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早上张丰唤他上早朝时,他竟然发现身边还睡着一个娇柔女子,他看也没看就离开了。再后来张丰回禀时,说是皇帝的玉带落在了庄妃的寝宫,庄妃亲自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楚豪才让她进来。
他只是随意地瞥了她一眼,确实不错,她唇角含笑时的模样,很像羽菲,难道那夜他意乱情迷,竟然误上了那个女人的床……
刘易跪在地上半天不敢乱动一下,他抬头看了看张丰,见张丰也是面露难色,过了半天,他才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了句:“皇上……有什么不妥吗?”
面前的人却没有半点的反应。
他只以为楚豪没有听见,清咳了一声,他刚张口,还未说话,就见楚豪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扬手一挥,刘易马上低垂下头,静静等着他发话。
楚豪走到他面前,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让人听得不是很真切,张丰只是低垂着头,并不愿去细听。
倒是没过一会儿,就见刘易已经吓得浑身打颤,跪伏在地上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了句:“皇上……微臣不敢乱说啊……”
说着,他已经是老泪纵横,本来想着再过两年就该告老还乡了,只是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让他做这样的事,一时间情难自抑,跪伏于地,生生地不敢抬起头来。
楚豪脸色骤变,他淡漠地走到御座上坐下,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刘易,他的目光中带着七分的烦躁和不耐:“别跟朕说,你不能做到。”
“不是这样的,皇上。”刘易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他抬起头来,深深吸气,刚要开口,转头看到正站在旁边的张丰,他迟疑了下,又垂下头去。
“不必避讳,尽管说就是。”楚豪淡然地瞟了眼旁边侍立的张丰,剑眉一挑,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刘易。
“只要将冰香丸碾碎放入食物之中,无色无味,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刘易蹙眉,他双手拢在袖管之中,手心里直冒汗,顿了下,他吸气,再吸气,鼓起勇气说道:“其实里面含有大量麝香。”
张丰听完最后一句话,猝然抬头,他惊诧地望着端坐在御座上神情淡漠的皇帝,麝香?宫中但凡后宫嫔妃怀上子嗣,哪个不是担心有麝香靠近,如今却是皇帝自己要加害庄妃腹中的胎儿……实在让人惊疑!
“那就用冰香丸!”楚豪手指随意地抚弄着自己袖口金丝绣成的龙纹,淡然一笑,他瞟了眼张丰,语出平静:“明日到静兰宫探望庄妃时,顺便给她捎带些糕点,就说是朕特意赏赐的,让她静心养胎。”
张丰紧蹙着眉心,末了,只恭敬地说了句:“奴才遵命。”
楚豪刚想让人都退下,谁料跪在地上的刘易突然说了句:“皇上,微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其实他之前就一直有疑问,但是从没有和皇帝这样近距离说话的机会,而且后宫的事,他本来不想多管,如今突然想起,说不定皇帝会很感兴趣。
“只管说来。”楚豪端起茶盏来细品了一口,他凝神望着跪在地上的刘易,见他神情有些犹豫,他清咳了声,刘易才恍然回过神来,垂首轻声说道:“臣近日到庄妃宫中请脉时,无意中发现她的窗前一直放着一盆芍药花,本来这种花并不让人觉得奇怪,只是娘娘宫中隐约还有荷叶馨的味道,此香平日点燃并无大碍,甚至涂抹身上也无事,而且是稀有香类,微臣十年前有幸见过一次,后来再无缘得见,但是……”
“什么?”楚豪眉心突突直跳,他按捺住心里的的狂跳,淡然问道。
刘易抬眸看了他一眼,蹙眉说道:“若是夜晚焚此香,再和芍药放在一起,就会让人情/欲大增,甚至产生幻觉,臣实在想不明白……庄妃娘娘从何处得来此香,又怎会恰好和芍药放在一起。”
“奴才听庄妃身边的嬷嬷提过,说是庄妃自幼就喜芍药……”张丰顺口插了句,转瞬又觉得不对劲儿,转头看了眼正眉心紧蹙的楚豪,他慌忙垂下头去。
“此事别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后果你应该知道的。”楚豪紧紧盯着刘易,淡漠的提醒了句。
刘易见状,忙跪伏在地上称“是”,楚豪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他半是乏累半是不耐地说了句:“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刘易再拜一次,张丰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刘易不敢再多留片刻,忙恭敬地退了出去。
张丰走到楚豪的身边,狐疑地问了句:“皇上难道是想,庄妃娘娘她……”
“朕平生最看不惯的人,你应该知道,更应该知道她们的下场!”楚豪狠戾地转头看着张丰,低吼了声。
张丰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奴才明白。”
“娘娘,出事了,大事不好了。”本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独自一人坐在假山旁吃着糕点发呆,怎么也没想到莺儿刚巧不巧就来扰了她的清闲。
羽菲狐疑地转头看向她,见她气喘吁吁,忙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瞧你着急的。”
其实她这些天一直都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和庄妃怀胎也有些关系,毕竟楚豪和她之间……如今也有扯不清的关系。
莺儿闭了下眼睛,喝了杯茶水定了下心神,还没将茶盏放下,就忙说了句:“静兰宫的主子……小产了!”
羽菲闻声一震,她花容失色,背脊僵硬地坐直了身子,忙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皇上知道了吗?”
旁边侍奉的侍女也是吓得不轻,毕竟如今后宫只要怀了子嗣就频繁出事,这不得不让人有些惊恐。
莺儿唇色吓得惨白,她望着面前绝美的女子,见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重重点下头,莺儿忙说道:“娘娘您放心,皇上已经过去了,不过太医说的很清楚,不让皇上进去,所以只是在外殿等着。”
“小产……”羽菲脸色黯沉,她秀眉紧蹙,垂下羽睫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越想心中越是难过。她是见过那个女子的,虽然过分的小心谨慎了些,但毕竟人还是极好的,况且她才只有十五岁,那么小的年纪!
“啪”地一声,她将手边的书甩在桌上,径直站起身,转身就朝着宫门走去。
“娘娘这是要到哪里去?”莺儿忙惊叫了声,抬脚就紧跟在她的身后,“现在宫中很不太平,娘娘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羽菲猝然停下脚步,她侧目瞥了莺儿一眼,一汪秋水明眸慢慢浮起一层绵薄的雾气:“皇上不能进,本宫却可以。”
莺儿身子微震,她恍惚间竟然失神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羽菲走出了十来步远。
偌大的外殿里,此时静得能听到人的呼吸声。宫娥们垂首侍立着,不敢有半点的响动。
房门还是敞开着,抬头望去,殿外此刻和里面竟仿佛不是一个世界。太监宫女忙不迭地端着水和药来回奔跑着,甚至还能听到女子惨烈的哭叫声。
楚豪面容冷冽地坐在窗前的鎏金宝相椅上,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盏刚沏好的香茶,茶盖放在茶盏的旁边,侧目望去,茶香袅袅。
正要端起茶盏来喝一口茶水,门外张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连行礼都给忘记了,压低了声音,忙焦急地说道:“皇上,皇贵妃执意要进产房,奴才实在……没了主意!”
“什么?”楚豪手指一颤,没注意手边的茶盏,“砰”地一声,茶盖直接被碰着摔在地上,他惊诧地转头看了眼张丰,确定他所听到的没错时,他拂一侧身,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
张丰紧跟在他的身后,忙给宫女使了眼色,去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盖,却发现桌子上的茶盏也咣当地歪了,滚烫的茶水也在往桌上流着。
转头的瞬间,他猛然瞥见楚豪右手背上红了一片,上面的水滞也未流干,他皱紧了眉头,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方才皇上来到静兰宫后,只是召了太医来问了下庄妃的情况,就一直在这里静静等着,再没有问过其他。如今皇贵妃刚来,皇上竟然这样紧张,若非亲眼所见,其他人根本就无法想象。
“娘娘,求您不要为难老臣,这里真的不适合您待着,请您移步正殿!”羽菲站在门外,却生生地被个老太医把在了门口不让进去。那太医发须全白,却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羽菲伸手欲将他扶起,但那老者始终摇头,丝毫不愿让步。
“太医,本宫只是想进去看看,不靠近床边,可以吗?”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弯下腰挤出一抹笑容,歪着头看着太医:“我只是看一下下,就一下下,好吗?”
“娘娘……”老太医抬头看着她,老泪纵横,抽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羽菲本来是想着楚豪不在身边的话,进去探视应该会容易些,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无奈地叹了声,刚想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瞧你,不老实待在自己的寝宫,跑到这里做什么,小心自己的身子。”
转过身来,她冲着面前温柔的男人眨巴下眼睛,偷偷伸手指了下还跪在地上的太医,她双手合在唇边,对着面前的人轻声说了句:“他不让我进去……”
楚豪揽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一笑,侧首瞥了跪在地上的刘易一眼:“起来吧,若是一直这样跪着,皇贵妃真是承受不起了。”
刘易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刚要站起,旁边的宫娥忙过来搀扶,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庄妃现在如何了?”楚豪将羽菲拉到他的身侧,转而看着垂首抹泪的刘易,疑惑的问了句。
刘易微微抬头,为难的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羽菲,”这个……”
“太医。”羽菲面露焦急之色,但此时也只能笑一笑,她手指紧握在身侧,身子微微前倾:“您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转眸望了眼楚豪,见他点了下头,刘易才吞吞吐吐的说了道:“庄妃娘娘情况不算太糟,之后调养些时日就会好起来,只是身子不如以前了。”
“那孩子呢?”不等楚豪开口,羽菲紧抿了唇,慌忙问道。
“孩子……”刘易皱眉,顿了下,他咽了口唾沫,低头轻声说了句:“恕老臣无能,只能保住庄妃娘娘。”
“咣当”一声脆响,却是门里传出来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几个宫娥的惊呼声:“孙嬷嬷,嬷嬷,您怎么了,快醒醒……”
刘易愕然地转头瞅了眼,随即转过身来,仍旧垂着头。羽菲心中已经知道个大概,只是暂时还没缓过神来,她紧咬着唇,微垂着的羽睫瞬间濡湿了一片,她抬头隔着迷雾般望着楚豪:“皇上……怎么就没了呢,前几天她还到漪澜殿来,那时候孩子还好好的……”
楚豪将她揽在怀里,他朝着刘易挥了挥手,刘易慌忙躬身退了几步,转身推开了内殿的门走了进去。
羽菲抽泣着被楚豪给送到正殿里,宫娥忙端来莲子羹来,楚豪拿了金勺刚贴近她唇边,却见她羽睫微微一颤,泪水倏然滑落至她的唇角,“她只有十五岁,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哭得凄凉,楚豪忙挥手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莺儿瞧着她哭成这样,心里也实在不忍,终是再看了一眼,也跟着其他人躬身退了出去。
楚豪将她搂在怀里,扶着她半躺半坐在软榻上,她侧脸躺在他的膝上,“孩子应该也成形了,真的太可怜了……”
楚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另只手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他抬头望了下屋顶,像是在轻声喃喃:“若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朕一定会全力保全……可惜他不是……”
羽菲抬头望着他,见他眼中盈然浮起一抹雾气,她悚然一惊,忙坐直了身子。楚豪见她伸出手指来,忙狼狈的转过脸去,她却伸手霸道地将他脸返过来,直视着他的目光,她眼中一片茫然:“皇上,您怎么了?”
楚豪深吸口气,他揽臂将她搂在怀里,故意让她看不到此刻他眼底的惶然惊惧,他紧握了她的手,却是答非所问:“这殿里真是静。”
羽菲心中一紧,头刚想抬起,却被他用下颌生生地卡住,她紧抿着唇,忙出生安慰:“今日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还请皇上多宽慰些,若是累了,就歇息一会儿……”
楚豪胸口浮起一片潮热,他垂目望着她抬起的眸子,那明澈轻柔的目光,仿若清泉流过心底。待和他目光相触时,她却硬生生地垂下眼帘:“臣妾在这里是否不妥?”
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震,那声音里也含着一丝惶恐和不安,她浓长微卷的羽睫轻颤,仿若羽扇轻轻摇晃,在她眼睑的清荫下覆上一抹优雅却惶恐的剪影,他瞳孔骤然缩进,情难自禁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后宫如今本就是你来管理,你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况且你如今能陪着朕,朕心里也高兴……”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只觉她发间芳香馥郁,目光说不出的可怜,她抬头望着他,眼中却有他难以读懂的情绪,唇角虽绽出一抹笑容,她的秀眉却始终微微蹙着:“臣妾说的不是这些。”
他微微一愣,“唔”了一声,狐疑地垂目,望着她微微抬起的面容,“那雪儿指的是什么?”
羽菲低垂下头,她轻启朱唇,声音微颤,刚一出声,却是低得可怜,几乎让人听不真切:“我也不清楚。”
她柔弱的身子轻轻颤抖,声音更是凄凉无助,他眯了眼睛望着她,她此刻身着一袭雪色的裙衫,恰如飘飘而飞的仙子,他心中一阵恐慌,忙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声音隐隐发颤:“我万事不用担心,朕都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案几上的紫金宝鼎焚着淡淡的清香,袅袅升起的烟雾飘散在薄薄的空气中,越来越飘忽,让人看不真切,她低垂着羽睫,声音很轻:“皇上看这焚香,飘得雾气太美,最后反而什么都没剩下。”
楚豪见她如今说话越发的凄凉,他搂着她,旋即一个转身,让她背对着那案几,目光甚是明亮:“前面的路你无须担心,若是有事,朕自然为你挡下。”
她转头望了眼门外,他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知道她心里所想,拉着她的手,他目光坚定:“所有痛苦,都不会在你身上出现。”
她的眸底有淡薄的雾气升起,看着他,她的目光却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喉中一阵哽咽,她深深吸气,声音却更低:“……原来,你承受的痛苦……才是最多的。”
说完,她闭合双目,泪水瞬时滚落,他看了反倒一笑,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伸手给她擦拭了泪水,他揽臂将她搂在怀中:“傻丫头,能保你周全才是最重要的,再等些时日,朕带你出去游玩,可好?”
听他这样的话,她的心底不由得又泛起一阵酸楚,她只“嗯”了一声,神志却如梦幻一般,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能保你周全才是最重要的……”她无声地哭泣,以前……她为何不懂,为何他又从来不愿坦露一点,保她周全……他却要付出那样多,甚至是亲生母子之间,他也要忍痛相隔那样远,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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