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次第亮起，天边还烧着几朵红云，早起的星子落在云层里，像霞裙上散布的碎钻。
老城区的热闹渐渐歇了，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和光鲜亮丽的主城区不同，这里更有人间烟火气。
宋颂嚼着口香糖，把车停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摇下车窗往外瞧，吹到第三个泡泡的时候，才看到傅景时从里面走出来。
男人俊颜沉肃，没有多余的表情，黑色衬衣被卷着余晖的晚风吹得鼓鼓的，半裸的手臂上裹着白色绷带，里里外外很夸张地缠了好几层。
“卧槽！”宋颂吓得惊叫，“时哥！你不会是残了吧？！”
傅景时眼神凉凉的：“放心，残了也轮不到你给我养老。”
“还能说冷笑话，看来是没事。”宋颂笑嘻嘻地摸上去，被傅景时偏身甩开。
见他的手臂抬放自如，好像确实只是轻伤，宋颂觉得奇怪：“那你干嘛拍照发朋友圈？老刁他们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还问你如果战死了，他们有没有机会顶替你当队长。”
“忘记分组了。”傅景时微微扬起脸，淡静的目光在红霞铺就的天际停了会儿。
“哟，还搞分组权限？”宋颂跳下来给他拉车门，八卦兮兮地问，“所以你本来想发给谁看？”
傅景时没有回答，坐进车里，拿出手机查阅朋友圈的消息。
可从头翻到尾，满屏或关心或取笑的评论点赞中，并没有看到纪云薇的头像。
傅景时拧眉，发现和她之间的聊天内容依然是以那个小猫道歉表情而结束。
小姑娘一下午都没有给他回过只言片语。
是……生气了吗？
不知哪家在做糖醋排骨，酸甜的气味飘进车内，路旁种植的广玉兰已经快凋谢了，隐约还有清淡的幽香，二者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却让他忽然有些燥郁。
或许是因为太阳太大，人群太挤，那个女教师对学生的关心太过真切，于是，空气里的喧嚣分子顺着毛孔蹿到了身体里，搅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显然，这份期待已经没有必要了。
傅景时菲薄的唇角抿出冷厉的弧度，眼睫低垂，浓重的阴影拓在皙白的肌肤上，他重新点开朋友圈，把那条手臂被划伤的照片动态一键删除。
“对了，我打听过了，后天晚上城东江边有烟花大会，还有街舞团表演，挺有意思的。时哥，来都来了，咱们到时候也去看看呗，反正你要找的人还没影儿，先放松放松嘛。”
宋颂看着路况，没注意傅景时不同寻常的沉默，他第一次来苏城，对一切都觉得新奇，休假嘛，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不去。”傅景时拒绝得很果断，把手机丢到一边，点了烟闷声抽着。
宋颂哼了哼：“那你在酒店睡觉吧，我要去艳遇了！”
都说苏城产美女，今天一路开过来，街上确实有不少漂亮姑娘。
他虽然比不上傅景时好看，但不也一双眼睛一张嘴么？
严格来说，他的皮相身材都不差，最重要的是，他可比时哥这闷骚的性格讨喜多了，宋颂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他要悄悄泡妞，等休假结束，就带个小软妹回去，惊艳所有人。
傅景时叼着烟笑：“莫离一拳能打死两个小软妹。”
“艹！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脑海里浮现红发女人嚣张跋扈的脸，宋颂一腔旖旎浪漫的心思瞬间给吓飞了。
“没什么，”傅景时拿下烟，修长指间猩红闪烁，他阴恻恻地扯了扯唇，“我不舒坦，你也别想舒坦。”
宋颂：？？？
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夜里七点，傅霸总洗了澡出来，头发还湿着，柔软的浴巾盖在头顶，被他懒洋洋地揉搓了两下，随手丢在沙发上，盖住了久无动静的手机。
宋颂跑去附近酒吧找艳遇了，没了他的叽叽喳喳，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房间里静得只有空调慢吞吞运转的细微声响。
傅景时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磨砂杯子里晃荡，映出幽暗的光，他喝了一口辛辣的威士忌，喉结滚动，压住迟迟不散的躁意。
“叮咚——”
被浴巾遮住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发出提示音，屏幕在白色布料下时明时暗。
想起宋颂临走前说过，如果遇到心动的女孩，要和他商讨搭讪计策，傅景时不甚在意地喝完最后一口酒，头发都差不多半干了，才坐进沙发，把手机拿起来。
然后，做事果决的男人眼底一滞，难得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骨。
原来并不是宋颂的骚扰信息，而是纪云薇发来的十来张高清图片，拍的是城南博物馆的一些代表性展品，有鲜艳的陶器，有精致的玉器，有灵巧的木器，还有部分价值很高的古画。
她解释了自己这几个小时的“失联”。
——忘了说啦，博物馆今天过后就要闭馆修缮，你难得来一趟，我怕你会觉得可惜，就自己进去逛了，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分享啦。
——唔，馆内信号不好，图片一直发不出去……
紧跟其后是一只兔子趴在地上哭泣的动图。
傅景时凝视捏着拳头反复打滚的小兔子，漂亮的桃花眼晕开一抹愉悦，极轻地笑了起来，正要打字回复，小姑娘又叮咚一声发来新的消息。
——傅先生，苏城欢迎你呀。
——作为东道主，我随时可以尽地主之谊哦。
娇俏的语气，带着女孩子自以为谨慎的试探，突然之间，傅景时不再满足于这样没有声音的文字交流，他低低笑了笑，薄薄的酒气在唇齿间漾开，趁着这一点微醺，他发了一条语音。
开往檀园的车子在百膳居外停下，司机是纪臣的特助李南川，他向纪云薇确认：“云薇小姐，您是要买草莓蛋糕和香草冰淇淋吗？”
刚才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纪臣说话的纪云薇忽然没了声，圆溜溜的杏眼很诧异地盯着手机上出现的白色语音条。
李南川摸摸鼻子，转而问纪臣：“纪总？”
纪臣合上文件：“晚上吃冰的不好，就买一个草莓蛋糕吧，四寸的，奶油少一点。”
李南川应声下去买。
“薇薇？”车窗外有混沌的街头音乐声，纪臣侧身支着脸，笑意温柔地叫她。
“嗯？”纪云薇抬眼看来，眼睛里闪着亮湛和雀跃的光。
纪臣笑容微不可察地淡了下去。
下午打电话回檀园，张妈说小姐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而是要和朋友去博物馆，至于是什么朋友，却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知道。
等他工作结束绕去博物馆接她，就看到这丫头垂头丧气地在路边等车，身边并没有张妈所说的朋友。
彼时，她甚至情绪还有些失落，他便提议去买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只是，小姑娘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小脸，怎么和人聊了几句后，就多云转晴了？
纪臣眸色深了几分：“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纪云薇急忙关掉手机，摇摇头：“没有啦，就是看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堂而皇之地对着纪臣撒谎，纪云薇其实很不自在。
但她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求一个男人，在还没有成功之前，实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就算是亲人也不可以。
不然最终要是失败了，该有多丢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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