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坐在门口的树桩上,眼睛望着天边血染似的晚霞,耳朵却支棱着倾听汪桂珍和秦老太说话。
警察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经过检查确定莲杏因病死亡。对于莲杏嫂子的儿子暴打的一拳不予追究。
秦老太念叨着警察不该浪费汽油,骑着三轮摩托车白跑来这一趟。也不知道村里哪个没事找事的闲人浑蛋报警招来警察。
钱利国做好事,把疯女子背回村里,却被人当成杀人犯,也不知道那帮人的脑子是不是进屎了……
汪桂珍沉声听着,目光不时望向坐在门口的小娇娇,很想尽快离开这里带小娇娇回家。
天色渐暗,山风清凉,没有门窗的破败老屋显得更加阴森。
汪桂珍忽然打个冷战,手里的湿毛巾跟着掉在了半截土炕上,急忙拣起来继续擦拭莲杏的腿脚。
“你咋啦?”
秦老太发现汪桂珍的脸色发白问道。
“没咋,咱们动作快点吧,天黑了小娇娇在这不好。”
“马上就得。”
秦老太熟练地翻过莲杏的身子,狐疑地盯着莲杏的胸肋,不由得露出吃惊的神情。
见秦老太神色异样,汪桂珍顺着秦老太的目光望去,看到莲杏变形的胸肋,也是陡然一惊。
“这是被人打残了?”
“刚才警察说莲杏身上的伤起码二十年了,不是死因。我记得莲杏有一种很严重的病……”
秦老太咂嘴细思就是想不起二十年前莲杏得的是什么病。
“宫颈炎,盆腔炎……都是女人病的。”
汪桂珍记得很清楚,那时莲杏在家生产时差点死过去,是汪桂珍帮忙借来板车,把莲杏送去了县医院。大半夜的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才算把人送到地方,医生说再晚到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了。
当时汪桂珍还说莲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成想两年以后莲杏会家破夫家全亡,一夜之间变成了疯子……
“她这里好像断了!”
秦老太和汪桂珍仔细查看以后最后得出结论,莲杏的肋骨被打断了两根。
“肯定是丁永胜那个浑蛋打的。还有莲杏背上大腿上一道道疤痕,肯定都是被丁永胜拿鞭子抽的。
我就说那时丁永胜总说莲杏病了不能出工干活,原来都是被打伤出不了门。
哎,可怜的女子,怎么会嫁给丁永胜的浑球。真是造了什么孽呀!”
“她的公公婆婆也不是啥好鸟!脾气爆,还重男轻女……”
秦老太欲言又止,唏嘘着抹了一下眼睛。汪桂珍没有接话,显然心情也很不平静。
李锦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村里小青年夜里跑到丁家偷听到的噼噼啪啪声,竟然是莲杏被丈夫用鞭子残忍虐待的抽打声。
渣男!欺负女人的男人绝对不能容忍。
丁永胜幸亏死得早,不然会被李锦以成百上千种报复手段让其尝尝被虐的滋味。
晚霞褪去最后一抹色彩,钱利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俯下身摸了摸小娇娇的头,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包着花纸的大橡皮糖,递给娇娇。
不等母亲和秦老太吩咐,钱利国拿出几只白烛点燃。
桔黄的烛光顿时掩去了屋里的阴森。
秦老太拿出一块四方白布蒙在莲杏的脸上,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钱利娟一路小跑着进来,一边告诉母亲和秦老太,她没有找来陈小红。
钱利娟伸手抱起小娇娇,目光瞥见炕上白布盖脸的莲杏,赶紧退出门外。
“是陈豆腐不让小红过来?”
秦老太问,和汪桂珍走出屋。
“是陈小红自己不愿意来。”
钱利娟不想让小娇娇再呆在丁家破败吓人的老屋,边说边走出院外,隔着两三米远跟秦老太和母亲说话。
“你没跟小红说是我叫她过来的?”
秦老太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脸色冷了下来。
“说了,而且说了好几遍,陈小红就是不愿意来,我也不能硬把她拉来。我得带小娇娇回家吃饭了。妈,我姑把饭菜都做好了,你也跟我回家吃饭吧。”
钱利娟对莲杏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明白母亲和秦老太为什么如此热心地张罗莲杏的后事,把自己的哥哥们支使得团团转不说,还要拉扯人家陈小红。
陈小红凭啥来给疯女人守夜啊,换作是她钱利娟也肯定不会答应。难道是因为陈小红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秦老太有什么暗里的讲究?
钱利娟说完见母亲还站在秦老太身边不肯挪步,于是自顾自抱着小娇娇回家了。
“利娟今天是吃了火药了?我是生陈小红的气,又不是针对她,瞧利娟的口气……”
“秦大娘别往心里去,利娟还年轻不懂事。虽然生了孩子,在咱们跟前还是个孩子不是?”
汪桂珍急忙打断秦老太的话替女儿解释。
“我当然不会跟孩子们生气啦!我亲自去陈豆腐家找陈小红,就不信她敢不来。你先回家吧,我找小红过来顺道也回家去了。”
秦老太拄着拐杖,踮着小脚朝陈豆腐家走去。
望着秦老太的背影,汪桂珍恍然大悟,秦老太坚持叫陈小红过来守夜,应该是知道陈小红是莲杏的闺女,不然就算给孤苦无依的莲杏找金童玉女守夜,也用不着非陈小红不可啊!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袋里扎根,汪桂珍再想秦老太上门提亲的事就心气不顺了。
秦老太明知道陈小红是疯子的闺女,还非要把陈小红嫁来老钱家,明摆着是不安好心呀。老钱家就算再穷,娶媳妇也是有讲究的,必须得门户清白。
汪桂珍按了按起伏难平的心口,转身回到丁家老屋里,见大儿子跪坐在糟木板上,上前让儿子起来。
“妈,你没跟利娟回家?”
钱利国一脸疑惑地望着母亲。
咱回家去不在这守夜了!
汪桂珍很想冲口而出,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她是自愿给莲杏处理后事的,好人做到底,不能因为对秦老太不满,把做好事的心给抹黑了。
“地上凉,不用一直跪着。你只是助人为乐,不用真在这里守一整夜,半夜就回家洗洗睡吧,天亮以后咱们再一起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我知道了。”
汪桂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扭头望了一眼炕上的烛影转身离开了。
陈小红站在院门外迟疑着不敢进去,几次探头朝屋里望去,除了烛光看不到人影。
钱利国真的会给疯女人守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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