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坚惊道:“不好!”
他腾的起身,放下碗筷便道:“我去守着,别把林子烧了。”
法空摇头笑道:“林飞扬会守着。”
“我还是过去吧,免得他一个人守不过来。”许志坚仍旧不放心。
万一放过一个火星,就可能引起一声火灾,把整座山烧了,林中的动物与多少年才长成的树木便毁于一旦。
想想那些动物的无助,他便坐不住了,还是守着更放心。
法空也由得他。
许志坚走了之后,法空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林飞扬的厨艺是值得信任的。
虽然是大锅饭,依旧美味。
十八个女子一直在默默的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听得到噼啪的声音,是泪珠打在碗里,或者地面的声音。
她们的泪珠一串串落下,像是下雨。
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的泪珠,后来所有人都落泪,噼哩啪啦的落成一片,小雨变成中雨。
法空看她们一眼,慢慢放下碗与筷子。
双手结印,嘴唇翕动。
一道道清心咒落下。
跟着是一道道回春咒。
她们原本的心境灰暗阴沉,想到了过去承受的苦难与蹂躏,一幕幕痛苦的经历几乎要把她们击溃,又想到了未来的绝望。
一下便丧失了活着的勇气。
清心咒一落。
心境中的云翳一下被驱散,明媚的阳光一下照进来。
顿时充满了无穷的希望与勃勃的生机。
过去的苦难好像没那么痛苦没那么重要,往事如烟,过去了便过去了,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坚强。
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且斗志昂扬。
即使有困难,也要昂着头去迎击,正面挑战,努力过得更好,不负这一生。
回春咒一落。
她们顿时感觉到身沉浸入了温暖之中,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成了一个幸福的婴儿。
又像重新回到母亲的肚子里,正在迅速的恢复着,所有的伤害都在恢复,身体在焕然一新。
法空施完咒后,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众女顿时胃口大开。
低沉压抑的气氛一下消散,明快与轻盈,她们甚至彼此开起了玩笑。
一碗一碗的饭与菜不知不觉吃下去。
当红光黯淡,大火熄灭,林飞扬与许志坚回来的时候,发现饭菜快要吃完了。
林飞扬瞪大眼睛,看看法空,又看看带着笑容的众女,摇摇头感慨道:“这哪是女人呐,这胃口!”
许志坚惊奇的看向法空。
他注意到众女的先前状态,非常的同情,同时也极为担忧,唯恐她们有的寻了短见。
心死了,能救得了她们一时,却救不得一世。
现在再看她们,仿佛换了一个人,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向法空。
法空温声道:“许兄弟,她们怎么安排?最好给她们找一份生计,能自己养活自己。”
许志坚迟疑。
“大师,我们想皈依到大师门下。”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合起修长的玉掌。
“是,大师。”另一个妩媚娇艳女子轻声道:“我们都是残花败柳,已经不能见容于世间,不如皈依佛门,青灯古经,与姐妹们相伴余生,足矣。”
法空摇头。
他是金刚寺弟子,绝不能收女弟子的,不管她们是什么身世,这是最根本的戒律。
“还望大师慈悲!”
“大师慈悲!”
“大师慈悲!”
……
十八个女子盈盈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这一刻。
药师佛像脑后的光轮顿时大亮。
三十六点信仰力瞬间到帐,让光轮变得明澈,好像一泓清泉在光轮里流转。
法空从没有过这么富裕的时候。
一时之间,心中涌起莫名的滋味。
万万没想到,竟然从她们身上获得了这么多的信力。
三十六点,要法宁与莲雪一个多月,许妙如十八天。
十八个女子跪倒,个个都是美人,身姿婀娜曼妙,形成的冲击力让林飞扬都有点受不住,忙转开眼不看:“和尚,要不然就答应了呗。”
许志坚忙点头:“她们确实是一片诚心,法空,就应允了吧。”
众女跪伏地上不起来。
法空恢复心静如水,目光一一在她们身上流转,最终摇摇头,温声道:“都起来吧,跪到地老天荒也是没用的,寺规就是寺规,不可违。”
那楚楚动人的女子抬起头来:“大师,不皈依佛门,我们也活不下去的。”
“你们不是看破红尘,而是逃避红尘,皈依佛门之后,将来必然后悔。”法空摇头道:“先不急,如果最终确实厌恶了世俗,再皈依空门不迟。”
妩媚娇艳女子抬起头问:“那大师是看破红尘了吗?”
“没有看破。”
众女子纷纷抬头:“那……”
“我是从小被师父带进金刚寺,由不得我做主。”
“大师可要还俗不做和尚?”
“做和尚其实挺好。”
“做和尚有什么好?”
“省心,……红尘琐事,无聊又烦人,不如青灯古佛,万簌俱寂之际,有自身与之相伴。”
有法宁法悟等金刚寺的同门,有雪山神雕,有林飞扬这个有些烦人又挺热闹的,还有宁真真许志坚他们这些知交好友。
生活很美好。
她们接下来便七嘴八舌的乱问,五花八门什么都问到了,大到天下大事,小到喜欢吃什么点心,喝什么酒。
她们对法空有着无限的崇拜,无限的好奇,恨不得对他了解到每一根头发。
法空常常闭口,偶尔回答,却没露出不耐烦神色。
她们的经历太苦,都是可怜人,他便多了一分宽容。
岂不知他这般温和从容,身处众美女之中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将高僧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她们更加钦服。
林飞扬听得头大无比,早就逃似的去刷锅刷碗。
她们话里话外,都表达出要皈依于他。
她们既见识到了他的绝世武功,又见识到了他的佛咒灵验,崇拜之极。
她们深感在世间孤苦无依,需要一个坚强的依靠,法空便如一座巍峨巨峰,给她们无双的安全感。
在深山老林的寺庵里,诵诵经,看看风景,再怎么也比在世俗里受气受白眼的好。
法空温和而坚定的拒绝。
出家什么时候都不晚的,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免得将来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后悔没有足够丰富多彩的一辈子。
许志坚在一旁不停的点头,深为赞同。
觉得法空句句说得精辟,洞彻世情,智慧过人。
可她们铁了心,就是要皈依到他门下。
许志坚在一旁看她们如此可怜,可百般哀求,法空就是心硬如铁的坚决不答应。
许志坚绞尽脑汁,最终想出一法:“法空,不如你先收她们做居家弟子,不是正式的弟子。”
法空摇摇头:“寺规不可违。”
自己是绝不可能因为她们软语哀求就违了寺规,要是那般,那就是傻蠢了。
她们确实可怜,也不能不管,可因此而违了寺院,那就是搭上了自己,怎么可能因小失大?
“容我想想。”法空摆摆手,温声说道。
众女安静,一道道眼波落在他身上。
法空忽然一闪,消失无踪。
——
神京
兵部
绿衣外司
其中一间小院灯火通明。
一轮明月当空照,清辉洒落到这间小院,被灯光驱逐。
宁真真从书房里出来,左手揉着右手腕,来到院子中央,长长伸一个懒腰。
周围一片虫鸣声,显得格外寂静。
她抬头看看当空的明月,摇摇螓首。
原本以为来绿衣外司,便要大展身手,凭自己的慧心通明看破人心,能迅速侦破一件件大案,捕到一个个内谍。
可事实却是,她一来到绿衣外司,便被丢到了一个负责卷宗抄录的部门,整天抄录卷宗。
她在明月庵是天之骄子,在整个大雪山宗也是鼎鼎大名,可到了朝廷,到了兵部,根本没被放眼里。
因为她太年轻,更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被人轻视。
在绿衣外司,武功再高也没用。
这里不是武林厮杀,而是细致缜密的调查,跟踪,分析,试探。
她觉得自己仿佛落入泥沼,使不上力气。
通过观察与分析,她知道自己越挣扎会陷得越深,于是安安份份的抄录卷宗。
眼前忽然一闪。
法空出现在小院中。
他露出微笑,合什一礼:“师妹,好久不见。”
宁真真绝美脸庞顿时绽放灿烂笑容:“师兄!”
法空打量四周,笑道:“这是你的住处?”
“是我现在的绿衣外司。”宁真真进屋沏了茶出来,来到小院葡萄藤架下的石桌旁。
法空坐到石凳上,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两人对桌而坐,灯光下的宁真真越发美丽动人。
宁真真轻掠鬓边垂下的一缕秀发,问了他来意。
法空便说了事情经过,想把她们安排妥当,免得继续不幸下去,最好能既不进空门,也能安然生活。
宁真真托腮沉思一下,笑道:“想让她们活得好,最好是托庇于权贵之家,不是有信王府吗?”
法空摇头。
他不想跟信王府有太深的瓜葛,权贵便是麻烦之源,往往容易有无妄之灾。
金刚不坏神功是足够强,哪里都可去得,可有些事不是武功能解决的。
想活得逍遥自在,就得远离麻烦。
更何况,她们毕竟是有过那么一段经历,许妙如如果嫌弃她们,那就尴尬了。
宁真真道:“那这样的话……,我安排她们去明月绣楼吧,需要她们学习针绣之技,终日绣花为业,不知她们会不会嫌辛苦。”
法空笑道:“辛苦一些无妨,权当磨砺身心,也免得她们胡思乱想。”
明月绣楼的绣工可是一绝,如果能学得独特的绣针之法,她们也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必依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
“小事一桩,我会常常过去看她们。”宁真真道。
法空道过谢,然后问起腰牌之事。
宁真真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露出郁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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