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羽菲说完这句,却是一掀衣袍对着诸位将士跪了下去。
“先生?!”众人大惊,数人下意识上前一步,陈相哲最快,伸手扶住羽菲的手臂,羽菲却还是执意跪了下去。
“先生,这使不得啊!”陈相哲跟着跪在羽菲面前,怯怯说道,身后众人亦都跪了下来,跟着道,“先生,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是我对不住你们在先。”羽菲目光平寂的看着他们,缓缓道,“这一跪不仅跪你们,也跪战死沙城的兄弟们。”
“我接过大帅的衣钵,却在大战来临之际苟安后方,军中主将具都战死,唯余我一人苟活至今,叛主求荣无耻至极,对不起兄长教诲,大帅托付,楚将军垂怜,更遑论黄泉之下的,兄弟们。”羽菲反握着陈相哲的手臂,暗暗用力,指节泛白,“你们本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如今却要为我一人抛弃锦绣前程,侍奉贰主,我,实在对不住你们。”
“先生此话岂不是至兄弟们于不义之地?”陈相哲看着羽菲严肃说道,“我们都是败军之将,国破家亡无处可依,若不是先生,兄弟们别说重上战场,就是糊口都有困难,哪里来的锦绣前程?先生不嫌弃我等残兵败将,至新主猜疑于罔顾,叫我等仍旧跟随在身边,已是我等大幸,先生日后可莫要再说折煞属下!”
“却是我越发的优柔寡断了。”良久,羽菲叹息一声,与陈相哲相互扶协着站了起来。
“先生待属下们真心,属下自然知晓。”陈相哲笑笑,松开羽菲往后退了两步,恪守礼节。
“只是你们日后为本宫府兵,绿铭军却是不能再称了。”旧事叙罢,羽菲便正了面色说到。
“属下们晓得其中厉害。”陈相哲亦严肃点头,他们所有人都要仰仗羽菲,自然不会凭空给羽菲增添麻烦,羽菲身份敏感,如此时机,实在不宜张扬。
“日后,便改叫,思铭军吧。”羽菲叹息说到。
帐中众人一时怔愣当场,陈相哲许久才哽咽着大声应了一句好,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一时颇觉羞愧,侧首掩面拭泪,才发现众将都是如此,一个个都低着头抹眼泪,十分没有出息。
“真是没出息。”陈相哲笑骂一声,回身踢了离他最近的人一脚,那人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又笑又哭。
羽菲摇摇头,虽没什么表情,却也觉得出欣慰。
这时出蓝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严肃阴郁,见了帐中的情形皱了皱眉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
羽菲却瞥见了他的身影,只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当下挥了挥手,“成了,都回去睡吧,成什么样子。”
“是。”众人点头,恭敬地行了礼退了出去,面上还带着感激之色。
“怎么了?”等人都出去了,羽菲主动问道。
“属下请先生责罚。”出蓝却径直跪在羽菲面前,垂头说到,“银燕世子,失了行踪。”
“果真丢了?”羽菲回身坐在椅子上,蹙眉问道。
“进小相岭的时候世子说要进山看看,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将人丢了,往燕州的消息断了半月,所以今天才得着消息。”出蓝说到。
“往燕州的消息也被截了?”羽菲下意识的开始搓捻手指。
“是,这件事也是属下疏忽了,竟今天才发现。”出蓝诚恳道。
“你先起来,此时怪不得你。”羽菲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出蓝还要再说,羽菲却打断了他。
“我们在闵国耽搁了许多时日,逃命都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去打理燕州的消息网,此事也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没人在旁督促,更何况世子自己……你不必在意。”羽菲又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坐了回去。
“世子?先生的意思是,此事是世子自己策划的?可是他为什么……”出蓝意识到什么,顿时止了声音。
“想到了?”羽菲冷笑一声,“他就是如此信不过本宫,本宫又何必再去在意他的死活?此事也不必再去同大公子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了也不过徒惹烦扰。”
“那,就不再管世子了?”出蓝抬眼问道。
“日后,若是他主动来寻,能帮便帮,如今他既然一心想着游历山水,便随他吧。”羽菲叹息一声,幽幽说道。
羽菲闻言停下脚步,出蓝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
这是军中常见的把戏,将士们本来同生共死亲密得很,忽然之间来了外人,自然是极排斥的,可是心里排斥也不能将人赶走,便要变着花样给些下马威,要在军中立足,不在武力上压制他们,便不能算真正的立下了威信。
羽菲当初能迅速的在绿铭军立足,便是她同楚豪那场不分高下的骑射较量立下的功劳。
可是羽菲现在却并不打算这么做了。
她现在有更贵重的身份,所以有旁的法子立威,比如一进军营,先斩二将。
然而更重要的,羽菲心里,不想再同楚豪意外的谁再去比试骑射功夫。
羽菲回身,抿着唇角没有说话,目光划过出声的两个人的面上的时候,两人都觉得心中一窒,只因那目光太过阴冷沉郁,不过心神恍惚的一瞬罢了,那人似乎只看到羽菲手臂落下的动作。
更清晰的感觉是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擦着脸颊而去,带起耳旁的碎发纷扬,脸颊上一道火热的痛感。
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才惊觉身后的箭靶上钉着一只尾稍犹颤的箭。
冷汗瞬间喷涌而出,浸透了整个背部的衣衫。
“临难决疑,挥兵指刃,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羽菲眉目冷凝的看过去,袖袍随风而起,“若是等到本宫提刀举剑上战场的那天,大家趁早一起抹了脖子算了。”
众人都在为羽菲那雷霆一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出蓝隐隐露出些笑,远处一人面色焦急的跑了过来,“先生,尹将军有急事找您去大营,闵国边境私有敌情。”
“走吧。”羽菲颔首,不理会仍是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往大营走去。
甫一进大营,便见众位将士面色凝重的分坐两侧,上首的诸位为羽菲空着,见羽菲进来,纷纷站起身来颔首,“参见殿下。”
“免礼。”羽菲连颔首都免了,径自坐在主位上,沉声道,“闲话免了,说正事吧。”
“回殿下,探子刚刚来报,峪关附近闵军动向异常,似在重新布防,且有新军填充。”尹玉龙面色凝重的说到。
“新填的军队有多少人。”羽菲沉吟一下,问道。
“还没打探清楚。”尹玉龙赧然说到。
羽菲斜倚在椅子上搓捻手指,深思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咸阳有什么消息传来不曾。”
“回殿下,还不曾。”坐在尹玉龙对面的军吏田景瑞摇头说道。
“京里既然没有消息,便不急,只是这一仗是免不得了,多多督促将士们勤加操练吧。”羽菲颔首,又将目光抬起看着账内众人,“不过既然躲是躲不过了,便都说说,有什么想法吧。”
“闵国竟然胆敢对我大汉兵戎相见,自然要将他们打服为止!”一位将士用力一拍桌子,怒声喝道。
“原来诸位的志气只到打服为止么。”羽菲伸手略略抬起袍子,交叠起双腿,“那本宫却不得不违逆诸位了。”
众人都露出茫然地神色,互相对视几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重新看向羽菲,羽菲悠然道,“闵国通商海外,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本宫去逛了一圈,源城确实繁华非常,蓝海亦是壮阔,本宫十分心仪之。”
“殿下的意思……”尹玉龙心中惴惴的看着羽菲。
“本宫觉得源城那座王宫不错,想献给陛下偶尔过去小住一段,就请诸位多多出力吧。”羽菲颔首说到。
帐中一时寂静无声,帐内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羽菲,万没想到羽菲竟是揣着这样的野心来的。
“怎的了,吓着了?”羽菲不屑的看着众人。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唤作吕广的将军一下子将眼睛瞪的更大了些,粗声粗气的吼道,“不过是一堆闵人,老子有什么怕的?!”
“不怕便好,”羽菲颔首,“闵人暗弱,想来诸位都是不怕的,既然如此,便一鼓作气将闵国给本宫打下来,将闵王请进咸阳城去同银燕王一堆儿喝喝茶,下下棋,好生养养老。”
“殿下所托,末将不敢有负!”众人大笑,一同起身对羽菲拜下。
“起吧。”羽菲漫不经心的说到,“既然明白了目的,便都来说说,怎么个打法。想来陛下的讨檄文不日便要到了,届时发兵出征,谁打前锋,谁守大营,谁居中策应,谁稳定粮草,都来说说,省的还要本宫费心安排,你们的不着自己想要的位置心里还要腹诽本宫。”
“末将不敢。”众人听闻此言瞬间笑开,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破坏殆尽。
羽菲只是坐在上首颔首,也不言语,众人便开始顾自讨论起来,仿佛面前就放着一块巨大的肥肉,每个人都磨刀霍霍,等着切下最肥美的那一块。
羽菲听着帐中众人不过片刻便开始粗话荤话都蹦了出来,拔刀拍桌子口沫齐飞的争抢先锋的位置。
羽菲只悠闲的听着,偶尔喝一杯茶水。
不过这边军中喝的茶水同她在燕州喝的不甚一样,便总觉得不得劲儿,却是没想到出蓝不过中途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竟给她换了一壶茶来,羽菲颇为诧异,但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杯子里的水泼了,换上新茶。
羽菲不过随手泼茶,声音本是不大的,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吵的正酣的众人,于是一边倒茶一边缓缓说道,“还有个事,须得同你们讲清。”
“殿下请说。”尹玉龙正为与属下一同失态窘迫,便连忙说道。
“闵国也是有几个颇会打仗的将军的,不然也不会生生吞了越国,而且现在国库并非十分富裕,所以本宫希望,这一仗,务求速战速决。”羽菲捧起茶盏,悠闲说道。
“那依殿下的意思……”羽菲心思向来难测,尹玉龙不敢妄加揣测,谨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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