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想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端坐在龙榻上,九龙冕冠珠帘晃动下,是锐利如冰刀的目光,又冷又燥。
木青绾打了个抖,脸色霎时惨白。
她哆嗦着双唇,试图再次撒谎蒙混过去。
然,小奶团黑亮亮眼瞳转动,她看过来歪了歪头。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是在说不要说谎了,濛濛看着你呢。
“欺君罔上,”皇帝的嗓音冷淡,“诛九族。”
他斜睨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都放在奶团子肉小手上。
木青绾头皮发麻,双腿一软,啪叽跌坐到地上。
那个高高在上的龙座,分明在视野之内,分明遥手就可及。
然,这中间隔着天堑鸿沟,她怎么都走不过去。
不,她绝不认输!
她木青绾,绝对不认输!
皇帝一眼看穿木青绾:“滚下去!”
帝王盛怒,斥责道:“福德,传孤旨意,户部尚书木乐贤教女无方,禁足府内修行三月,无诏不得外出。”
闻言,福德诧异。
竟然没见血,也没死人?
木乐贤夫妻面面相觑,也很诧异。
只是禁足?
今天,陛下好生仁慈啊。
福德躬身退出去,让御前侍卫将殿中清理了。
木乐贤夫妻被赶出殿,至于木青绾,盖因还需要她教授御医银针之术,故而被扣留在宫中。
木乐贤回头,表情莫名地看了木青绾背影一眼。
待到四下无人,木姜氏小声嘀咕:“夫君,禁足就行了?万一陛下病好了秋后算账怎么办?”
闻言,木乐贤低头:“不怕,有那笔金山在,咱们也有东山有退路。”
木姜氏表情稍缓:“那青绾的胞弟怎么办?”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木乐贤,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木青绾姐弟,都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要说有多关心,那根本不可能。
木乐贤脸上闪过狠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青绾会明白的。”
听闻这话,木姜氏松了口气,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搀扶着木乐贤,柔顺地低下头。
一对庶子庶女,为她膝下的嫡子女铺路,没有价值后死在宫里最好。
木姜氏很满意,她对木乐贤越发体贴,两人相互扶持,一拐一拐地出宫了。
他们以为,谁都没听见那些话,可却一字不落的全被真理天平收拢,钻进了奶团子的耳朵里。
小奶团歪头,真理天平告诉她,那些都是真话,并且还将木乐贤的心里没说完的话,一并补全了。
那些“金山”来路不正,是歪曲的真理。
奶团子蹭地坐起来,搂住皇帝脖子,凑到他耳朵边,奶乎乎地咬耳朵。
她还有点小激动:“父父钱钱!金灿灿的钱钱!坏人家里有好多!”
经过上个世界,在奶团子心里,钱钱跟肉肉划上等号。
肉肉很重要,所以钱钱也很重要!
纵使还不太会识数,不过并不影响她小财迷的属性。
皇帝父父说过,全天下都是濛濛家的!
皇帝眸光一闪,引导着问了几句,顷刻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六部之中,户部掌管着国库财政,小乖说木乐贤家里有很多金灿灿的钱,那些金子哪来的不言而喻。
三个月前,一封军饷丢失的密报呈送到龙案,此事非同小可,皇帝一直有心彻查,奈何身体状况突然恶化,分身乏力进展缓慢。
眼下,倒是不用再查了。
皇帝的脸上,闪过嗜血的狠戾。
好大的狗胆!贪墨到孤的银库头上,木乐贤果真是活腻了!
皇帝揉揉团子脑袋:“小乖放心,谁吞了咱们家的金子,孤准叫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话罢,他招来福德耳语了几句。
福德面色一整,立刻匆匆出宫安排去了。
因着木青绾事关陛下龙体大事,晚上福德亲自跑了趟木府,将木青绾的胞弟木思齐带进宫里。
福德谨慎,还将木思齐的资料送到了皇帝手边。
“陛下,”福德表情轻蔑,“这木思齐不是个好东西,才十四岁就学会寻花问柳,还说是个孩子,哪个孩子整日在花楼鬼混?”
彼时,皇帝抱着奶团子,正在给她读民间故事话本。
奶团子眨巴眨巴大眼睛,软萌萌的问:“福德德,什么是花楼?有很多花花吗?濛濛可以去玩吗?”
她小脸上带出了期待,扭身跟皇帝说:“父父,濛濛最会种花花的,濛濛给父父种过一个超级大的花园咧。”
皇帝扫福德一眼,低头就笑道:“小乖真厉害,要赏花宫里就有,明天让福德带你去。”
福德侧过身,飞快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尔后,他殷勤笑道:“殿下,陛下的御花园,整个大殷最名贵的花都有,不需要去别处。”
奶团子也没抓着花楼不放,轻松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她在见福德给父父送上红色药丸时候,皱起了小眉头。
皇帝本来都要一口吞了,然当着小心肝的面,一时间他竟是吞不下去了。
踟蹰半晌,他在吃和不吃间犹豫不定。
奶团子坐起身,仰起小脑袋凑过去嗅了嗅。
她奶唧唧的问:“父父甜吗?是什么味道的呀?”
边问她还边舔嘴皮。
就,很馋。
皇帝叹气,算了不吃了。
毕竟,答应了小乖要活到一百岁。
他将药丸丢给福德,将矮墩墩的团子团吧团吧塞龙床里。
“不甜,难吃得很,孤往后不吃了。”
他跟着躺上去,拉过龙涎香的锦被,拍着身边软乎乎的团子,命令道:“睡觉。”
奶团子拱了拱,滚到父父怀里,没一会抬头看他一眼,咕噜咕噜又滚出来,往龙床角落里挪。
龙床非常大,皇帝够了两下,竟是没把人捞回来。
皇帝:“小乖过来点,你离孤太远了。”
哪知,奶团子实诚的说:“不要,父父一身都是骨头,挤的濛濛疼。”
被嫌弃的皇帝:“……”
小坏蛋,说好的最喜欢父父呢?
——
隔日,木青绾开始给皇帝诊脉,定治疗方案。
因着胞弟木思齐也被皇帝下了蛊虫,还同样喂食了火毒,所以木青绾不得不尽心尽力。
她拿出来的两份药材,必定会被人重新混合一块,随后再重新分成两份。
木青绾根本就不知道,哪一份是给胞弟木思齐,哪一份是给皇帝的。
她只得按捺下所有的心思,专心给皇帝治病,只期望看在她如此耗费心神的份上,皇帝多少能感念些许,不要过河拆桥。
福德那边,一直派暗卫监视着木青绾。
很快,皇帝就收到了无数古怪的消息。
比如,木青绾总是凭空就能拿出千年份的极品药材。
再比如,木青绾右手心里会冒出清冽的泉水,有人见她喝了后,神采奕奕不说,还越来越漂亮。
福德不想多想,可架不住脑补起来止不住。
这忒么是妖人吧?肯定是妖人!
反倒是皇帝,老神在在,似乎半点都不意外。
半个月下来,虽然脑子里那条蛊虫还没取出来,可皇帝五脏六腑的火毒已被拔除的七七八八。
皇帝的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在恢复健康,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唇色也没那么殷红了。
但没了火毒的压制,蛊虫随时可能破茧,头疼的也就越发频繁。
皇帝常常夜不能寐,脾气日渐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要杀人。
好在奶团子一直陪着父父,有团子在怀,皇帝适才多有收敛。
福德掐指一算,哟,陛下都大半个月没杀人见血了,真是了不得的奇迹。
若说陛下是肆无忌惮的凶兽,那小殿下就是束缚凶兽的缰绳啊。
小殿下威武!小殿下万岁!
他待小奶团也就越发上心,恨不能将小殿下给供起来。
宫里还算安宁,可宫外就很不安宁了。
木家庶女木青绾进宫大半月,吃住都在宫里,听闻是皇帝陛下开金口留下的。
众所周知,陛下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可这些时日,有木青绾的陪伴,陛下不仅没杀人,还似乎越发离不得她了。
有人见,木青绾日日出入皇帝寝宫金龙殿,常进去就是大半夜,再出来之时,必定神色疲惫,衣衫皱褶。
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歪,竟是带出了风流桃色的色彩,到最后竟是成了皇帝陛下对木家庶女求而不得。
一时间,虽然木乐贤被罚禁足府中,可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在木家大门口不期而遇,明天是各大臣上门邀约木乐贤喝酒。
再改天,就是各世家名门,争抢着要跟木家其他儿女结亲。
木家,一夜之间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木乐贤也不解释,还趁机大肆结交重臣,在各皇子中间周旋,像是买马的伯乐,只待看中最有潜力的那匹,才肯全部下注。
宫里这头,皇帝已经十多天没上朝了。
他的身体状态不稳定,蛊虫破茧在即,时常头痛到晕厥。
他谁都不放心,晕厥的时候也死死抓着奶团子不放。
皇帝跟团子说:“小乖,别离开孤,陪着孤好不好?”
年轻的帝王,万人之上的帝王,竟只在个三岁半的小奶团面前,才会泄露出致命的弱点。
奶团子非常乖,知道父父正是关键的时候,遂果真哪都不去,日日和父父同吃同睡,寸步不离。
在父父晕厥睡着的时候,奶团子实在无聊,就趴父父怀里,掰着他的手,无聊到玩父父的手指头。
玩得累了,就蜷缩在父父怀里睡一会。
福德心疼,可陛下离不得小殿下,一时半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日,皇帝头疼发作,又昏睡了过去,福德便陪着小奶团一起守着。
不多时,殿外传来吵嚷的声音。
福德出去片刻,不一会再回来便苦着脸。
他看了看没醒的陛下,一时竟没了主心骨。
再看到三岁半的奶团子时,他差点哭出来。
也不管奶团子懂不懂,他噼里啪啦就说:“小殿下,外头御史大夫以及三朝元老的顾太傅吵着要见陛下,见不到陛下他们今个就不走了。”
福德苦笑:“陛下十多天没上朝了,御史大夫就来死谏,直言陛下沉迷女色忠奸不分,跟个奸臣庶女混一块,早晚亡国。”
团子睁大了眼睛,听的一愣一愣的。
福德期期艾艾:“三朝元老的顾太傅曾是陛下的老师,手里拎着圣君赐予的打王鞭,说陛下重用木乐贤之流的奸臣,是非不分,三月前的军饷贪墨一案,陛下也不理睬,所以要冲进来鞭打陛下。”
一听要打父父,团子立刻就不干了。
小濛濛:“不打父父呀,父父生病病了。”
福德叹气:“小殿下,陛下龙体有碍之事,切不可对别人说。”
一个不好,这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团子懵懵点头,她纠结地皱起包子脸,回头看看父父,又问福德:“外面的是父父老师呀?”
福德点头,顾太傅三朝元老,教过三朝天子,学问甚是渊博,在朝中威望很高。
以前上幼儿园,奶团子是最听老师话的乖宝宝。
现在一听父父的老师生气了要打父父,她为难地绞着手指头,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福德叹气,觉得自己简直昏头了,这种事跟小殿下说又有什么用呢。
他揉着额角说:“殿下不用担心,老奴出去担着,顾太傅要打就打老奴吧。”
奶团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她滑下龙床,二话不说哒哒就往外跑。
殿外,三朝元老顾太傅,以及御史左右大夫,并其他几位朝臣,各个都冷肃着脸站在门口。
御史左大夫朝顾太傅拱手:“顾大人,一会陛下出来,我等必死谏,若陛下不回心转意,今日我就一头撞死在陛下面前。”
右大夫同样表情坚决:“对,若以我等的性命,能唤醒陛下的心智,那便是大殷之福。”
顾太傅手握金色的骨节长鞭,头须花白,脸上褶子堆砌的像老树皮,他的法令纹深刻,一看就很不好亲近。
他紧皱着眉头:“诸位不必担忧,老夫听闻那妖女跟陛下同吃同住,待会她一出来,老夫就用这根打王鞭打死她。”
顿了顿,顾太傅又说:“承蒙天家不弃,老夫曾为三朝天子之师,陛下少时便有明君之相,相信陛下只是暂时误入歧途,待没了妖女的蛊惑,陛下定会励精图治,兴盛大殷。”
听闻这话,众位文武朝臣遂拱手附和,都言顾太傅所言极是。
“听闻,那妖女有倾城媚骨之姿,最擅蛊惑人心。”
“我还听说,那妖女法力高深,能凭空变出千年份的极品药材。”
“有御医院的学徒亲眼所见,那妖女右掌心涌出泉水,那水喝下去整个人就都不一样了。”
“呔,陛下定然是被那妖女喂食了此等诡异之水,心智才被所迷。”
“这妖女如此厉害,我等会不会不是对手,需不需要请国师出手?”
“对,今日要无法唤醒陛下,我等就去请国师收妖!”
顾太傅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到最后众人越说越离奇。
顾太傅实在忍不住,厉喝了声:“慎言!诸君自幼饱读圣人书闻圣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岂可妖言惑众动摇人心?”
众人一致沉默,纷纷惭愧地低下头。
顾太傅冷哼一声,开始撩袖子:“老夫从不信神佛,老夫倒要看看,是那妖女骨头硬,还是老夫手里的打王鞭硬!”
话罢,紧闭的朱红殿门,吱嘎一声,缓缓开启。
随着门缝越开越大,殿外的文武大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妖女要出来了?
光亮乍泄,一只脚率先踏了出来。
众人视线上移,顿时表情不耐。
顾太傅手持打王鞭,本是憋足了劲严阵以待。
结果一看,出来的人是福德。
他没好气的胡子一吹眼睛一蹬:“福德滚开!”
福德苦着脸,低着头慢吞吞挪蹭出来,他的视线还不断往身后瞥。
殿外的文武大臣没注意,一个劲的往福德身后的门缝瞅。
妖女呢?
妖女怎的不出来?
妖女是怕了?还是想来个出其不意?
呔,真是阴险狡诈!
顾太傅:“福德你再不站开,休怪本官手里的打王鞭无情。”
福德抖了下,他身后的袍摆更是抖动得厉害。
福德硬着头皮请求道:“太傅,诸位大人,小声些小声些,会吓着人的……”
“会吓着谁?”顾太傅嗓门更高了,老脸的褶子抖动,挥舞着打王鞭,很是骇人,“福德,你让陛下出来,他半月有余不上朝,成何体统?”
福德实在没办法了:“太傅……”
“不打父父呀。”
“太傅傅,不打父父呀。”
此时,一道十分微弱的小奶音,从福德身后传出来。
众人齐齐竖起耳朵,浑身紧绷。
这……这定然是那妖女!
好无耻的妖女,居然伪装成稚子童音,差点就着道放松警惕了。
顾太傅愣了下,忽的抬手一把掀开福德。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矮墩墩圆滚滚的小奶团,怯怯懦懦地蹲在那里。
她太小只了,蹲着就跟只小奶喵似的
小奶团怕怕地望着顾太傅,瞅着他手里那么长那么粗的打王鞭,瞬间就被吓红了眼睛。
但她极力忍着没哭,而是战战兢兢伸出背着的右手。
肉肉的小手,捏着根细细的小竹条。
小奶团可怜巴巴的说:“太傅傅,不打父父呀,可以打濛濛手心,濛濛帮父父打手心,父父答应濛濛以后会乖的。”
她仰起小脸,软糯糯奶唧唧,就可可爱爱!
顾太傅浑身僵硬,手上的打王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这哪里来的小幼崽?!
奶团见顾太傅不说话,眼睛就更红了,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她犹豫了下,又伸出背着的左手。
左手上,她捏着个小酒盏,不过酒盏里装的是茶水。
小奶团抖着手递过去,带哭腔说:“父父的老师,喝茶茶。”
兔子叔叔说,给老师敬茶,老师只要喝了就不生气的。
众人:“???”
倾城媚骨之姿的妖女,就这?
就这只三岁半的圆滚小奶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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