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念书时候的事，他的眉目间散发出疏朗明目的光，显然是很怀念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而我的大学，在做什么呢？
隔了这样久，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慢慢想起来。
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好像上了发条一般，顾不得观看沿途风景，只能拼了命似的一个劲的向前走。
在该打扮的年纪，无暇打扮。在该谈恋爱的年纪，没时间恋爱。十六年的念书时光，竟真是踏踏实实的在念书，连点儿别的念头都没有。
甚至于，连基本的社交，除了白澜以外，再没有其他人。
“怎么了？”他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在想东西？”
“是。”我笑了笑：“所有人都说，大学四年的生活是最精彩的。喜怒笑嗔，青春灿烂。可是回想起我念书的时候，竟是连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他微微一怔，“那对你来说，人生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
“最有意义的事？”我仲怔片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起笑颜：“应该就是生下小唯了吧。”
除此之外，真的再想不出别的。
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笑容里饱含了多少苦涩，过去有多天真，现在就有多懊悔。
恨极了自己那样容易轻信他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入同样的坑里。所幸的是，比起叶耀华带给我的背叛和一无所有，至少，沈子岑给了我一个女儿。
一个我视若生命，能够支撑我继续往前走的女儿。
张军硕怔然的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唯？”
“是的，顾唯，我女儿。”我微微一笑，垂下眼眸。
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婚史和生育史，但也从未特意的提及过。我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说结婚生子，肯定有人相信。若说我是个大龄剩女，同样不会有人怀疑。
已经生了小唯的事，在这个城市里，除了白澜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张军硕敢于对我表示出好感，大概也是认为我只是有过婚姻，却并无子嗣吧。
如今得知我已为人母，想来，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该偃旗息鼓了。
国人总是把子嗣看得尤为重要，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便是再爱，也是毫无价值的。同样，女人是否离过婚，不一定重要，但若带着孩子，想要再嫁就不容易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传宗接代的心态在作怪。谁也不愿意帮别人养孩子，哪怕男人可以接受，也过不了父母那关。毕竟多了个留着别人血液的孩子，带来的可是数不尽的麻烦。
所以很有把握他在得知此事后会消停了原来的想法，毕竟一个未婚的男人，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不谈以后，即便与我粘在一起，也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和异样的眼光。
张军硕抿了抿嘴，轻轻摇晃着杯里的红酒，缓慢的抿了一口。片刻，低声道：“孩子多大了？沈总知道吗？”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一愣，下意识回答：“快一岁了，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问：“是他的孩子，对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笑得有些凉薄：“他只是享受了三秒钟的快感，怀胎十月，又疼了三天两夜把孩子生下来的人是我。告诉他，是为了让他来抢吗？”
“所以你当初离开，是为了把孩子生下来？”他看着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之之，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眶一热，我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连我自己都忘了。
许久，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的笑：“我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就无所谓熬不熬了。反正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习惯就好，不是么？”
话音刚落，便见他指尖微动，轻轻的握在了我的手上。
暖暖的温度透过指尖从他的手上传递过来，我有些愣住了，抬眸看向他。
“别怕，我对你没有邪念。”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有着说不出的怜惜，“就是看到你这样故作坚强的模样，突然很想抱抱你。”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缓缓将手自他的掌中抽出，我淡然一笑：“我已经习惯了靠自己，忽如起来的安慰，反而会让我不自在。”
我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到底如何，总归，应该看起来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倔强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放下心防，再次傻乎乎的相信别人。
之前的两次跌跤，难道摔得还不够疼吗？
他看了看已是空无一物的手掌，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容，把手收了回去，再次拿起酒杯。
“你的防备心很重，是因为过去受了太多苦，一点一点的累积出来的吧吗？”
他的话不多，可每一字每一句，都犹如重锤，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
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如同掩饰一般，着急的灌下一大口酒，感觉着那香甜微涩的酒液冲入喉中，胸口的窒闷好像才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张总，你的问题太多了。”用力咽下酒液，我的手指在酒杯上轻轻的点着：”你是打算把我的私事，事无巨细都打听个清楚吗？”
“不。”他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开心自在一点，无论是因为谁。”
“呵……”我轻笑出声，却是没再接话。
人啊，在经历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越来越现实，而少了许多妄想。
我也曾幻想过自己会幸福快乐，如平凡人一般过着夫唱妇随的小日子，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我一耳光。
打完左边还不忘打右边的那种。
如此，我还能去奢求什么？开心自在？那是没有压力，背后有依靠的人，才有资格向往的。
而我，只想带着小唯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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