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怯懦，不敢面对感情，他选择了听信白珊珊的谎言，将母亲赶出家门。
从结婚到离婚，前后不过几个月，那时候，我甚至都还没出生。
而一转眼，他就娶了毫无感情的白珊珊。
他们大摆宴席的那天，正是我出生的那天。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他连一句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曾爱过，包括白珊珊。
唯有他自己明白，因为太爱，所以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靠近。
我怔怔的听着，忽地落下泪来。
“因为太爱，所以不敢靠近？老头，你知道我们母女俩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吗？”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我，方才的神采一点一点的消退下去，变成了浓浓的哀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可惜，等我想通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不，你是从来都没有想通过。”我用力的摇着头：“既然无力再爱，你当初就不应该主动搭讪我妈，拖累她一辈子。她什么都不求，只是希望留在你身边而已，就因为你所谓的爱，让她平白无故的被污蔑了这么多年。顾老头，你真的懂什么叫爱吗？”
“我懂的，之之。”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停止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我真的懂，十年前，我就想过要接你们母女回来了，可惜……”
“十年前？”我一愣，继而冷笑。
十年前，我正好初中毕业，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学费不菲。为了我的前途，母亲放下脸面来顾家相求，她要的不多，只是希望顾子雄能负担我念书需要的费用罢了。
那些钱，对一个单亲妈妈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负担，但是对顾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可顾子雄是怎么对待上门求助的母亲的？
依稀记得那天她回来后满脸泪痕，抱着我痛哭失声，指责自己没用，连那点钱都要不到，供不起我念好的学校。
“当初你赶我妈出门的时候，只用一幢别墅和可怜得不行的价格就买断了她的一生。她什么都信任你，所以什么都没争取。直到十年前，她希望你支付我念书的学杂费用。”我望着他，惨然一笑：“可是，你把她赶出来了，不是吗？一分钱也不愿意给，还让她凭受了这么大的侮辱，这就是你所谓的想接我们回来？”
若非这句话，我还真的就信了他所说的。
可这份爱，也未免太过冠冕堂皇，若是真爱，谁又舍得如此伤害？
真要计较起来，母亲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在我还念书的时候，也有过条件不错的富豪看上她，可是她都没有接受。
为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吗？
这么多年了，我替母亲感到不值，真的！
顾子雄费力的喘着粗气，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若是我在那时候接你们回来，你们便连当时的生活都维持不了的。”
“为什么？”我瞪着他，根本不相信这些话：“给我个理由！”
他苦笑，颓然的倒在椅子上：“因为从那个时候起，顾氏就已经负债累累，只剩一个空壳了。”
十年前，正是经济海啸最猛烈的时候，许多企业因此而倒闭，顾氏也没有幸免于难。
一夜之间，诺大的顾氏背负上了惊人的债务，数额之大，令人乍舌。
本打算与白珊珊离婚，重新将我和母亲接回去的顾子雄打消了原来的主意。因为若是与白珊珊离婚，她势必要分走大半的财产，还有几个子女的抚养，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当时的顾氏，经不起这个折腾。
更重要的一点，如果母亲与他复婚，就意味着我们母女俩要与他共同承担这笔债务，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欠母亲的已经太多太多，不愿再往她身上施加压力。细细算过这笔帐，思虑再三后，他终于把这个心思按奈了下来，选择疏远，只是为了让我们母女俩好过一些。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外人眼里看到的风光富丽，往往并非真的是那个模样。”他合上眼睛，喃喃道：“我很想补偿你们，可惜这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下去，脸上也染了一层淡淡的灰。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摇了摇他的手臂：“顾老头，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勾了勾嘴角，仿佛刚才说的那些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忽然想起顾铮说的回光返照，我有些心慌，“喂，你别睡，我马上就叫医生过来，你撑着点啊！”
“不必了。”他低声道，“气数已尽，何必再多费苦心。之之，你别走，趁我还能说话，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然开始像梦呓一般，不低头细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个样子的顾子雄，是我从不曾见过的。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怀念那个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的刁钻老人，至少，那个他是生气勃勃的。
可是，那样的他，再不可能出现了。他不会再骂我，而是在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展现一个慈父应有的柔软和劝告。
“我一直反对你和沈子岑在一起，不是因为怕你丢了我的脸，而是因为……”他费力的睁开眼，看着我的目光里一片浓浓的担忧：“他根本就不爱你，那个男人，是你算计不过的。”
“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急声道：“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叫医生过来，你不会有事的。顾老头，等着我，千万等着！”
说罢便急急起身跑到外头喊顾铮，我以为只要速度够快，至少还能让他的生命延缓一些。
却没想到，等我们再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如同睡着了一般，软软的趴在了那张玻璃小几上。
顾子雄死了，就在我前脚离开他身边之后。
听着顾家上下一片悲凄的哭声，我耳朵里回荡的，却是他临终的那句话：“沈子岑根本就不爱你，那个男人，是你算计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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