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交击的声音轰鸣若九天惊雷,四下震颤。
不知是该惊恐还是该庆幸,那人的箭法如此精妙,精妙的不差分毫的射中了羽菲的眉心。
羽菲自从出现在世人面前,便一直是带着面具的形象。
从前是青铜面具,楚豪走后,是翡翠面具。
那面具拢过眉心跨过鼻梁,遮掩住羽菲的眉眼并左脸巴掌大的脸颊。
却不想竟有一日,这面具会救她一命。
竹制的箭杆在箭头接触到羽菲面具的一瞬,从接口处劈裂,断碎成无数碎片,划过羽菲的脸颊流下一线血痕。
箭头仍在往前,翡翠面具上顷刻间出现裂纹,下一瞬裂纹遍布,猛地炸碎!
赵梓钧从前总是听人说,抛砖引玉,是很自谦的一个成语,所以他与其他人一般从没有想过,若是跑出瑾瑜,会得到什么。
那一刻,他才知道,碎玉有颜。
羽菲为世人称道的,多是狐宫弟子的身份,满腹的阴谋诡计,盈胸的诗书经词,有幸见过她本人的,也多会被她的威势所压,忽视了她裸露在外的半张脸精致的轮廓。
于是当那张面具剥离面孔,羽菲那半张完好的脸完整的展现在人面前的时候,足以惊艳世间。
最绝的,是那双眼睛。
迎面而来的黄铜箭头很锐利,而墨色瞳孔中的冷漠,不减分毫。
碎玉并凶器一同坠地,羽菲被猛烈的撞击撼的双眼发黑,额头随着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往后仰到极限,然后从马背跌落。
出蓝眼疾手快,策马上前将羽菲接住,赵梓钧横扫长刀,与齐相哲一同将两人藏在身后,厉喝一声,“给我搜林子!”
他身后有一队人马二话不说便策马进了林子,赵梓钧回头去看羽菲,眸色复杂。
他还没有成长到羽菲曾经说过的程度,却已经隐隐见到羽菲想要他知道的事实,这实在是,再令人纠结不过的事情。
而他不知,往后的日日夜夜,更加令他坐卧难安的,是那张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半张容颜,一抹眸光。
跟在羽菲身侧的重观王子亦看着那抹人影,只是眸子里更多的是恨意和狂喜。
半晌不见羽菲开口,重观有些疑惑的转过目光去看羽菲,发现羽菲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心中蓦然慌乱,于是张开口,大声的道,“王弟,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么?!只要你乖乖的投降,将父王留下的真正的遗诏交出来,寡人保证你性命无忧!”
“王兄,这许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么,成王败寇,才是唯一的至理。”重明将放在羽菲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放在重观的身上,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从前只道你蠢,却不想愚钝至此。”
“你!”重观伸出手指着重明,指尖颤抖,半晌,才恶狠狠的说到,“不识好歹!”
“先生肯赏光寡人的王宫,寡人实在倍感荣幸,又是有失远迎,还望先生勿怪。”重明重新将目光放到羽菲身上,俯视着羽菲,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缓缓说道。
“王子似乎,并不打算请本宫入宫一叙。”羽菲顿了顿,还是缓缓开口。
“怎么会,先生想去何处,整个齐国都会对先生开放。”重明的嘴角扬起一个浮华的弧度,道,“先生是贵客,自然要寡人亲自招待。”
羽菲还要说什么,可是重明没有给她机会。
他微微仰着下颚向前,步履端庄,仪态高雅,就像一位威严肃穆的君王,走向自己的王座。
然后从高台上纵身而下。
如同一抹坠落的星子,在羽菲面前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四肢的骨头被折断,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后脑崩裂,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水溅开,一只眼球脱离眼眶,垂在太阳穴的位置,那从前是很好看的桃花眼,羽菲上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顾盼之间还满是风流,眸光转动能叫街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红了脸颊。
重观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重明的尸体看了许久,然后猛地扭头,呕的一声吐的天昏地暗,最后只是不停地呕着酸水。
谢元目光奇异的看着那一摊尸体,微微颤抖。
然后翻身下马,动作有些僵硬,被马镫绊了一下,他身边的侍卫面色也不是很好,但还是适时伸手扶了他一下,稳住他的身形。
谢元不知是何原因,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同手同脚的往重明的尸体走了过去。
出蓝想出声阻止,羽菲抬了抬手,阻止出蓝的动作,看着谢元蹒跚的上前,不顾一片脏污,撩起袍子的前襟跪在了重名的身旁。
他伸手将那颗蹦出眼眶的眼珠塞了回去,然后阖上眼睑,仿佛重明只是熟睡一般。
他扳正重明的四肢,让他双手拢在腹前,维持仪态宛然的模样。
他甚至为重明整理了发丝衣袍,让他看上去就像生前一样风流华贵,而此刻不过是在一个不甚合适的地点陷入深眠而已。
然后,他似乎更加的激动了,手臂颤抖着,在衣袖中摸索许久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柄极尽奢华精致的匕首。
黄金做鞘,镶以珠石,美玉为柄,镂以精雕。
出鞘的匕首锋刃泛着森森的寒芒。
谢元弯起唇角,笑的阴森诡谲,手起刀落,狠狠地刺进重明的胸口。
只是可惜,即便这一刀极精准的刺进了心脏,那具身体,也再流不出一地鲜血,只是变得僵硬,灰白,泄尽生机后,如同傀儡一般虚无。
谢元却恍若未觉,只是眸光明亮的戳刺他的胸口,一刀又一刀,锋芒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直到重明的胸口已经面目全非,谢元才喘息着停手,大口的喘息着血腥的空气,却仿佛极满足,缓缓地软下身子,伏在重明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一路从武威杀到汴梁,谢元时时跟在羽菲身后,见多了杀伐场面,从最初的面无人色,到后来的泰然处之,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而此时,却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谢元,疯了一般毫无理智,却莫名的,让人心生哀恸。
羽菲知他为何如此,也不去管他,回头叫出蓝安排几个人看好谢元,便冷冷道,“进宫。”
帝王已死,剩余的将领官员自然没有战意,重观登高一呼,自然跪地参拜,山呼大王。
羽菲与重观一路相处,虽然交流不多,但观察却未曾疏忽,知道重观虽然没能斗过重明,却并不是没有能力的草包,反而野心智谋都不输重明,夺嫡失败,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罢了。
而这样的人,却是万万不能放虎归山的。
羽菲坐在齐王的书房里,看着因为她占了主座而面色不愉,却不敢出声的重观,眸光流转。
“殿下,赵将军求见。”一个侍卫叩了两下门,然后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微微垂着头对羽菲说到,完全无视站在一侧的重观。
“宣。”羽菲微微颔首,也不去看重观的脸色。
“是。”那侍卫颔首,起身便走。
赵梓钧大踏步的随着那侍卫走近书房,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卸下兵刃交给门边守卫的侍卫,这才走进去。
他见到羽菲的时候仍然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即便已经相处了整整三个月,这种感觉依然浓烈,其实羽菲在军营中时,一切规矩都是照着军中规矩来的,是以她身边的侍卫,前来面见的将领,都是不解兵甲,只有他,一直坚持与羽菲共处一室是,卸去兵刃的习惯,旁人不解,因为他算是羽菲举荐来的,本应更亲密才是,然而他知道为什么,羽菲也知道,只是羽菲不揭穿,他便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坚持这个习惯,不明原因。
其实他知道的,羽菲并不介意他像其他人一样带着兵刃进屋,甚至,羽菲对他,比对其他人更为关照,那些落在他身上的任务看似艰险,却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是以他是这次西境军中军功积攒最快的人,锋芒毕露却没有被任何人为难过,甚至,如今的西境元帅,已经十分赏识他,不出意外,他就会是下一任西境元帅。
无数个夜里,他辗转反侧,想这是为什么。
带着迷惑不解,以及隐秘的欣喜焦虑。
从外面走进来的赵梓钧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下颚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撩袍下拜,暗哑的嗓子里满是硝烟的味道,“属下参见殿下。”
“免礼。”羽菲颔首,动作很轻微,站在她身后的出蓝微微摆手,就有侍卫拖了椅子过来放到他身后。
“坐。”
“谢殿下。”赵梓钧颔首起身,款款坐到椅子上,而重观,仍旧站着。
赵梓钧余光瞄去过去,见到重观果然已经涨红了脸。
“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重观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满腔怒火。
“本宫挥师西行,洒尽汉国儿郎的热血,为王子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王子不感激本宫,反而如此质问本宫,又是何意。”羽菲颔首饮茶,凉凉问道。
“对于殿下所作,本宫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只是齐国毕竟是本宫的地方,殿下是不是该有点身为客人的自觉?”重观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
赵梓钧心中嗤笑了一声,心想着重观王子还真是自不量力,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也不等羽菲回复重观,便开了口,“殿下,末将已经收监齐国文武官员百余名,其家眷都禁足各自府内,不得踏出半步,齐国凡有战力的军将都已经缴下了兵甲,整个汴梁的布防已经不止完毕,因殿下当是入住王宫,所以此处另有布置,思铭军也在齐大人的安排下布置完毕,只是宫中尚有妃嫔若干,目前只是禁足各自殿中,属下不敢妄做处置,故来请教殿下。”
重观本来要怒斥赵梓钧一个将军,竟然敢打断他与羽菲说话,然而赵梓钧一开口,他的脸色便越发的白了下去,赵梓钧的意图太过明显,明着是禀告羽菲,实际上,是警告他,齐国说是他的地方,可实际上,掌握这座城生杀大权的,一直都是羽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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