,走入到明亮的月光中。
三人呼吸凝滞,当场吓的肝胆欲裂。
只见那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裙,手挽猩红如血的长鞭,鞭尾如同毒蝎的尾巴,带着锋利的倒钩。
最为诡异的,还是那人脸上带着雪白的面具!
那人手腕一翻,长鞭犹如灵蛇:“血鞭卫在此,杀无赦!”
低沉的嗓音,暴虐又森寒,就仿佛是从黄泉之中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哐啷”三人手中的刀掉了,当场就吓崩了。
这动静丝毫没有闹醒里间沉睡的奶团。
只因奶团子一睁眼就进到了系统空间里。
她甫一现身,正正就落入了个熟悉的怀抱。
团子眼睛一亮,扭头大喊:“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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