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顾闻白早起,预备打完一套五禽操便到学堂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定的晨读时间极早,即使是在酷寒的冬日早晨,也要准时到达学堂,开始晨读。
在离顾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早食摊子,素日里卖一些胡饼、包子和辣汤,味道尚可,也符合他的口味。他和卫英的早午饭,向来是在那里解决的。以前没在苏家蹭饭前,他尚能凑合,如今在苏家蹭了一段时间的饭,倒是挑了起来。今日卫英不在,顾闻白也懒得去买,说不定卫英将苏家鞋袜铺旁的铺子买下来后,他的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
想起苏云落,他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容。
怪道那些多情书生总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以前他不甚理解,内心还讥讽那些人心智不坚定,怎么就为了一个“情”字而要死要活呢?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头上,竟也色令智昏了。
五禽操做到一半,卫英气喘吁吁地滚进来了:“公子!不好了!苏娘子病了,病得还很严重!都昏过去了!”
什么?!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竟然风云突变了!
他收起动作,就要飞奔出去。
卫英在后头叫:“公子,外头冷!”
也对,外头冷,他穿得暖和些才不将寒气过给她。
顾闻白回头扯了大氅,匆匆披上,脚步一转,人就不见了。
卫英眨眨眼:这公子的功力有所见长啊。
沈大夫年四十有三,继承父业也有好几十年的时光了。他性情爽朗,一向直言不讳,让病人们的一颗心那常是七上八下。
今日一早,苏家鞋袜铺的阿元来请他上门看诊,言语间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的东家娘子是什么病症。他唠唠叨叨,背起药箱:“这冬日严寒,娘子们便是爱美,也要注意保暖啊。”
苏家鞋袜铺的东家娘子他听自家婆娘说过,说是娇娇弱弱的,风一吹便倒的样子。不过,她们家做的鞋子还挺保暖的,也结实好穿。
回春堂离苏家鞋袜铺不远,不过转两道巷子便到了。
辛嫂子站在门口迎着他们。
都是老熟人,辛嫂子给阿元使了个眼神,将沈大夫迎进二门中去,一边低声道:“沈大夫,娘子是女子的老毛病……”
沈大夫了然地点点头。他擅妇科、儿科,伤寒等,从医数十年,早就隐约猜到一二。
门帘撩开,迎面是一阵香和暖风。一座屏风后的罗汉榻上,罗帐里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旁侧的小杌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软枕,软枕上头柔弱地垂着一只纤纤玉手。
东家娘子病了,但铺子还是照旧要开张。
眼看晨光渐亮,消失多日的日头终于露出脸来,阿元将门板收起,开始打扫。然而低头扫了几下,忽而似有一阵强风从他身边刮过,将门帘刮得晃动起来。
阿元茫然地抬头,有些纳闷:明明是晴好的天气,怎地刮起一阵妖风?
却见卫英站在不远处,朝他笑:“阿元兄弟,又见面了。”
沈大夫才把手按下去,还没来得及听脉,便觉后头一阵强风刮来,辛嫂子和咏雪齐声惊叫:“顾老师!”
他纳闷地抬头,只见面前站着顾闻白,表情严肃,双眼灼灼地看着软枕上的纤纤玉手。
沈大夫眨眨眼,开口问道:“顾老师,这位是你的熟人?”
可不能怪沈大夫这般问。灵石镇上的男女虽然不讲究什么大防,但顾闻白一个成年男人,闯进人家娘子的闺房,心思灵活些的都会绕上几绕罢。
辛嫂子和咏雪也十分诧异。这这这顾老师怎地从二门闯进来了?莫非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顾闻白仍旧端着一张表情严肃的脸,温润如玉的声音竟略略带着一丝紧张:“沈大夫,苏娘子可还好?”
沈大夫也逗,一本正经:“难说。”
顾闻白的表情一下子冷起来:“既沈大夫诊断不出……”
“你这小子,我都还没把脉呢,你便闯进来。哼。”沈大夫转过脸去,不再理会顾闻白,只细细地把着脉。
把着把着,自己的眉头倒是皱起来。这苏娘子的体质极寒,几乎是他问诊生涯中最特别的了。瞧着这苏娘子也是养尊处优的,怎地将自己的身体养成这个样子呢?
他把完脉,想交待辛嫂子,却见面前的顾闻白正紧张着一张脸,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沈大夫起了童心,扭过脸去,对着辛嫂子道:“辛嫂子,取一碗干净的热水来。”
辛嫂子去了。
沈大夫打开药箱,取出纸砚笔墨,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大堆药材名。这一写,竟然足足写了三张纸。
咏雪眼睛红红,心情十分着急,她虽然被苏云落启蒙,这阵子认识了好些字,但沈大夫写得潦草,她认不出几个,只得看向顾闻白。
却见顾闻白专心看着沈大夫写字,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是担心,后头脸色却渐渐有些奇怪,到了最后,竟然有些红了?
她心中越发的不解。
热水来了。
沈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药瓶,连倒三粒,融在水中,叮嘱辛嫂子:“将这碗水慢慢喂与苏娘子。半个时辰内定然醒了。”
又将那三张纸递给咏雪:“拿前面两张去抓药。”
咏雪拿着三张纸,不解:“后面这一张呢?”
“后面这一张,是平日里调理的。”沈大夫边说边收拾药箱,正要走,忽而想起还没收诊金,“劳烦诊金五十文。”
咏雪慌慌张张地拿着纸,要进里头开钱箱,顾闻白早就掏出一个荷包来,从里头摸出一锭碎银,一边递给沈大夫,一边叫道:“卫英!”
卫英不知在哪个角落应了一声:“属下在。”
顾闻白道:“去抓药。”
咏雪一惊:“顾老师,使不得……”怎地才过了一晚,顾老师好似变成了苏家鞋袜铺的男主人了?虽然吧,顾老师与自家娘子很相配,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罢。还有,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呢?
她话音未落,手上的纸早就落在顾闻白手上,不过一瞬,厚重的帘子一晃,顾闻白人就不见了。
沈大夫跟在后头,一脸迷之微笑。他走至门口,忽而有人说:“劳烦沈大夫再跑雷春家一趟。”
不相干的人全走了,辛嫂子与咏雪面面相觑,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嫂子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钻心的疼。原来这不是梦,若是方才她没看错,顾老师对自家娘子,可是一脸的担忧,以及,满脸的占有欲。
她小心翼翼和咏雪道:“咱们先喂药与娘子罢?”
咏雪茫然地点头:“好。”娘子再不醒来,这天都要变了。
温热的药汁喂进苏云落的嘴中,她青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药汁喂完,咏雪与辛嫂子忐忑地等了两刻钟,苏云落终于幽幽转醒。
她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嘴巴有涩涩的苦味,小腹没那么痛了,但浑身依旧冷冰冰的。
咏雪与辛嫂子欣喜:“娘子,您可醒了!”
苏云落吃力地看一眼外头,莫名:“时辰尚早呀。”
咏雪差些哽咽起来:“娘子,您是昏过去了,咏雪怎么唤您,您都不醒……”
她竟然疼晕过去了?见咏雪与辛嫂子仍旧一脸的担忧,她不得不安慰她们:“我这不是没事了。”
咏雪忐忑不安:“娘子,您一直不醒,我们作主,请了沈大夫来替您诊脉……”
她嘴里涩涩的苦味,应是沈大夫开的药罢。苏云落感动她们的紧张在意,柔声道:“你们做得好。”
咏雪的声音却越发的低下去:“还有……顾老师也来了……还替我们给了诊金,叫卫大哥去帮着抓药……”
什么?顾闻白?顾闻白来了?那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岂不是全被他看了去?
苏云落又气又恼:“他来做什么?”
其实,咏雪与辛嫂子比苏云落更想知道,顾老师到底想做什么?顾老师对自家娘子,是不是认真的?
三人兀自想着,一时竟然忘了要干什么事。
直到阿元在二门那唤:“咏雪,咏雪,东家的药抓回来了。”
三人才蓦然惊醒,咏雪慌慌去拿药,辛嫂子忙着要去灶房做早饭。苏云落叫住辛嫂子:“熬一碗清粥与我。”
辛嫂子应下。
躺了一夜,苏云落虽然觉得冷,但浑身不舒坦,小肚子没那么疼了,自己撑着起来到净房去处理了,出来时却见咏雪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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