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这孩子有些血性,”少年人眼中恨意更胜,羽菲却似乎并不愿意再做纠缠了,
“本宫便也不问你姓甚名谁了,你想杀本宫,很好,本宫等着你。”
“即日起你便去西境参军吧,在没有比军营更适合学习如何杀人的地方了。”
“待你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本宫奉上首级之时。”
羽菲轻敲车壁,出蓝回首命人将少年带下去,重新坐到车辕上,催马前行。
“先生何必养虎为患。”出蓝沉声说道。
“当年宁邑之事,你也是只晓得,本宫确实有所亏欠,只余能不能杀了我,待他日后能杀我的时候,他便自然知晓了。”羽菲道。
前面能不能,是说局势,后面能,是说能力。
出蓝不语,知道羽菲说的有理。
“现如今天下哪里还有燕国。”羽菲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姜彦,“不过只余下南面的一个燕州罢了。”
“想殿下当年如何惊才绝艳,却也没能挡住汉国的铁骑呐。”姜彦叹息的说到,很是惋惜的模样。
“天下大势如此罢了,实非人力可违逆。”羽菲颔首,倒是不见半分恼怒,“说到燕州,这次本宫前来闵国,陛下特特寻了燕州至宝,奉于闵王陛下。”
羽菲抬手,掌心相击,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有宫人自殿外而入,手中捧着一只金丝楠木的匣子。
羽菲起身上前,姿态极随意的打开了描花的匣子,殿内的众人目光便无声的聚集了过来,随即泛上惊诧之色。
疑惑和怀疑的目光在殿中大臣们的眼中交换,因为匣中之物,并非金银玉器,亦非铜铁利器,而是一卷锦帛。
燕人尚歌舞,自然对衣裳饰品也尤其推崇,而若是说起此类,自然刺绣乃是上上之品。
燕绣在整个天下都是极其出名的,上品燕绣更是千金难求。
燕国归于汉国治下,自然燕王宫里的极品刺绣也都进了汉王宫中。
羽菲颔首示意宫人将锦帛展开。
装裱的如同画卷的锦帛缓缓展开,露出内里精致的绣品。
极品的雪蚕丝织锦为底,融金化银为线,捣叶捻花碎石为染,这幅宽一尺,长一十五尺的绣品,精美的令人咋舌。
非是山水美人图,亦非是花鸟草木卷,而是一副游猎图。
女子身材柔美,男子衣饰华贵,期间草木珍兽,烈马良驹,均栩栩如生。
图中有一只展翅的孔雀,不知绣雀尾的丝线是如何染成的,绣娘又是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竟色泽变换不定,恍如真羽,珍贵如孔雀眼那等奇石,竟也不能相比。
“这,这是……”闵王眯起眼睛,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
“这幅绣品乃是燕州至宝,乃是银燕王献与汉王陛下,名为,孔雀春猎图。”羽菲背负双手,淡然说道。
“这幅绣品凝结了数百位绣娘三年时间,织锦染线均用上上佳品,其间珍贵难得,自不必说。”
“只是汉王将此物赠与闵王陛下,却是别有深意的。”羽菲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是看着闵王微微扬起下颚,很是高傲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说到,“银燕王便是因为疏于朝政,贪图享乐,沉溺富贵,才有今日景况,闵国近海,与海外通商频繁,珍奇之物相比数不胜数,也不会如何惊奇于这幅小小绣品,却该借着这幅绣品,警醒勤勉,时时急着银燕王如今的下场,勤政爱民,不要步他后尘,切不可因收复区区越地,便目中无人,不识百姓疾苦。”
半晌殿中无声。
羽菲看着闵王略有阴沉的眸子,面上仍是无波无澜,微微躬身后,沉声道,“本宫话已带到,便就此告退。”
不待闵王发话,羽菲便转身离去了。
两名展示绣品的女子面面相觑,双腿颤抖,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虽然武威公主言辞轻狂无礼,但汉国势大,还是要先行忍耐啊。”一位老臣站出来,颤巍巍的劝道。
“汉国势大又如何?!一个贰臣,竟也敢如此目中无人!”一位将军抬手狠狠地拍了把扶手,咬牙切齿的说到。
“臣以为此时还是应当隐忍,”又一名大臣叹息的说到,“如今朝廷刚平战事,实在不宜再起干戈。”
“她虽然是个贰臣,但听闻汉王对她却是多有宠信,甫到咸阳便被封为公主不说,更是允其入朝议政,此来闵国,说不得便握着东境的军权。”有一位老臣捋着胡须叹息说道。
“何止如此,”又一人摇头叹息,“就连洛家的大公子也被破格录用为三公之一。虽说并不同姓,可天下会不知道她乃是洛氏子孙?究竟是否真的恩断义绝,恐也只有他们才知晓。”
“罢了罢了,将这东西收起来吧,看的寡人头疼。”闵王挥挥手,两名宫人如蒙大赦,连忙小心而迅速的将绣品收了起来,放回楠木匣子中,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闵王看着重新合拢的殿门,揉着额角道,“寡人知晓如今不是和汉国翻脸的时机,若真是硬碰硬的打起来,闵国恐怕就是下一个燕国,你们也不必再争了。”
“大王所言极是。”众人颔首,无一不是满面唏嘘。
“这武威公主还是要好生供着才是。”闵王叹一口气,又添了这么一句,起身摆摆袖子便离开了,留下一殿的大臣跪地恭送。
虽然闵王心中清楚局势如何,心中却难免有些憋火的,他乃是一国之君,却被一个贰臣,一个异姓公主如此羞辱,如何能看得开?
于是夜里便在最近新宠的美人宫中饮酒,一杯接一杯,瞎子也看得出他心情不佳。
美人得宠,自是有一份玲珑心思,素手持壶添酒,娇弱无骨的身子依靠在闵王身畔,丰满莹润的胶乳紧紧地贴着闵王的手臂,声音柔媚的勾魂摄魄,“陛下今日不是接见汉使么,听闻汉王派来的使臣乃是一位公主殿下,可见对陛下的尊重,怎的陛下却如此愁苦?”
“呵,看重,果真是看重呢!”闵王多喝了几杯,脑中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面上现出几分讥讽神色。
“听闻公主为陛下献上了一副精美的绣品,乃是燕绣中的极品,却不知臣妾是否有幸,能一睹风采?”美人眼珠一转,娇娇怯怯的问道。
闵王不知在想什么,抿着嘴沉思一会儿后,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
不过须臾,宫人便将那绣品捧了来,在美人面前徐徐展开。
美人满面惊奇,走上前去细看,那副绣品精致到了极点,针线细腻犹如笔触,竟是看不出针脚一般,那上面的人物,最小的不过小指大小,却能将衣饰形貌看的一清二楚。
这幅图叫孔雀春猎图,图中的那几只孔雀,自然最是夺人眼目,美人怔怔的看了许久,回身走进闺房,不一会回来,手中便多了一根发簪。
美人将那根发簪放到绣品前比量片刻,惊呼道,“陛下,你看,这绣品上的孔雀尾羽色泽变换光彩落幕,竟连孔雀眼也比不上!”
却原来那根发簪上,镶嵌着一颗鸽卵大的孔雀眼。
“那又如何。”闵王仰头饮尽杯中琼浆,冷淡说到。
“陛下得了如此至宝,怎的半点也不开心呢?”美人重新倚回闵王怀里,娇柔问道。
“她哪里是送宝物给寡人,不过是提醒寡人不要以为灭了一个越国便可以得意忘形罢了。”闵王攥紧了手中金盏,指节泛白。
“这是何意?”美人茫然问道。
“呵,何意?”闵王侧头看着美人的脸,然后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你说他为什么送来一副燕国的绣品?就是告诉寡人,要时刻记得银燕王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若是寡人胆敢不敬他,便要准备与银燕王又一般的下场!”
“与银燕王一般的下场,”美人茫然片刻,然后露出震惊的神色,“那岂不是要将闵国变成汉国的闵州?!”
“哈,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闵王猛地将手中的金盏贯在地上,面目狰狞的说到。
“那,那我们怎么办呐,陛下?”美人花容失色,惶恐的看着闵王,“陛下,我们,我们要不要给汉王送些美人去?宫中还有几位公主正是待嫁的年纪,虽然汉王年岁大了些,但听闻是极好美色的,可千万不要让汉王觉得我们不敬他才好啊!还有啊,咱们闵国多得是奇珍异宝,年年进贡纳税也是没什么的,陛下不若年年选些珍奇之物送去讨汉王欢心?再或者……”
“够了!”闵王大吼一声,目恣欲裂,“寡人亦是一国之主,凭什么便要小心翼翼的讨他汉王的欢心,活的如同谄媚小人一般?!”
“可是大王,闵国不如汉国强大啊,咱们,打不过他们啊。”美人看着闵王,满目悲戚的说到。
“那又如何?!大不了寡人便同他同归于尽!”趁着胸中酒意未去,豪情满怀,怒意在胸中恣意生长,闵王大步上前,双手一用力,便将那副举世无双的绣品硬生生撕成两半,锦帛断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却让人心中无比快意。
闵王此时心中酒意正酣,怒火正盛,便没有看到他身后那位美人,复杂难明的神色。
“可是陛下,若是让武威公职知道了此时,可怎生是好?”美人抬起头来,美目含泪的看着闵王,哀哀哭到。
“东西收在我闵国的国库中,她如何得知?你不必担忧。”闵王阴沉着脸起身更衣,这话说的实在是他自己也心虚的紧。
而这世事,便多是如此,你越想藏着掖着什么,便越是瞒不住什么。
羽菲既然是汉王亲封的武威公主,招待接应一事,便大多落在后宫之中,后宫之中多女子,女子多了,是非便也多了。
听闻羽菲送来一幅极品的燕绣,莺莺燕燕们便围着羽菲好生恭维,十分遗憾地表示自己没有眼福能一览此等宝物的尊荣。
羽菲不大说话,目光在殿中转过一圈,便见到缩在角落里的美人低着头,十分紧张的一言不发,十分害怕的样子,羽菲捻了捻手指,缓缓开口,“宝物已经先给闵王,便是闵国的宝物了,诸位娘娘想看,却是央不到本宫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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