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怪冷的天儿,雷大姑娘里头一件素色棉袄,外头套一件麻衣,头上簪两朵白绢花,两眼含着泪花,只可惜天黑,卫英瞧不大见。
上次雷春借着自己爹出殡,碰瓷未来主母,卫英很有意见。作为一名忠心的护卫,他不大能理解雷大姑娘歪了几道的心思。他认为,假若真心悦公子,直说不就行了。
是以见雷大姑娘还有脸来寻他们,卫英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雷大姑娘没想到卫英竟然这般不给情面,当下一怔,将眼泪憋回,追上去:“卫大哥……”
卫英停下,转身,凶狠地对她说:“你再追,我便叫你将上回买鞋子的钱还给我了。”
岂料雷大姑娘又是一泣:“卫大哥,我晓得你喜欢我……”
这女子莫不是脑子里有浆糊?!卫英翻了个大白眼,威胁道:“别再跟着我了!”话落,他加快脚步,不再理会雷大姑娘。
雷大姑娘咬着牙,站在原地,看着卫英的背影。冷风刮来,吹着她的眼,生痛生痛的。
她一跺脚,还是赶了上去。
她走后不久,一架马车缓缓驶过来,在苏家鞋袜铺子前停下。因着东家要见顾老师,是以阿元特意留了一道门,在厅堂候着。听得动静,他撩帘出来,却见一个面善的丫鬟扶着一位戴着风帽的女子下车。
阿元认得那面善的丫鬟,正是黄镇公太太柳芽儿的贴身丫鬟。
隔壁没有动静了。方才她还听到有洗碗的声音,如今静悄悄的。苏云落想,今晚怕是见不到顾闻白了。
咏雪伏在一旁,凑在灯下,按着一本《三字经》在认字。见娘子分神,她抬头道:“娘子,要不我再催……”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三子呜呜的低吠声。
苏云落心中一喜,他来了。
咏雪急忙起身,撩帘出去。须臾又急急回来:“娘子,黄太太来了。”
柳芽儿一身寒气,取下风帽,也懒得寒暄了。她冰冷的手握着苏云落的手,真挚道:“苏娘子,我的好妹妹,镇公让我来告诉你一声,那黄三是个混不吝的小魔女,在黄家没人管得住她。横竖女子学堂尚未正式招生,咱便不要了罢。”
苏云落拉着她在火盆边坐下:“姐姐不顾自己身子,寒夜前来,便是因着这件小事?”
柳芽儿急得跺脚:“生死攸关,哪里算小事。你可是不知那黄三,向来骄纵,行事肆意妄为……”
苏云落笑吟吟地端一杯热茶给她:“好姐姐,若是我们都屈服于这样的人,那将来该如何教导子女?”
柳芽儿端着热茶,脸上一怔。
理是这个理。但假若鸡蛋碰石头,与其不堪一击,不如早早寻了生路。
“我听闻姐姐曾是书香门第闺秀,奈何惨遭奸人所害,才家破人亡。倘若姐姐再见仇人,这仇,报还是不报?”
自是要报的!柳芽儿冰冷的手被热茶烫热,但仍旧一脸的担心:“你的情况不同,此时放手,黄三寻不着你的错处,镇公便能保你无虞……”
“好姐姐,假若不是黄三,是他人接手的学堂,我尚不担忧。但却是黄三,她接手学堂,能教导出什么样的学生来呢?如此,我更不能让她接手。”苏云落坚定地说。
灯下,苏云落美目明亮,目光坚定。
柳芽儿痴望了一会,将热茶一饮而尽,而后道:“妹妹说得对,越是如此,我们便越不能放手。姐姐这就回去,让镇公安排安排。”她的女儿将来是要到学堂念书的,怎么能让黄三那种人接手学堂!
送走柳芽儿,苏云落吩咐咏雪:“让阿元备车,到昌盛饭馆去。”为免夜长梦多,她要与顾闻白早早确定一切事宜。
腌过的羊排滋滋地在烤架上翻转着,渐渐变得金黄。温酒小炉中热的酒,香气扑鼻。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了。
良誉多日不吃荤腥,方才就着美酒,吃了好几块羊肉,顿时觉得肚子发胀。他伸手在自己的腹中揉着,竟然觉着小腹火辣辣的热。这股热,让他一时昏了头,竟然揽着贺过燕的肩,谄笑道:“托两位公子的福,在下竟能吃上这等美味。”
小余老师一向看不上良誉,整日阴阳怪气的针对顾闻白。此时他闻言,便笑道:“良老师,我记着张家开给你的月钱并不少,每月吃上一顿羊肉,也并无不可。莫非,张家竟是克扣工钱的?”
张老师便是张家族人,连忙反驳:“天地良心,万万没有的事。”
小余老师笑起来:“总听说良老师是大孝子,没成想良老师竟然能自己节衣缩食,赡养家中老人。前两日我可还见良老师的母亲从牛三的肉摊上割了二斤羊肉呢。”
怪不得那日他回家,是闻着有一股羊膳味的,原是瞒着他偷偷吃羊肉。良誉一时有些气愤。
于扶阳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他关心的是顾闻白的短处。
他给贺过燕使了个眼色。
贺过燕不动声色地将良誉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这良老师许是好久没洗澡了,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之前在学堂冷着没觉得,如今在包厢里暖烘烘的,又挨得近,味道分外难闻。他笑着端起一杯酒:“说那些不愉快的作甚,来来来,干了这杯美酒。”
又一杯酒下肚。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气氛恢复。
贺过燕笑道:“在下很是好奇,在座的老师们都是本地人,为何那雅趣院的竟然雇了一个外乡人呢?”
尽管吃着于扶阳请的宴席,小余老师可没有打算替他说两句好话。当即斜了眼看向贺过燕:“于学监与顾老师不是嫡亲的表兄弟吗?为何今晚竟是不宴请顾老师?”
除了良誉,其他老师亦附言。
于扶阳正要说话,贺过燕一捏他的手,叹了一口气:“不瞒各位,那顾老师自小仗着他家大业大,便整日不学无术,到处惹事生非,很是让他的母亲,即是于学监的姑母头疼。于学监心疼姑母,便帮着管教几次顾老师。谁料那顾老师竟然将于学监记恨上了,每次见了于学监嘲讽不说,还四处说于学监的坏话。”
良誉想起顾闻白亦是对他一脸嘲讽,不禁附和:“那顾老师,的确天生反骨。”
贺过燕暂时忍住良誉身上的怪味,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良老师乃真性情,敢说真话。”
他继续道:“几年前,顾老师将家中财产几乎挥霍无几,竟然不顾家中父母尚在,将仅剩的钱财卷个精光,一走了之。幸得于学监心慈,倾力照顾姑母姑父,二老这才不至于病倒。”
隔壁包厢中,顾闻白侧头,听着贺过燕如此一番颠倒黑白的叙述,一脸嘲讽。
于扶阳竟有脸提他家。
顾闻白记得,他临走的时候,母亲于嘉音身体康健,整日忙着提于扶阳收拾烂摊子。那于扶阳不知怎地,在外头惹了一个人,竟叫人威胁,要赔五千两白银。顾家家境虽然殷实,但于嘉音总不能用顾家的钱去贴于扶阳。往常她给于扶阳的钱,都是从她的嫁妆铺子的收益出的。她出嫁的时候,于家拢共陪嫁了十个铺子给她。于嘉音虽然脑子里一团浆糊,但经营铺子却是很有方法。但再擅于经营,也架不住于扶阳花钱如流水。恰好那时,有两个相连的铺子走水,损失惨重,于嘉音焦头烂额。
于扶阳一开口便要五千两白银,于嘉音一时筹措不及,于扶阳竟然叫人抓了去,急得于嘉音连忙跑到女儿顾盼宁婆家,逼顾盼宁拿三千两出来救于扶阳。可怜姐姐顾盼宁出嫁时于嘉音才陪嫁了一个铺子给她,一向身子又弱,又怀着身孕,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给她?被于嘉音逼得急火攻心,竟然动了胎气,当晚便诞下不足月的胎儿,还差些没了命。气得姐夫寻了他,告诉他:“以后你姐姐只认你这个小舅子,娘家别的人,一概不认了!”
他便是那时候,将要不要离开顾家的决心下定。
姐姐有姐夫照料,他再无牵挂。
除了良誉,其他老师闻言并没有附和。
良誉忿忿道:“想不到顾老师竟然是这般不孝不悌之人!”
贺过燕又举杯:“过去的事不再提,只是以后,还得各位老师多多相助,好让他不能再祸害学生了。”
良誉连忙称是。
其他老师相互使了眼色。
小余老师笑眯眯道:“夜已深,明朝还有课业,我们便先告辞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果然是一帮不识好歹的泥腿子!于扶阳笑道:“还有不少菜肴,不能浪费了。这样,贺学监再叫伙计取一壶酒来,尽了兴再回去。”
贺过燕心领神会,连忙起身,拉开门,唤道:“伙计,再取一壶酒来!”
这样陷害人的事,他们见别人,还有喻明周做过几次,很是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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