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念其实就坐在车里,傅景时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仅存的一丝幻想也像烈日下爆破的气泡,无声炸开时,除了几滴看不见的水珠,很快就蒸发在高温之下。
她裹紧外套,死死咬住唇才没有哭出来。
还能欺骗自己多久呢?
就像傅景时所说的,他是做了什么才让她觉得他一定会娶她?
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在得知她和傅家走得很近时,他也没有动用私权将她赶出Daman,他从来公私分明,冷静自持,既然认可她的工作能力,就不会区别相待。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一个队长和同事应有的态度,是她在这一年又一年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陷得越来越深,她迷恋他的长相,欣赏他的果断,爱慕他的智慧,却也因此低估了他的无情。
不,他明明也有深情的时候。
送那女孩出门时,会低声提醒她注意台阶,会特意走在靠近路面和车辆的一侧,还会在她说话时,偏头认真凝视她的眼睛,偶尔还会笑,浅浅的,但足以让那张俊美的脸孔变得格外柔和。
即使都是很小很小的细节,在温念念看来,却是这四年里,她不曾在他那里得到过的东西。
一小时前,她冲动之下撕扯自己的衣服,还扬言要污蔑他,本质上或许有些癫狂,可谁能知道,她无非是在做一个惨烈的对比。
她认识傅景时四年了,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执行救援行动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生命,没有性别,然而群里的那张照片,却告诉她,这个男人原来也会做出那样绅士的动作,在女孩觉得冷的时候,体贴地为她披一件外套。
现在她也披了外套了,是录口供时,一个警察让人送来的。
他们在整个办案的过程中,都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这对温念念而言,是一次又一次的凌迟羞辱。
可傅景时就是要让她知道,敢做就要敢当——她今晚敢把矜持自尊抛之脑后,就要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
宋颂一路上都在小心观察温念念的情绪,见她总算不哭了,才硬着头皮问:“念念姐,我刚才看过机票了,飞海城的还有一班,要不帮你订一下?”
时哥都交代了,让念念姐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他当然得好好照办了。
说到底,念念姐会知道他们在苏城,以及知道时哥搬去了城南半岛,可都是他这张烂嘴惹的祸。
“小宋,和阿时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与海城的肃穆古朴不同,苏城的繁华更活泼张扬,街上随处可见花花绿绿的灯牌,年轻的姑娘打扮得时髦俏丽,拿着奶茶饮品结伴压马路,中老年人也显得精神抖擞。
他们的生活似乎很惬意,也很轻松,不像她,总在一条黑暗的胡同里拼命地走。
温念念在Daman负责后勤医疗工作,这四年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带着医疗小队穿梭在灾后现场,她看着窗外,恍惚间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和闺中姐妹们一起逛街购物了。
每次回去,她们也会热情询问她和傅景时的进展,大概很多人都觉得,她和傅景时是会在一起的。
傅家更是早就开口指定了她。
但她忽略了一点,傅景时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
真是糟糕啊,她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宋颂已经深刻意识到“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道理了,一听温念念问他纪云薇的事,不仅没敢回答,还特别没技术含量地转了话题:“哈哈,苏城好吃好玩的地方很多,要是念念姐你想留下来玩两天也可以,我全程作陪!”
唉,这么晚了,立刻把人送走也不现实,但要是留下来肯定会惹时哥不高兴,只能由他当这个双面人了,所谓的全程作陪,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监视,至少别让她有机会再去找时哥麻烦。
而且,以他对温念念的了解,这么心高气傲的女人,被喜欢的男人亲手送进了警察局,怎么也该死心了,所幸一切都没有摊开,要是温念念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以后大家还可以继续当同事,但这会儿肯定是心伤得够够的了,在苏城多待一天,就多伤心一天。
这么一想,宋颂对傅景时更加崇拜了,不愧是时哥,处理烂桃花就是这么手起刀落,干干脆脆。
果然,温念念只是沉默了几秒,还是选择回海城。
“送我去机场吧。”
在今晚以前,她对这个城市还有些陌生,但今晚过后,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了。
以后,也不想来这里了。
宋颂应了一声,开到前面调了头,重新往机场方向开。
苏城有两个机场,他看的那趟航班在城西。
“纪总,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还是先去趟医院吧。”车上,正在汇报工作的李南川停了下来,他看到纪臣捂着胃部,额头已经渗出了汗,不由觉得担心,“胃病不是小病,您要引起重视。”
“我没事,你继续。”纪臣勉强笑了一下,温和的面容却覆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冷峭。
下午跟家里说是和实验室的师姐看篮球赛,晚上却跑去陌生男人家里吃饭?
到底是这几年太纵着她了,不知不觉居然也学会纪繁的那套,之前并未觉得严重,只当小姑娘在外面结识了新朋友,也就几天的热度罢了,现在才发现她竟然为了一个新朋友这么阳奉阴违,看来那男人并不简单。
从城西到檀园,几乎是跨越了一整个苏城,以往要是有在城西的酒宴,纪臣一般会在纪氏名下的酒店里歇一晚。
今晚却很奇怪,宴会进行到一半,纪臣接了个电话,再之后,这个一直都笑意融融婉拒各方敬酒的人,竟接连喝了不少,等晚宴结束,明明胃疼得脸色都变了,仍是坚持要回家。
李南川跟了纪臣快五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意气用事,虽然知道不该问,却也多嘴问了一句:“您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纪臣抬起眼,车里开了阅读灯,他的眼底却黑沉沉的:“家里不会出事。”
有他在,这个家永远不会出事。
李南川心头一跳,立刻低下脸:“是我多嘴了。”
纪臣没再说话,胃里仿佛有一只手拧着,越拧越紧,疼痛绵延不断,他却能一声不吭地忍着,大约是经历过比这还要疼的事情,早就不以为然了。
李南川正要继续同他汇报工作,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险些撞上防护栏,刺耳的刹车声拉出一段距离后才消失,因为惯性,车身也重重晃了一下。
“呃……”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纪臣闷哼出声,胃部更加绞疼得厉害,上身不得不蜷缩着,灯下的一张俊脸白得吓人。
“纪总!”李南川急忙扶住他,朝前方呵斥,“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纪总,有人把车停在路边维修,我刚才没看到放了路障,”司机慌忙解释,手心也全是汗。
城西这块地开发得比较晚,晚上进出的人不多,他也没想到大半夜会有人车子抛锚停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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