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妥?”
卢仚看着气得几乎吐血的春兰王,很是虚心的向他咨询。
“很不妥。”
春兰王面表情的看着卢仚,一张俊脸按捺不住的抽抽。
沉吟片刻,他给卢仚说出了其中的关键——猽牙大将说,将钱葫芦号的买卖,当做自家的买卖……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也绝对没有半点儿虚言。
这些云槎岭的妖魔鬼怪,他们说了这句话,那是一点儿都不会见外,他们真会把这商号,当做自家的商号,将商号里的人,当做自家的同胞兄弟般。
是以,如果有人敢他们的地盘上,欺负被他们当做自家人的‘同胞兄弟’,猽牙大将会真个操刀子上场,不给你弄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句话,如果你和猽牙大将套上了这层关系,你就可以猽牙城横着走了。
但是,对等的。
相比你可以猽牙城横行霸道的权力,你的义务就是——大家都是自家人,钱葫芦号的买卖,也就是猽牙大将自家的买卖。
既然是自家的买卖……
那么,猽牙大将,还有猽牙大将的那些下属,那些喽啰,那些小妖怪们,手头有点不趁手的时候,跑来你这里吃吃喝喝,很正常吧?若是少了件衣服,顺手来你这里拿一件,很正常吧?若是他们相好的女妖精缺少胭脂水粉什么的,跑来自家人这里顺手拿个几担子的货,没问题吧?
这些小妖怪,你不能说人家白拿。
这些小妖怪,若是碰到事情,他们也是真敢操着刀子帮你上的——因为,你是猽牙大将承认的自己人,你的买卖,就是他们自家的买卖。那么,手头上不方便的时候,缺点吃的喝的用的使的,跑去自家买卖里拿点、捞点,这不是很正经的事情么?
至于说,给钱!
自家的买卖,给什么钱?
春兰王幽幽叹息着——猽牙城,不,整个云槎岭,很多君,很多大王,很多将军,很多元帅,很多先锋什么的……他们呢,没什么坏心思,他们呢,都是一根筋。你若是真心实意的和他们相处,他们也就死心塌地的和你处兄弟。
问题是,这些妖魔鬼怪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他们……‘没什么心思’啊!
他们对于‘经济’、‘金融’,那是一窍不通;什么成本,什么利润,什么周转,什么运营之类的,他们是完全不懂,他们也不愿意学,更是懒得学……对他们来说,漫山遍野的都是吃的喝的,到处都是他们任凭取用的好东西,他们何必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猽牙城啊,黑风岭啊,云槎岭的这些君啊、大王啊、将军啊、元帅啊、先锋啊……曾经很多商号、商铺的掌柜的,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和这些妖怪处的太好了,处得蜜里调油好似亲兄弟一样。
然后,他们就全都破产了!
卢仚听得是颇为尴尬,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来。他看着春兰王,干笑道:“是以,我和猽牙大将套上了关系……”
春兰王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题,不是很大,反正,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做事嘛。不管事情是否能办好,反正这钱葫芦号,以后是不能用了。既然如此,多破些身外之物,却也不算什么。”
春兰王说得明白,卢仚也就明白了。
啧,他也没想到,猽牙大将,还有云槎岭的这些妖怪,居然都是这等性格?
思忖一阵子,卢仚喃喃道:“这么说来,这些年来,云槎岭的这些妖怪,岂不是很容易上当受骗?吃了大亏?他们这性格,啧啧!”
春兰王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这就错了。他们能吃什么亏呢?”
“他们身长物,除了一身皮肉,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懂经营,不通经济,向来是左手进右手出,每天都吃干抹净的性子。你想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来,你能从他们身上榨出什么油水?他们的,美色么?”
“大熊尊有令,云槎岭的妖魔们,不许踏出云槎岭一步,谁敢踏出去,直接打断他们的腿。”
“他们既然不能离开云槎岭,他们又身长物,他们连美色也没多少……就算上当受骗,你能骗他们什么?云槎岭,他们左右是吃不了亏的。”
春兰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苦笑道:“他们,很蠢,同时,也很纯……一根筋,没什么太多的心思。但是正因为他们蠢到了极致,反而就变得懈可击。”
卢仚恍然大悟。
老子很穷,所以你从我身上榨不出油水来。
老子很蠢,所以各种弯弯绕的招数就没用。
老子很蛮横,很强横,所以,只要是云槎岭的地盘上,你的各种旁门左道的招数对老子就没用。
老子不离开云槎岭一步……所以,你有再多的盘外招,只要是云槎岭,你就没办法对老子做任何的谋算……
以不变应万变,老子八风不动,任凭你东南西北的邪风乱吹!
反而老子自家地盘上肆意胡为,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就必须配合着老子的规矩,按照老子地盘上的规矩来玩……论是经商也好,或者是做其他的什么勾当,总之,老子说的话才是规矩,一切解释权都老子手上!
你若是不服!
门口的瀚海叟你看懂了吧?连天庭巡天禁神卫的大统领都不是对手,你先考量考量,看看你云槎岭,究竟是想要盘着,还是杵着,或者横着……随便你!
当天夜里。
四个小牛头妖就扛着一顶软香藤的小轿子,‘哼哧哼哧’的跑来了钱葫芦号。卢仚坐上了轿子,四个小牛头妖抬着轿子,前面有四个小狗头妖敲锣开路,后面跟着十几个蹦蹦跶跶,手里拎着三尺短枪的小山鼠精护卫着,阿虎等一群人更后面紧跟着,小小的队伍顺着猽牙城的盘山道,一路招摇过市的,直奔巡城大将府而去。
沿途,这样的队伍颇为不少。
都是白天里跑去巡城大将府,给了猽牙大将足够的‘贺礼’,被猽牙大将当做‘自己人’的商铺掌柜的。
成群结队的小妖猽牙城各处有名的酒楼、饭庄进进出出,各色陈年的好酒一坛一坛的,流水一样搬去了巡城大将府。各色大厨烹饪的美味佳肴,也都装进了巨大的食盒,被活蹦乱跳的小妖们顺着盘山道一路搬去了山顶。
偌大的山城中,一条条长桌当街摆放,巡城将军府大开流水席,为黑云君取得的丰硕战果设宴庆祝——但凡是猽牙城的子民,论是外来的行商,还是坐地的坐商,又或者土生土长的土着等等,只要是吃得下、喝得下的,都能大街上随意入席,随意吃喝。
不给钱的那种。
所有的开销,都由沿街各家店铺承担。
酒水,菜肴,人工耗等等……全都由这些店铺‘友情赞助’!
“这烟花,很美啊!”
卢仚坐小软轿上,惊讶万分的抬头看着天空。
猽牙城的各处,一座座山峰上,有小妖们欢喜雀跃,点燃了一簇簇的烟花。伴随着尖锐的哨子音,一蓬蓬烟火冲天而起,高空轰然炸开。一团团烟火点亮了天空,惊得数小妖欢呼雀跃,到处都是一片闹腾。
小妖们扛着软轿,已经攀上了半山腰。
卢仚回头望去,就看到偌大的猽牙城到处张灯结彩,到处灯火辉煌,一蓬蓬烟火不断爆开,照亮了城内数张欢喜雀跃的面庞。
论是山城的土着,还是外面各处山寨的小妖,又或者那些白吃白喝的行人等等,全都喜笑颜开,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偶尔人群中,有几张颇为难看的面皮,那定然都是‘自愿设下流水席’的‘各家掌柜’的!
卢仚‘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云槎岭的风俗,倒也有趣!
小妖们扛着软轿到了巡城将军府门前场上,猽牙将军已经连同几个心腹,等了这里。
场上,同样已经布下了流水席,猽牙城内,各色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正聚这里吃吃喝喝。但是很多人的注意力,显然还是放了猽牙将军身上。
就看到猽牙将军内着猩猩红的战袍,外面套着睚眦纹的青铜色战甲,脑袋上没有头盔,硕大的熊头上,灰扑扑的、抹了油,打扮得油光水亮的长毛晚风中惬意的浮动着。
见到卢仚等‘好兄弟’过来,猽牙将军很是热情的招呼了几声,随后蹦跶着叫嚷道:“赶紧的,走着,走着,这去黑风岭还要一阵子哩……黑风大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去晚了要挨揍的!”
一声令下,小妖们扛着软轿子,跟着猽牙将军上了一条大舟。
通体漆黑的大舟一声唿哨,腾空而起。数百头大鹰秃鹫之类的勐禽所化的妖魔鬼怪扑腾着翅膀,跟了大舟身后,一路烟云滚滚的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大舟行得极快,大抵一刻钟能飞出超过十万里地。如此飞过了数十座山林,前方一片大黑山黑压压的好似屏风一样平地拔起,端端正正的杵了前方。
漫天黑云随着黑风涌动,撞击着那一片陡峭的山崖,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缕妖气从正中最高的一座主峰上直冲高空,黑云之上妖气扩散开来,化为一面黑漆漆的旌旗迎风乱舞,那旌旗正中,赫然是一颗龇牙咧嘴的黑熊头顾盼生辉。
嗯,这黑风大王,是一头黑熊?
倒也说得过去。
大熊尊就是一头老黑熊,云槎岭内有一窝熊崽子横行霸道,最是合情合理不过了。
大舟直奔正中黑风岭主峰,沿途就看到一条一条的大船被各色飞禽妖魔簇拥着,快若闪电般奔驰而来。前方黑风岭主峰上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好些小妖像模像样的穿着各色绫罗绸缎制成的华服,正好似陀螺一样满地乱窜,也不知道他们忙乎些什么。
黑风岭的主峰上,有一座气势颇为恢弘的府邸。
如今府邸前的场上,左右的山林中,空旷处,尽设下了宴席。同样有一队一队的小妖扛着各色酒水、佳肴往来,不断的往一张张条桉上加酒、加菜。
而府邸内,更是灯火通明,鼓乐冲天。
一头身高数丈的大黑熊穿着华服,好似马戏团内的迎宾,摇摇摆摆的站府邸门口,嘻嘻哈哈的朝着一条条大舟上下来的各山各寨的将军、元帅、先锋等头目打着招呼。
“哈哈哈,来了?唉哟,准备了什么礼物?啧,亮晶晶的,不错啊!”
“哎哟嚯,这礼物不错啊,黑云君肯定会喜欢。先进去自己喝着,等会哥哥我敬你三坛子。”
“猽牙,你来得够早啊……今天你不醉倒了,可别想回去。哟,这些珠子,亮啊,好宝贝……”
“多喝点,多喝点啊!自家人,不客气。”
云槎岭的妖魔行事,很干脆。黑风大王就这么杵大门口,来一个客人,直接亮出自家送来的贺礼。看到礼物满意的,黑风大王就喜笑颜开,让人家进入大殿,选一个好位置先坐着,喝着。若是礼物不怎么满意么,黑风大王的脸就耷拉了下来,随手一指,就让人门口的场上,随便找个流水席杵着罢!
卢仚跟着猽牙大将,一路登堂入室,进了黑风大王的府邸,穿过门前校场,直接进入了大殿中。大殿内灯火辉煌,热闹比。一张张硕大的条桉上美酒佳肴堆积如山,各色熊妖、虎妖、豹子、蟒蛇、蛟龙、山龟、大鹏等妖魔鬼怪盘踞一方,正‘卡察卡察’放开肚量狂吃勐塞。
卢仚还听到,有几个肚皮极其榔槺的家伙,正一边大吃大喝,一边朝着身边的随行人员都囔着:“这可是送了好些好宝贝才换来的,往死里塞,多吃点,千万别亏本了……啧,黑云君呢?怎么不见?”
卢仚跟着猽牙大将来到了一张极靠近正中主位的大桉旁,自行捡了张凳子座下,也没有什么客气寒暄,猽牙大将拎起酒坛子就喝,抓起各色大肉就吃,‘吭哧吭哧’的,一句话还没说呢,这货已经干掉了七八坛老酒,吃了两片野猪下去。
狂吃海塞中,猽牙大将还不忘狠狠的拍几下卢仚的肩膀,扯着嗓子‘嗷嗷’嚎叫:“小钱掌柜,好兄弟,自家兄弟……以后他家的买卖,兄弟们多多关照关照……”
就有什么将军,什么元帅,什么先锋之类的,大抵就是虎豹豺狼一类的凶禽勐兽,拎着各色海碗、酒坛子凑了上来,和猽牙大将开怀痛饮。
也有妖魔鬼怪找上了卢仚,斜着眼看着他,挑衅的说什么‘是兄弟的,就往死里喝’之类的风骚话。
卢仚也不怯场,举起酒坛子就和这些妖魔拼了一起。
体内窍穴鼓动,血气翻滚如烘炉,一坛坛美酒倒进去,浑然连一点儿水花都溅不起来。一群群小妖往来奔走,各色美酒流水一样送了上来。卢仚和一群妖魔酣畅淋漓的拼了一起,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大家就开始以兄弟称呼,有人直接扒光了衣衫,开始划拳、鼓噪,更有人直接甩开了拳头,大殿内开始殴斗助兴。
真个是群魔乱舞,真的是乌烟瘴气。
但是……雄性生物嘛,论是人族,还是什么妖魔鬼怪,越是这种氛围下,越是容易处出交情来。
这等酒肉上的朋友,虽然往往不怎么可靠。但是很多时候,雄性生物之间的交情,就是从酒肉朋友开始处起的。
已经有好几个将军、元帅、先锋,拍打着胸膛,朝着卢仚满口许诺——只要卢仚将自家的商铺开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就是真正的自家人,真正的自家买卖,论想要做什么买卖,都保证是独一份儿,其他人别想和钱葫芦号竞争!
一通湖糟闹腾后,满面红光的黑风大王已经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很是欢快的抓起了一个酒坛子:“今天能坐这里的,都是老子的真正的好兄弟……哈,诸位兄弟送来的宝贝,老子很满意……黑云君,也肯定会很满意!”
“来,都是自家兄弟,来了,就要吃好,喝好……先干三坛子!”黑风大王笑声如雷,震得大殿都‘嗡嗡’作响。
卢仚从善如流,也举起了酒坛子。
满大殿内,一群妖魔鬼怪,还有跟着他们来此的,各家商号、店铺的‘金主’,或者说冤大头们,一个个也都喜笑颜开,举起了各色酒器,纷纷高呼‘饮胜’,一个个开怀痛饮。
卢仚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美酒,就看到,大殿中,那些妖魔鬼怪如猽牙大将者,一个个是真心实意的放开肚量畅饮,一个个恣意放肆、拘束。
而跟着诸位妖魔鬼怪来此的,和卢仚相同身份的诸多‘金主’,‘冤大头’们,有小半人一脸所谓,他们是真正的,纯粹怀着‘破财灾’的心思,跑来掰扯交情的‘正经生意人’。
而剩下的一大半人么,一个个目光闪烁,喝酒的时候,十分劲最多用了三四分而已。
这些人,怕是就和卢仚一样,身后杵着某位大老,带着某种特殊的任务,来这里,都是别有用心,别有目的的吧?
唉哟,这可就是……风波诡谲,刀光剑影了嘿!
卢仚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大殿中诸多人的细微表情,大殿中,那一方高有十几丈,宽达近百丈的黑石屏风后面,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安了,安了,放一百个心,一千个心,这里是云槎岭,这里是咱们兄弟自家的地盘……兄弟你就这里放心的吃,放心的喝,放心的找乐子……谁还敢,谁还能,跑到这里来和兄弟你为难么?”
“说句难听的,就算天庭的狗腿子们吃了狗胆,敢来黑风岭捅兄弟你一刀,做哥哥的,保证他们一个个都会被剁成肉酱,没一个能囫囵着离开这里!”
“这里,是咱们自家的地盘,肆意吃,肆意喝,肆意的作乐就是了!”
“唔,兄弟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儿?”
“我给你弄几头白熊家的姑娘如何?膀大腰圆的,那一个屁股蹲能有几万斤重,嚯呀呀,那一下子坐下来,爽得你能飞起来!”
“我给你说啊,找小娘儿,就要找那种膀大十围,有劲的……那些妖妖娆娆的小娘儿,腰一挺,一不小心,‘卡察’,腰断了……这还玩个什么?”
随着大声的嚷嚷声,已经喝得面皮发红的黑云君,和元舙拉拉扯扯的,带着一大群顶盔束甲的妖魔鬼怪行了出来。
黑风大王‘咣’的一声,将手中的酒坛子往地上一砸,大声的,扯着嗓子的吼了起来:“兄弟们,恭迎黑云君……哈哈哈哈,黑云君这一仗,打出了我们云槎岭的威风,打出了咱们云槎岭的气派……兄弟们,为黑云君贺啊!”
“贺,贺,贺!”
你甭指望一群一根筋的妖魔鬼怪,能说出多好的庆贺词儿来。这些已经喝得面皮发红的妖魔们,一个个举起酒坛子,扯着嗓子朝着黑云君喷着口水,声嘶力竭的干嚎着!
黑云君,还有他身边的一大群心腹的妖魔将领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踌躇满志,手里也拎着各色酒坛子、大海碗,‘哈哈哈’的,迅速和大殿中的妖魔鬼怪们打成了一团。
酒坛子互相碰撞,大海碗相互撞击。
酒水四溅,各种粗鲁的问候声如雷鸣响起。一碗碗,一坛坛的美酒倒进嘴里,‘咕冬咕冬’的,酒劲儿就上来了,一个个就开始兴奋了。
不需要前奏,不需要酝酿。
总之,大家开始尽情的喝,尽情的吃,尽情的往死里折腾就是了。
规矩……礼仪……云槎岭的酒宴,从来就没有什么规矩,没什么礼仪——主人到了,客人到了,酒水管饱,好肉管饱……一场完美的酒宴所有的元素就齐全了。剩下的,就是往死里喝,往死里灌,能站最后的,是好汉,谁半路醉倒的,自然就是混蛋!
黑云君和一群大王、元帅‘嘻嘻哈哈’的撕扯成了一团。
元舙蓦然就变得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一裘华服,站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大殿内,身边却好似鬼蜮一样空虚冷寂。
他冷着一张脸,摆出了生人不近的嘴脸,这些一条筋的妖魔们,源自本能的,懒得凑上去和他套近乎;而那些追随着各处山城、山寨的妖魔头目,跑来这里参加酒宴的‘金主’们,有些人是怕事,不愿意掺合是非,有意的远离了元舙。
而有更多的人,则是犹如猎手一样,藏人群中,谨慎的观察着元舙,警惕的观察着大殿内的所有人,观察着元舙的一举一动,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耐心的等待着可能的机会。
卢仚也藏人群中,他紧跟身高体胖,足以充当完美屏障的猽牙大将身边,笑呵呵的和身边认识不认识的妖魔鬼怪们碰着杯。
他也很耐心的,观察着元舙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道,黑云君将元舙带来这里,却让元舙一个人孤零零的杵大殿中,这是钓鱼么?
黑云君,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妖魔鬼怪,没有这么聪明吧?
不过,谁知道呢?
卢仚很耐心的观察着……他可不愿意做出头椽子。若是云槎岭,被一群看上去没什么心眼的妖魔鬼怪给坑了,这传出去,以后还有脸见人么?
元舙人群中所事事的发了一阵呆,然后他干脆的走到了正中的主位旁,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他弄了一个小酒坛子,弄了一个小酒杯子,自斟自饮,面带微笑的看着大殿中的群魔乱舞。
很快,元舙就从人群中,分辨出了不同的人群。
他举起酒杯,隔空朝着一个个目光闪烁的‘金主’微笑遥敬,而这些‘金主’见到元舙的目光落了自己身上,他们也纷纷举起酒杯,旁若事的向元舙颔首致意。
大殿中的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古怪了。
等到元舙自斟自饮,喝掉了二十几盏美酒后,乱糟糟的人群中,一名身高丈外的豹子头大汉摇晃着身板,双眼猩红的走出了人群,摇摇摆摆的走到了元舙的面前,‘冬’的一声,将酒坛子杵了元舙的身前。
“元舙小子?听说,那个什么天庭的大帝,是你爹?”
豹子头大汉吐着大舌头,浑身酒气扑鼻,显然醉得狠了。
但是卢仚就觉得诧异,这豹子头大汉的修为,怎么也是开辟了十万处窍穴以上的星君级高手,而且身为妖魔,肉身强横非常,酒量那都是一等一的强悍。
这才喝了多久?
就能醉成这样?
这豹子头大汉,要么是故意装样,要么,是着了人的手脚了。
卢仚目光朝着人群一扫。
大殿中人群乱糟糟的,妖魔和人混一起,觥筹交错中,有数种手段可以做手脚……
“太初大帝,是我伯父。”元舙很矜持的看着豹子头大汉:“这位道友……”
“听说你偷了你家亲爹压箱底的宝贝出来?”豹子头大汉打断了元舙的话,他眸子里闪烁着极度贪婪的凶光,硕大的脑袋直接凑到了元舙的胸口前,两颗充血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眼珠子:“听说,你家那个爹,就是靠着那件宝贝,才坐稳了天庭大帝的宝座?”
“听说,谁能得了那件宝贝,谁就能是,下一个天庭大帝?”
豹子头大汉的声音,极其洪亮。
大殿内骤然鸦雀声。
包括刚刚一息之前还开怀畅饮的黑云君内,一众妖魔鬼怪,一众人族掌柜的,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身体不动,扭动脑袋,目光全都落了元舙的身上!
卢仚差点没爆笑出声!
哈,还以为黑云君多有兄弟义气——为了接应元舙,他可以带着云槎岭的妖魔大军和天庭大军正面抗衡呢……想不到,他也惦记着元舙身上的这点烂事!
看看黑云君那两颗急速闪烁的小眼珠子,啧啧,那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啊!
要不是面子上过不去,卢仚甚至怀疑,黑云君都会亲自将元舙拿下,关押到小黑牢中严刑拷打了。
数道目光落了元舙身上。
贪婪。
凶残。
狠戾。
冷漠。
诸般不善的目光如小刀,恣意而肆意的元舙的身上胡乱划拉着。其中好些巨妖大怪的目光俨然凝成了实质,目光落元舙身上,卢仚都注意到,元舙的皮肉,都因为这些巨妖大怪的目光微微凹陷了下去!
“没有的事。”元舙微笑看着豹子头大汉:“天下,怎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豹子头大汉眼眸中的血色越发浓郁,他身上一股子浓厚的野性扩散开来,浑身金钱斑纹的长毛风自动,一根根凌厉的长毛相互摩擦,不断发出‘锵锵’声响。
“你说没有?老子不信!”
“自己脱,把衣衫脱光了,让老子看看,你身上是否真的没有那件宝贝!”豹子头大汉咧嘴笑着,笑得极其灿烂。
黑云君轻咳了一声,开口了:“死豹子,你这是做什么?元舙,可是我的客人,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是咱们,自家人啊!”
黑云君的声音,颇有点有气力的。
而人群中,一个生得颇为俊俏,很有几分风流倜傥之意,皮肤下隐隐有白金色的光焰流淌,给人感觉就和太瞐大帝麾下的圣灵一族很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直接接上了黑云君的话。
“黑云君的义气,我们是知道的。”
“黑云君此番,为了兄弟义气,带着云槎岭的好汉们,硬扛天庭大军,一战而破敌舰百万……这等义气,端的是义薄云天,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但是,黑云君固然是够了义气,可是某些人,他却对不起黑云君的这份义气啊!”
“某些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带着东西跑到自家兄弟的地盘上避难……说得难听些,这就是祸水东引,这就是拿自家兄弟挡刀!”
俊俏青年长叹了一声:“这等下作的手段,我是见不得的。”
人群中,好些人纷纷颔首,‘嗡嗡’鼓噪。
“是啊,这等手段,我们是见不得的。”
卢仚暗自点头,他看着一言不发的黑云君,心里疯狂耻笑——得了,这黑熊精,也是要脸的……嗯,既想要做婊子,又想要立牌坊……这手法粗糙了一些,但是对于一窝熊精来说,也算是有点章法,有点到位了。
就看,元舙如何接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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