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进到营帐之后,也不过是各位将士面色僵硬神情憋屈的介绍了各自的名姓军衔,又将进来的军中要事说与羽菲听,如此种种繁琐之事,不在赘言。
羽菲午时到达营帐,滴水未沾便过问公事,直到金乌西沉,陈相哲从外面走进来。
出蓝微微上前半步,声音被压到一个微妙的音量,既能叫众人听见,又不显刻意,“先生,您从午时其便没有进过水米,又一路舟车甚是劳顿,眼下正事忙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先行休息?其余琐事,交给属下安排?”
“不必,你无军衔,不可插手军中事务。”羽菲将手中文书放下,目光向后一扫,陈相哲便入了眼眸,“相哲,你亦无军衔,不可在军中随意走动。”
“是。”陈相哲连忙颔首应了。
“府兵们你瞧着合适的地方安顿在营地之外,一应用度不可拿取军中问问,找出蓝从我私账里出,这几日便勤加操练,战事一起,便给我下场去练。”羽菲转回头,又吩咐道。
“属下知晓。”陈相哲颔首应了,便要出去,被尹玉龙出声拦住。
“且慢。”尹玉龙出声,陈相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羽菲转头看他,尹玉龙颔首道,“是本将考虑不周,没有想到殿下会带府兵同来。”
“不过既然是殿下府兵,自然没有自行开营的道理,便在营中圈一片帐子住下便是,一应用度均与将士们一同。”
“这样吧,相哲,你去营中寻个偏僻地方扎营,安顿众人,如此也方便本宫调动,不过用度还是要独自算清的。”羽菲想了一下,对陈相哲说完,又转向尹玉龙,“将军好意本宫自是心领的,这便宜本宫既已占了,却万不能以国库养府兵的。”
“殿下守法至此,本将佩服。”尹玉龙终于流露出一点赞赏,微微颔首,又道,“先前却是疏忽了殿下远来,一路舟车劳顿,只是营中艰苦,不若便往本将家中去,也好给殿下接风。”
羽菲揉搓了一下手指,略一沉思,便点头允了,“如此,劳烦将军。”
“不敢当。”尹玉龙颔首,起身邀羽菲往外走去。
羽菲不惯乘车,故而三人打马而行,不过须臾便到了一座宅子前。
“公主,这便是末将府邸。”尹玉龙翻身下马,当先说到,一只手前伸,引着羽菲往里走,羽菲冷着脸,一言不发的随着他走进府邸。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一个美貌妇人从内院走出来,迎上几人,对着羽菲盈盈行礼。
“免礼。”羽菲略略抬手,免了美妇礼节,随着他们夫妇二人往屋内走。
“臣妇为公主略备薄酒,以作洗尘,望公主不要嫌弃。”美妇浅笑着说道,抬手让丫鬟们将饭菜布好。
“夫人美意,不敢相拂。”羽菲颔首。
桌上饭菜虽然精致,但到底是比不上咸阳都城的,而酒宴过半,便有士兵进来,贴着尹玉龙的耳朵说了点什么,便见他皱了皱眉,面色似有不悦。
美妇人见了尹玉龙的表情,面上亦有不爽,凑近了他低声道,“若是平日我也不说什么,左右你也没好好陪我吃过一顿饭,可今日殿下在这里,你怎能也如此无礼?!”
尹玉龙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多担待些。”然后转头看向羽菲,“殿下,军中出了点事情,虽不严重,但需要属下立即前去处理,多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海涵。”
“恩。”羽菲点头,不作应答,尹玉龙又等了一会,见羽菲仍不似有开口的意思,便觉得她是默认,略一颔首,起身离开了。
酒足饭饱,美妇笑道,“如今月色朦胧,春花正好,殿下可愿往观?”
“不敢辜负天光。”羽菲颔首,却回首对出蓝道,“我与夫人在园子里转转,你便不必跟着了。”
“是。”出蓝颔首,便不再跟着。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些体己话,羽菲双手揣在袖中,缓缓道,“我见夫人不似此地人物,可是远嫁而来?”
“臣妇乃是咸阳人士,娘家薛氏。”美妇人笑着颔首道。
“薛家?”羽菲想了想,问道,“宗伯薛宁与夫人可有牵连?”
“正是家父。”美妇人含笑道。
“令尊竟舍得将夫人远嫁此地。”羽菲颔首道。
“自然是不愿的。”美妇人轻笑,“不过彼时年少轻狂,与将军两情相悦,早早便约定非君不嫁。”
“不过后来将军驻守边关,也曾鱼雁传书言道不愿叫我苦等,白白辜负年华,我当年正值春风意气,见得此书只觉气愤不已,当晚便背着家里人单人独骑往这边关来了。”
“我自小养在深闺,从前根本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多的辛苦事,不过那时只想着要找将军把话问明白,竟也咬着牙挺了过来,等我站在大营外的时候,正是夜半时分,月明星稀,身上更是衣衫褴褛。”
“我仍记得当时许多人拿箭指着我,我却不怕,只是泼妇将他叫了出来,把他曾送给我的宝剑扔给他,问他,”
“你是愿意十里红妆娶了我,还是三尺青锋杀了我?”
“夫人这般性情,谁人舍得不取?”羽菲颔首,他二人如今是夫妇,那自然也就猜到了结局。
“陈年旧事,倒是惹殿下笑话了。”美妇人抿着唇笑笑,又道,“今夜天色已晚,公主女儿之身,住在军营中多有不便,不如便在府中下榻。”
“将军平日也住在府上么?”羽菲却问。
“不,”美妇摇头,“夫君向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即便我离得如此之近,也并不能时时见到他。”
“我既为大帅,更当以身作则,与将士不分厚薄,夫人美意,本宫心领。”羽菲颔首,终于还是趁着夜色回营。
“是。”两人低头应道,眼里满是委屈不服,但羽菲一来就斩了两名大将,威信已立,他二人不过小小兵卒,又哪里敢反驳?
羽菲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兵卒,往营帐方向走去,挑帘进账的时候尹玉龙正在交代事情,见羽菲进来先是楞了一下,听他讲话的军吏也是楞了一下,脑子一瞬间没转过来,心中所想就说了出来,“殿下不是住在将军家中么?怎的回来了?”
“本宫乃此间主帅,哪有离营居住的道理。”羽菲瞥他一眼,缓缓道。
“锦宜没有留殿下住宿?”尹玉龙也怔怔问道。
“本宫刚刚已经回答过了。”羽菲目光流转看他一眼,道。
“可是军营之中都是男子,殿下住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尹玉龙眉头微皱说到。
“无妨,”羽菲一边往主位上走,一边道,“本宫从前在军中也是同将士们同吃同住,并无不妥,只需单独辟出一个帐子便可。”
尹玉龙回头,对身侧的侍卫道,“你现在带人去给殿下支一顶帐子暂住。”
“将军不必劳烦了。”出蓝在羽菲身后颔首道,“先前公主府的府兵们搭营帐的时候,已经将殿下的帐子搭好了。”
尹玉龙无语,这才反应过来,羽菲从最开始就没有出去住的打算,自己却是多此一举了。
羽菲屈指扣了扣桌面,自顾坐在主位,看着帐中的几人道,“坐,其余琐事暂且不论,本宫要先嘱咐些事情。”
众人纷纷落座,看向羽菲,尹玉龙当先开口,“殿下请吩咐。”
“今日阳关周围要加强警备,闵军随时可能兵临池下,将士们晚上也需保持警惕,夜间的拉练多加几次。”羽菲道。
“是,那从今夜起,起床的哨子多吹两遍。”坐在尹玉龙对面的将士说到。
羽菲点头,又道,“派些人往太行道那边去,将太行道周边分散的兵将收一收,花些心思整合,早晚都要并到西境军中的,不若趁着有活,先练起来。”
“太行道却是在燕州境内。”尹玉龙皱起眉头,指尖轻点着桌面沉吟。
“无妨,本宫府兵中有几人对燕州军将有几分了解,我叫他们与你的人同去,想来能增添一二助力。”羽菲颔首,知晓尹玉龙的担忧之处,也不欲为难他,“太行道是进入闵国极佳的缺口,意义重大,日后本宫还有重用,不可忽视。”
“既然如此,末将明早便派人往太行道走一遭。”尹玉龙点头。
“燕州军民心思不稳,切记派个格外稳妥的人才好,否则弄巧成拙,却是要坏了本宫大计。”羽菲郑重说到,“吃下闵国是小,整合西境,团结燕州是大,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切不可生出内乱。”
“末将明白。”尹玉龙颔首,心中也对此事看重起来,心中盘算着合适的人选。
“如此,便也没有旁的事情了。”羽菲颔首,“处理完了便早些休息吧。”
众人见羽菲吩咐完了事情站起身来,忙跟着站了起来,颔首恭敬道,“殿下慢走。”
羽菲颔首,没有出声,出蓝为羽菲挑起帘子,羽菲微微低头,缓步往自己的营帐方向走。
陈相哲等人从前虽不是将领,却也是在营帐中护卫的亲兵,对羽菲的行事颇为了解,此时也没有睡,亲自守在羽菲帐外,见羽菲回来了,连忙行礼,“见过先生。”
“你去将人都叫到本宫帐子中来。”羽菲挑帘而入,目不斜视的吩咐道。
“是。”陈相哲颔首应了,虽不知羽菲此举是为何意,却觉得羽菲要叫的,只有绿铭军中的百余人而已,而他也确实只叫了这百余兄弟。
羽菲看着茫然站在自己帐子中的将士们,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艰涩,“诸位重披战甲,终于又有一点往日风采了。”
众人面面相觑,羽菲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沉默半晌后,继续道,“当日见诸位迫不得已要落草为寇,抢劫商户的时候,我心中五味陈杂,很是难言。”
“但见诸位轻甲加身神采如旧,便知仍是昔时模样,未曾变过,如此,有些事情,便不必拖了。”
羽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浅淡面色凝重,惹得诸位绿铭遗军都露出些紧张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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