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馨暗暗想着,微一凛神,冷眸扫了一眼桌子上用木头做的茶杯,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诡秘的笑意。
“萧小姐,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带你回京都。”
带你回去,报你的仇,也报我自己的仇。
萧谨言挑眉看宋馨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
当天下午,御史司的朱色大门前冤鼓长鸣,这御史司天天都有人敲冤鼓,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只因那击鼓的是一位怀有身孕的年轻女子。
不一会儿,两名侍卫走进来将这女子带进去,沉重的朱门紧紧关上,路人见无戏可看,摇摇头,自行散开了。
宽敞明亮的大堂内,当今御史程惟庸高坐上位,凝视着堂中艰难下跪的女子,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问:“你说,要状告当朝丞相之子柳下荫?”
萧谨言清泪拂面,点点头,凄声软语道:“大人,民女原本是京都商户之女,后来不幸被柳公子看上,他不但欺辱民女,夺去了民女的清白之身,还一手毁掉萧家的生意,害得民女父母含恨而终。素闻大人清正廉明、不畏权贵,还望大人能严惩柳下荫,为民女一家讨回公道!”
程惟庸闻言,垂首看了一眼桌案上由萧谨言亲手写的状纸,密密匝匝写了整整两页,每个字都是血泪控诉。
看及此,他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厉色看向萧谨言道:“柳公子的父亲乃当朝丞相,东宫太子的亲舅舅,这一纸诉状呈上来,若本大人忌惮丞相府的威严,不受理这桩案子,亦或将状书拿给丞相看,你可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萧谨言微怔,旋即黯淡了目色,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望向程惟庸正色道:
“大人,民女不怕,父母双亡之后,小女子如同蝼蚁一般艰难活着,为得便是洗刷民女一家的冤屈,不管什么后果,民女都愿一试。纵使粉骨碎身,也不能动摇民女的决心,大人若不敢受理,民女大可去告御状。”
程惟庸听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那一纸状书,而后缓缓收起,心底涌起一丝得意。
不敢受理?这状书若是呈到皇上面前,别说柳下荫,整个丞相府都得栽个小跟头,他凭什么不受理。
方才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在试探这姑娘的决心罢了,身名受辱,父母枉死,如若不是所受的委屈实在太大,她也不会状告当朝丞相独子。
哼,柳温,这一次,我看你怎么狡辩。
萧谨言离开御史司后,程惟庸便拿着状书匆匆进了宫,老皇帝看完龙颜大怒,气得当场摔了手边的紫金砚。
“王振,宣柳温进宫!”
候在殿外的王公公听见这一声厉吼,浑身止不住一震,他从皇上还未登基的时候就一直侍奉在侧,如今也快四十年有余,这么多年来,他也曾见皇上发过脾气,可如这般恼怒的,还是第一次。
柳温今早一起,右眼皮就直突突的跳,心里没由来一阵心悸,总觉得似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可朝堂无弹劾,家宅也安宁了好些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摇摇头,只当自己想多了,直到王公公急匆匆的赶来宣他进宫,一场山雨即将降临的预兆陡然向他袭来,柳温凛凛神,丝毫不敢耽搁,连忙随王公公赶往御书房。
老皇帝见他进来,扬手将状书扔到地上,声音一沉,极具威严,“柳温,你养的好儿子!”
柳温脊背一震,见皇上直呼自己的名字,眉心一跳,敛神缓缓走上前捡起那两张散落的白纸仔细看了一眼,目中顿时染上一抹惊疑之色。
“这,这不可能,犬子和家母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皇上,这状书绝不会是真的,这分明是在诬陷柳家。”
老皇帝眯眼冷笑,指了指旁边的程惟庸,眼底深邃冰寒。
“这案子是程爱卿亲自审的,你若不信,大可让他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再说一遍,欺辱良家女子,暴打无辜商民,柳相,你柳家人未免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柳温双肩一抖,一颗心狂乱的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皇上震怒的脸色,目光微颤,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皇上明鉴,此事一定另有隐情,犬子性子虽然顽劣了一些,可断不会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啊!”
静立在旁的程惟庸听罢,心底暗暗冷笑,敛着目色漫声道: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下官没有将案子如实查清便随意拿来上报皇上了?
那受屈的女子如今就住在城中,丞相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找她当面对质。
据下官所知,半年前,城南最大的木商萧老爷不知何故突然卧床不起,没过多久,萧家的生意便败了,后来萧家人悉数离开京都。
若不是那女子今日击鼓鸣冤,下官简直都想不到,萧家的破败,竟然还与丞相府有关。”
柳温听着那凉薄却又嘲讽似的语气,敛容瞪了程惟庸一眼,双手紧紧抓着袖子,青筋暴起。
程惟庸是卫家的人,私下没少跟他作对,若不是有卫家撑腰,如今怎敢欺负到他头上去,而看皇上的神色,多半是信了这状纸上的话。
难道,荫儿当真做过这种事?
程惟庸见柳温目露疑色,便知他根本就不清楚柳下荫这些年在背后做的丑事,心中大喜过望,面向老皇帝作揖道:
“皇上,微臣做官二十载,还从未见过哪位大臣之子竟敢如此骄横狂纵、草菅人命。臣膝下也有子女,今日听闻萧小姐的遭遇,心中也不免悲从中来,不由暗暗问自己,若是臣自己的女儿遇上这种事,微臣又当如何。
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被人凭白糟蹋,这种心情,恐怕只有为人父母才会懂。
臣知道丞相只有一子,素日难免宠溺了些,可若是蛮横到如此地步还不知收敛,京都还不知会有多少良家女子遭殃。
前些日子,宋大人的小女不也遇到了和萧小姐同样的境遇吗?
丞相大人位列一国之宰相,本该以身作则,严于教子,可今日之事,何尝不是丞相教子无方所造成的恶果。”
老皇帝深目微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柳温,挑眉冷笑道:“柳相,你可赞同程爱卿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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