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覃娅陡然回神，手上一松，套着薄荷绿壳子的手机咚地一下砸在地上，屏幕朝下，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碎了。
纪云薇黑亮的杏眸里瞬间透出凛然，粉白小脸覆着一层薄薄的冷霜，空气静滞，一缕淡金色的夕阳在窗帘上瑟缩着，风一吹，布料翻滚，把仅有的一点亮光也吞没了。
她立在几步开外，胸口起伏，昭示着难得一见的怒气。
“薇薇……”覃娅想要解释，对上她绷紧的小脸，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是巧合吗？
可也未免太巧合了。
就算确实是无意中进来的，但中间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尽快离开，而不是鬼使神差地试图解锁查看纪云薇手机里与纪臣之间往来的消息。
从她联合家人，以母亲生病为由将纪臣骗到H国的那一天起，这段婚姻似乎就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裂痕，也是从那时起，曾将满身温柔匀给她三两分的男人，开始一点一点地将这份承诺收了回去。
这太让她难受了，难受到令她时常喘不上气。
覃娅永远记得赶去机场想阻止纪臣回国的那天。
晴了半个多月的城市突然下起了暴雨，仿佛是她心里破开的一个大洞，正在哗啦啦地往外倾倒委屈。
车前的雨刷器拼了命地工作，刚刷开一片清晰的视野，下一秒就被如瀑的雨水遮住，司机不敢再加速了，小声告知她：“太太，距离机场还有一个小时，先生他是两小时前的航班。”
覃娅瘫坐在后座，浑身都失了力气，她捂住脸，从指缝里泄出一句夹着哽咽的吩咐：“去机场，我也要回国。”
没有纪臣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覃娅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病得有些魔怔，她像一个怀疑丈夫在自己眼皮底下出轨的怨妇，攥着一腔不甘和愤懑，四处寻找发泄的出口。
最后将矛头对准了纪云薇。
纪云薇没去看覃娅瞬息万变的神情，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捡起手机，小心检查了一番，见只是外面的钢化膜碎了，刚要松口气，眉头又是一皱，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手机正常开机，好端端的，竟是要重新买手机了吗？
别的倒还好，只是她近期的一些重要记录和云端笔记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上传到硬盘，被覃娅这么一弄，平白增加了工作量。
纪云薇咬着下唇平复着心情，半晌，起身面向覃娅。
小姑娘是典型的鹅蛋小脸，肤色凝白，五官清丽，秀气的眉毛下是一双黑溜杏眸，总是映着灵动的光，唇边一对梨涡，笑时深深浅浅，不笑也让人觉得软糯可爱。
覃娅和纪云薇的交集不多，她刚嫁进来的那一年，纪云薇就外出上大学了，加上她的工作室也很忙，平时见面最多的就是饭桌上。所以覃娅印象中的纪云薇总是笑着的，其实只要有纪云薇在的场合，每个人都会显得很开心。
老实说，她一度也很喜欢这个小太阳一般给人带来活力与快乐的女孩，如果，这个女孩不是住在她丈夫心尖上的人，覃娅想，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真心宠着纪云薇。
但小太阳也有这样生气的时候，眼底染着一簇烈烈的火苗，说出的话几乎听不出半点温度：“大嫂，我希望你分得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
手机是很隐私的东西，就算是夫妻之间都不见得会查看对方手机，覃娅不经询问进她房间也就算了，还擅自动她的手机，纪云薇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发火，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
“薇薇，真的很抱歉，”覃娅站直身子，让自己不至于输了气势，但态度还算诚恳，“我并不是故意的，墨墨那孩子刚才在和我玩捉迷藏，我就跑上来找个地方躲着。看你房门没锁，就进来藏一会儿，正好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怕手机声音太大会被墨墨听见，想拿过来设成静音……”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那部分私心，一是有些难以启齿，二是认为自己确实只做了前面的事情，她不知道纪云薇的手机密码，输入两次没成功，纪云薇就进来了。
换句话说，她实际上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抓了个现成。
她骨子里的骄傲只允许为做过的事情道歉。
显然，纪云薇生气的时候并不愿意再装糊涂，她的眸光清透湛亮，直直地望着覃娅，唇角抿出些许嘲弄：“檀园这么大，大嫂非要躲我这里，我是该觉得荣幸吗？”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又要让全家人为你做主吗？让纪臣看我笑话？让纪繁指着我的鼻子骂？让爷爷和爸妈冷眼旁观任由我被气到晕厥？”覃娅眼圈通红，蓦地抬高声量，“纪云薇，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论容貌身材，论学历能力，论家世地位，她样样都是拔尖的，为什么纪臣永远看不到她的好？
纪云薇眼波淡静：“你没有哪里不如我，你只是把精力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看不到善意，也看不到容忍，最后消耗了大家对你的感情。”
覃娅哪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有些站不住地扶着桌角，脸上泛起苦笑，喃喃低语：“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感情，我只要他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也请你不要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这样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争执。”纪云薇走到桌边坐下，屋里没有开灯，两人在不算亮堂的光线里一上一下地对视，“毕竟你应该很清楚，大哥对这个家的感情远远超过对你的。”
覃娅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
“妈妈——”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纪小墨眨巴着眼睛探头进来，瞧见覃娅，开心地笑了，“找到了！嘻嘻！”
又看到覃娅身后的纪云薇，小奶娃笑得更开心了：“嘟嘟，嘟嘟在。”
纪云薇冲纪小墨笑了笑，低头摆弄着手机，声线轻了几分：“大嫂，对你的儿子好一点吧，无论如何，他才是永远爱你的人。”
覃娅没有说话，忍着酸涩屈辱的泪意，快步走到门边抱起纪小墨，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说道：“那个电话的备注是‘傅’，你先借个手机回一下吧，可能是有急事，接连打了两个过来。”
“他给我打电话了？！”纪云薇一怔，倏地站了起来。
覃娅诧异地发现，刚才还平平静静的小姑娘，突然朝她投来近乎怨念的仇视，娇声呵斥的模样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兽：“覃娅，要是你害我错过这个重要电话，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我一定会让所有人给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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