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仲冬,叩见殿下。”仲冬跟在张怀瑾半步之后,却是行的跪拜之礼。
“起吧。”羽菲颔首,看不出面上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仿佛面前两个人一同前来,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倒是出蓝蹙了蹙眉。
“谢殿下。”张怀瑾颔首,站了起来,仲冬扣了一下头,才站起来。
“赐座。”羽菲抬手,自有侍人看茶。
张怀瑾坐了,仲冬移了两步,站在张怀瑾身边,张怀瑾对上茶的侍女微微颔首,才又对羽菲道,“属下这次未等王命便归京,实在有许多不妥之处,给先生带来许多麻烦,还请殿下海涵。”
“无妨,你若不会来,本宫也要发书招你归京的,本宫要亲自往南唐去支援,境内防布调动都要依仗你了。”羽菲端起茶杯,说到。
“这是属下职责所在,当不得殿下托付。”张怀瑾笑笑,“这次属下亲自来拜访殿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张怀瑾抿了抿唇,慎重说道。
“此事本宫不能独断,暂且不能允你什么,但若你二人情意相投,本宫自也不会阻挠。”羽菲顿了顿,没等张怀瑾开口说求什么,便道。
“先生,属下确实钟情元帅,请先生成全。”仲冬却忽然站出来,上前一步跪在堂前。
“卖身契早已还与尔等,本宫与你们便没有主仆之分了,当不得你大礼,你且起来。”羽菲目光缓缓地落在仲冬身上,片刻又收回来,却叫仲冬背后冷汗直流,浸湿几层衣裳。
“殿下与仲冬都是重情之人,有一日的主仆情分,便当有一生的感怀,殿下如何当不得这一礼?”张怀瑾一面起身将仲冬扶起来,一面缓声说到。
“情发于心,礼止乎法,当不得就是当不得。”羽菲淡淡道。
“殿下持法重礼,属下敬佩。”张怀瑾正色,对着羽菲作揖一礼,道,“此事乃是殿下和仲冬之间的事,当由殿下与仲冬自行商议,属下先行告退,入宫述职请罪,择日再来殿下府上,接回仲冬。”
“慢走。”羽菲颔首,不置可否。
张怀瑾再行一礼,恭敬退下。
仲冬低垂着头,没有言语。
羽菲待到张怀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起身往书房走去,仲冬抿了抿唇,目光看向出蓝,出蓝垂下目光,一言不发的跟在羽菲身后。
仲冬睫羽颤动,半晌,才跟在出蓝身后,一同往书房走去。
出蓝并没有跟羽菲一同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等待仲冬,仲冬这次没有再看出蓝,目光坚定的走进了书房,出蓝在她身后将房门关上,然后仲冬听见出蓝的脚步渐渐走远。
“先生。”仲冬缓缓走到羽菲面前,双膝跪在羽菲面前。
“起来说话。”羽菲坐在书桌之后,声音沙哑的说到。
仲冬顺从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垂着头。
“仲楚可好?”羽菲淡淡道。
“耕田垂钓,安稳渡世。”仲冬的手指颤了颤,回到。
“仲楚向来奉靖节先生为榜样,此番得以效仿先人行事,想来自有快活。”羽菲点点点头,语气略带赞赏。
“先生。”仲冬再次低低的唤了羽菲一声。
“本宫不知你心中作何打算,但本宫还你自由,便是要你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本宫于你的养育栽培之恩,你从前所作已经足够抵偿,你的一条腿也足够抵偿,本宫不要你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所以,你想如何做,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打着为本宫的名号,本宫受不起。”羽菲面具后的神色,嗓音里的波动,无处不带着冷漠。
仲冬深深垂着头,过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是,属,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如此,便去吧。”羽菲阖上双目,缓缓道。
“仲冬自记事起,便是无名无姓,仲冬二字也不过是修罗卫中的代号,如今拜别先生,仲冬斗胆,请先生赐名。”仲冬第三次跪在羽菲面前,哽咽说到。
“本宫姓羽,你便同本宫一般吧,名字,便做,言念二字吧,言念为谂。”羽菲道。
长街尽头,天光熹微处有一个少年的剪影,模糊的拖长了影子,缓慢而坚定地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依稀可见微微飘动的长衫和身后背着的长剑。
“终究是来了。”出蓝叹一口气,有些唏嘘,有些不忍。
“郁结于心,来了也好。”羽菲道,沉默的站在原地,极有耐心的看着少年带着一身风尘缓缓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的跪在她面前。
“走吧,时辰到了。”羽菲垂眸看了少年一眼,抬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先生既然叫你跟着,便自有深意,你起来吧,仲楚。”出蓝弯身,抓着少年的手臂将人扶起来,亲自给他安排了马匹位置。
远道而来的沉默少年正是仲楚,仍旧清秀的面容已经不复当初的青色腼腆,带了些世事沉淀的沧桑更显得坚毅硬朗,越发的沉稳可靠。
出蓝翻身上马,同仲楚并肩行在马车一侧。
“我记得你从前是用峨眉刺的?”出蓝侧头去看少年,之前离得远,便觉得少年身后背的狭长之物形似长剑,此时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把长刀。
“峨眉刺是灵巧之物,用之杀敌,却难免狭隘,不比用刀,大开大合,凭一腔奋勇合心。”仲楚颔首,下意识伸手向背后,默了默修长的刀柄。
那柄刀的刀柄和刀身几乎一样长,裹着一层黑色的布条,被汗水浸洇过得布条微微反光,显得光滑而服帖,敛在刀鞘里的刀身同样修长,带着微妙的弧度,锋芒都收在乌沉的刀鞘中。
出蓝却瞧的出,仲楚藏在眉眼中的阴沉执念,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问什么。
一行人一路向西而行,行至玉驹的时候,羽菲同齐相哲一并进了书房,出蓝亲自收在门外,仲楚远远在院子的对面望过来,只见到出蓝对着他笑了笑,笑容和善,却并不亲密喜乐,于是仲楚浅浅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两个人在书房中呆了半日,没人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整整半日,两端茶送水的小厮丫鬟都没进出过,天色微暗的时候,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从书房中出来,羽菲仍旧裹着披风,换上了青铜面具,而跟在她身后的齐相哲,却是将兜帽戴上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不露半分容颜,在院门口对着羽菲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出蓝垂着眉,对着羽菲躬了躬身,羽菲颔首,便抬步往外厅走去,传膳用饭,出蓝侍候的时候不小心将一筷子菜布到了桌子上,羽菲当即便发了好大的火气抬手便将手边的茶盏连着里面滚烫的茶水一同砸在了出蓝身上,杯子弹在地上,哐的一声便碎成几百片,出蓝面色一白,撩起袍子便跪在羽菲面前,低垂头颅,连声告罪。
羽菲冷哼一声,一甩袍子,转身便走,也没叫出蓝起身,出蓝便也没有起来,只是直直的跪着,仲楚在一旁一只默默看着,微微蹙眉。
半夜里,灯光俱灭,仲楚大开了窗,借着星光与月色擦刀,出蓝的脸突然出现在窗外,仲楚抬头看去,便见出蓝笑的眉眼弯弯,“走吧。”
“到底怎么回事。”仲楚无奈,收起长刀,背在背上,回身收了点随身的物什,便推门走了出来。
“等等就知道了。”出蓝笑笑,转身领着仲楚往院外走,一路躲过来往巡逻的人,最后翻墙出了宅子,又转过几条巷子,仲楚便看到百十人静静地等在那里,为首一人身上围着宽松的斗篷,头上遮着兜帽,见不到半点面容,但仲楚认识那人身下的马,踏墨。
于是仲楚跟在出蓝身后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走吧。”羽菲点点头,开口说道。
仲楚颔首,知道这些人应当都是羽菲的心腹,不明不白就被拉出来的,大抵只有他一个人,于是转身,果然在众人身后找到自己白天骑的那匹马,走过去牵起缰绳,翻身上马,融入这支队伍。
羽菲是什么样的性子仲楚是有些了解的,但那些随着羽菲往南唐去的将领们并不清楚,他们往日里只对羽菲遥遥观望,看着她终日遮掩面容,寡言少语,一身气质冷凝阴郁,便觉得这人必然也是喜怒不定的模样,于是白天那出戏,便十分逼真了。可是仲楚知道,羽菲最是表里不一的人,即便是对下属,亦不会无缘无故的责骂,羽菲理智的可怕,奖赏分明,对身周的人虽然看起来冷淡至极,但十分关怀,只是这关怀,旁人却是瞧不出来的,于是大厅里羽菲扬手将茶盏砸到出蓝身上时,仲楚便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端坐于上的人,并不是羽菲。
仲楚是六合之中心思最为玲珑的人,几乎瞬间,便想清楚了,当是书房里羽菲同齐相哲的半日交谈之时,两人换了衣服,羽菲同齐相哲交代了什么,在这远离咸阳之地,使了个金蝉脱壳,要往别处去,且这主意并不是临时起意,不然羽菲从咸阳出来的时候,便不会是坐着马车,而踏墨马也是今夜里才初次现身,羽菲从来对这马宝贝的紧。
这样想来,仲楚环视周围同行的众人,却见果然是这几日并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先生说你聪明,果然如此。”出蓝不知什么时候策马走在他身侧,笑着说道。
“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把戏,哪里当的起先生夸赞。”仲楚回头看他,微微颔首。
“你又何必谦虚,”出蓝摇摇头,道,“我觉得先生说的对,你是聪明人,但先生也说,最是聪明人,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己被误过,你也被误住了。”
“我和先生,哪里能同日而语。”仲楚垂下头,嘴唇张了张,最后也只吐出这一句话来。
“你若是早来几日,说不得还能见她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这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同张怀瑾一并来的,最后也跟着张怀瑾一并走的,最后向先生扣头讨了个名字,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蓝叹口气,很是为二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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