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在暖茶器上冒着袅袅的香气，他伸出手，倒了一杯茶，慢慢的推到我面前。
沉吟半晌，也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我忍不住了：“你叫我过来，就是让我陪你喝茶看风景？”
“当然不是。”他端起茶杯放到唇边，稍作停顿，又放了下来，轻声道：“是想跟你说声抱歉，可太多年没低头了，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眶一热，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听到他的悔恨。
虽然，只是一句不是抱歉的道歉。
深吸一口气，掩饰的拿起茶杯遮着自己的脸，淡淡道：“都过去了，开不开口又怎么样呢？”
在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他没有参与我的成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除了责骂，也不曾伸出过援手。
这样的一个人，我本不应对他有任何感情，更不该有任何期盼。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尘封已久的东西被触动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是啊，我带给你们母女俩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便是道歉，你们也不会原谅我吧？”
“你是真心想道歉么？”我看向他。
他第一次这般平静的注视着我，微微点头。
“既然有这份心，为什么不让我妈过来？”虽然这话说得直接，却也是我最想问的问题：“不管你爱不爱她，都应该明白，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你。”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神采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声：“不是不相见，而是……不敢见。”
“呵！”我冷笑一声：“你敢追求她，辜负她，抛弃她，甚至漠视了那么多年，这些你都不怕了，还怕见她一面？”
“是，我怕。”他迅速的接上话，又很快的沉默下来。
“为什么？”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来，都是你说什么她听什么，你有什么好怕她的？”
“我和慧楠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颓然的低下头：“你不明白的。”
“那你就给我说个明白不就完了吗？”
本打算不生气，可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尖锐道：“若是不爱，便也罢了。感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我也没想过勉强你什么。可你明知道她一直在苦苦等你，那我求你，给她一个死心的理由好不好？你已经拖了她二十多年了，放她一条生路行不行？”
这话说得很重，我知道。毕竟顾子雄的一举一动都涉及着母亲，那个唯一在我身边陪伴着我长大的女人。
我不能不关心。
可我没想到，听到我这句话后，他的眼睛竟是红了。
“不是我不想放她生路，而是……”
他的声音颤抖着，方才还精神奕奕的模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是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我一直都以为他对母亲是没有感情的，母亲的存在，对于他而言，大概就只是个玩物，新鲜劲过了之后便如同垃圾，可以随意丢弃。
可此时此刻，看见他这般样子，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他与母亲之间，并不是如我眼里看到的那样简单。
“你爱她？”我小心翼翼的问：“爱过吗？”
“爱。”他呛然出声：“一直都爱。”
我愣住了。
“不相信，是吗？”他苦笑不已。
我起身，冷冷的笑了出来：“当然不信，这么多年来，你混得风生水起，若是有半分爱意，我妈也不至于凄苦那么多年。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你爱她，是为着顾氏吧？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放过顾氏，放过你的妻儿？”
不是不难过的，来之前，还有过期望，希望他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我是他女儿，他还有过一个二十年如一日爱他的女人。
可真没想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为着白珊珊几人打算。
顾氏濒危，他又时日无多，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顾家便将不复存在。
姜还是老的辣，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只是，我不愿配合！
拿了包包转身就走，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这个男人，不配当我的父亲，也不配被母亲惦记那么多年！
“之之。”他伸手拉住我，低声乞求：“不是为着任何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回过头冷冷的看着他，不期然在他眼底看见了毫不掩饰的哀伤。
他摇摇头，涩然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信，可你若是愿意坐下来听我说一个故事，或许就会信了。”
“得了吧。”用力甩开他的手：“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可没时间听你编什么故事！”
到底是觉得不甘的，就如当初无端端被叶耀华逼着离婚一般，明明是那么的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对于叶耀华，我还能借助沈子岑之势对其进行致命打击。可对于顾子雄，我又能怎样？
他都快死了！
鼻腔里涌出浓浓的辣意，冲得眼睛一片模糊。很多时候，越是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其实越是在意。
在此之前，我以为只有孩子才会期望父爱。现在才明白，缺失的东西，是不受年龄限制的。反而是儿时越得不到的东西，随着年纪渐长，越是渴望。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还想着，如果他放低姿态，认我这个女儿，我会不会摒弃前嫌叫他一声爸。
本来还在纠结，现在却是连想都不用想了。顾子雄，亲手打破了我所有妄想。
“之之，我没有编故事。”他站起身来，哀哀的在我身后低唤：“我只是不愿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愿意把秘密带到土里去。你听了，信不信的权利，全在你自己。算爸爸求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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