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羽菲抬手示意,浅痕上前将几人扶起来,羽菲这才继续说道,“并非就是真的遣散了你们,只是如今创建修罗卫的初衷已经不再,你们还留在我身边不过平白丧命,可惜了一身好本事。今日你们出了羽府之后,便各自归去,自寻安身之处,日后若我尚在人间,用得着你们的地方自会将你们寻出来,若是不幸被阎罗王点了名,你们便安稳度日,做寻常百姓便是。”
“先生!”孟楚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语声焦灼的说到,“先生何出此言!您对我们六合来说,是有再造之恩的,若不是您,我们如今不过是街边的乞儿,更甚早就冻死路边了,如此恩德便是三生三世也是报不尽的,如今先生将遇险境,却如何叫我等偷生?”
“先生,孟大哥说的是,我等既然追随先生,便该与先生同生共死,怎能独自苟安?”仲楚也站了出来,面容严肃,其余人具都连声附和。
“并非是说你们贪生怕死,只是日后的情况具都不在我意料之中,恐是凶多吉少,我是护不住你们的,而你们纵然忠心,却是帮不上什么的,倒不如先隐匿起来,若我大难不死,也有资本东山再起,总好过先我去了,日后我想再起势头,怕是便难了。”羽菲无奈,却也难得耐心的解释。
几人互相对视几眼,眼中具是犹豫不决,浅痕叹息一声,轻声劝道,“你们便听先生的吧,左右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各求生路去,说句不吉利的,日后若先生真有个三长两短,初一十五还有你们念着烧一扎纸钱。”
“浅痕说的在理,若你们都不在了,这世上便也没谁还记得我了。”羽菲也点头,煞有介事的说到。
“如此,我等便听先生的。”孟楚叹一口气,率先表态,他一同意,其他人便也不好再忤逆羽菲的意思,纷纷点头称是。
羽菲满意的点一点头,挥手道,“如此,你们各谋生路吧。”又回首看向浅痕,“你去瞧瞧公中还有多少银子,左右是等着白渚来抄家,不若趁早分了去。”
“是。”浅痕福身应了,抬步往书房外走,伸手对六合道,“跟我来吧。”
几人对羽菲行了最后一个大礼,便跟着浅痕出去了。
羽菲转头看着窗外,四方的景色刚刚好框住那条小径,能瞧见几人往外走的背影,十来岁的孩子,偏生每一个都像大人一般,甚至有些已经经历过残酷的战场,如何不让人唏嘘。
羽菲这一看便又出了神,想起自己的十来岁时的风光来,那时她还在狐宫,师傅也还在,白渚还是温文尔雅的师兄,倒是比这些孩子要幸运些许。
浅痕在门外敲了几下门,见屋内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果然见羽菲正望着窗外发呆,这几日羽菲格外的喜爱神游,浅痕见怪不怪,上前为羽菲添茶。
羽菲听见水声回过神来,见浅痕双手持着茶壶往茶盏中注茶,茶汤金黄,水声绵延,于是声音也柔软了几分,“浅痕。”
“怎么了先生?”浅痕随声应了一句,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茶壶半分。
“你也……”羽菲这话没有说完,浅痕便慌忙放下手中茶壶提着裙子跪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唇,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寸地面。
“你这是做什么。”羽菲无奈,倾身伸手想要将浅痕扶起来,谁料浅痕平日里温温和和,今日里拧了脾气竟也有几分倔劲,身子一拧便甩开了羽菲的手。
“我还没说要你怎样呢。”羽菲叹息一声,索性不再去扶她,重新靠回了椅背。
“先生还用说出来么,必定是要叫属下同六合他们一同散了去。”浅痕低着头,哼了一声说道。
“就你聪明。”羽菲摇头,难得的嗔笑一声。
“先生!”浅痕抬起头,膝行两步靠近羽菲,伸手扯住羽菲的衣摆,“先生前几日便叫散了府中奴仆,如今就只属下一人侍候,若属下也走了,谁来侍候茶水笔墨?纵然这些事情先生自己做得来,那洗衣做饭呢?先生也亲力亲为么?”
浅痕看着羽菲抿着唇的面容,不知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作用,便又急急说道,“况且先生日后行事也必定少不了跑腿的,属下虽然愚钝,但归德城中的贵人却都是认得的,总好过先生去寻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先生若是为属下性命着想,那更不必顾忌,属下没有父母兄弟,就这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自从当日先生将属下带回归德,属下便从心底里认定了不论生死都要跟随先生身旁,若是先生果真先浅痕一步而去,浅痕绝不苟活,若浅痕先走一步,也好先一步下去陪陪剪月姐姐,给先生探探地府的路,若是浅痕走了而先生仍能活着,那是最好不过了,有先生在上面记得时时给浅痕烧些好东西,浅痕在下面也不至于叫人欺负了不是?先生,您就莫要敢属下走了!”
“话都叫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羽菲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揉揉浅痕的头,“你年纪小,我们都拿你当妹妹,只盼着你好,你执意要留下来,我也不拦你,只是你不要后悔才好。”
“属下怎么回后悔!”浅痕面上顺时便笑开了,弯眉笑颜的看着羽菲,忽而眉头一蹙,问道,“先生,那,朝言大哥,怎么办?”
羽菲仿佛没有注意到浅痕已经出去了似的,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陷入了沉思,她想,大抵朝堂争斗逐鹿天下这般的事情还是该男子去做的吧,她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子,没有那般的雄心抱负,却偏要逞强的将那重担揽在肩上,如今,生生赔进去一个国家,无数百姓,想来日后进了阴曹地府,是要在地狱中熬上一熬了,只是不知阎王老儿要她留多久呢,若是三五百年也是无妨的,左右该受的苦她也都受过,若是再也不叫她转世轮回了,也不是件坏事,好叫她生生世世都记得楚豪和四哥,如此一想,倒也不见得就是惩罚了。
这边羽菲想的入神,竟笑了起来,那便浅痕去而复返,轻扣了几下书房门后见无人回应,便伸手将门推了开来,踏进一步垂首轻声道,“先生,洛大公子寻您。”
洛铭墨跟在浅痕身后,浅痕一开门他便瞧见了窗边的羽菲,浅色的唇瓣上那抹温柔和暖的笑意让他短暂的怔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寻常,唇角上扬。
羽菲听见浅痕的声音回过神,转头看到浅痕的同时也瞧见了她身后的洛铭墨,于是站起身来,伸手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道,“洛大公子请进吧,这边坐。”
“今日闲来无事,便到你府上讨碗茶喝。”洛铭墨笑笑,微微撩起袍子前襟走进书房,在羽菲指的地方坐了下来。
“粗陋茶水,难得入了大公子的眼,荣幸之至。”羽菲微微颔首,坐到书桌之后。
“各地名茶虽各有千秋,但世间之物都逃不脱一个以稀为贵,今年恐怕山南茶和巴蜀茶要成为紧俏之物了。”洛铭墨晃着茶盏,悠悠说道。
“西北又怎么了?”羽菲揉搓着手指,眯起眼睛。
“不是西北,是楚国。”洛铭墨放下茶杯,郑重说道。
“太子叫你来的?”羽菲忽然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无关的话。
“非也,非也。”洛铭墨摇摇头,仍然清浅的笑着。
“那就是陛下了。”羽菲嘴角扯起极嘲讽的弧度,讥讽的说道,“当初是谁盖了大印下了圣旨要我回归德述职请罪的?如今念起我是能用的人来了?”
“陛下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你又何苦如此呢。”洛铭墨摇摇头,“你若实在不愿,我自帮你推了就是,这么多的男儿郎站在朝堂上,没道理叫你一个女孩子上战场拼杀。”
“大公子,近日动了凡心不成?”羽菲歪了歪头,突然说道。
“怎么这样说?”洛铭墨愣了一下,极细微的表情里流露出惊讶于尴尬的情绪。
“大公子从来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如今倒是学会了怜香惜玉,不是思凡了,是什么?”羽菲用一种谈论午饭吃什么的语气说道。
“羽先生都学会说笑了,在下自然也会关心旁人的,这有什么奇怪。”洛铭墨恢复了一脸疏离淡漠的笑,高远如谪仙。
“我不会再离开归德了,事到如今,我有没有作为,已经没什么要紧了,燕国的结局就摆在眼前,虽然看起来是溃于一时,但若没有先前积弊已久,便不会有今日一战难敌,正所谓回天乏力之时,人到了病入膏肓只是尚且药石罔顾,何况一国?”羽菲摇摇头,重新将话题拉回正题,许多人不喜欢同她讲话,便是因为羽菲的思路很难跟上,游离题外或者探讨正事不过一言之间,而她总是一成不变的语气。
“既然如此,在下会如实转达。”洛铭墨点点头,应下了,显然他并不是许多人中的一个,或者他思维并不会同羽菲一般跳脱,但他也从不妄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羽菲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反倒是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惬意疏朗,叫人免不了也感叹一番才行。
“我这两日要去怀桑寺。”羽菲突然又道。
“恩,正好替四弟点盏长明灯,”洛铭墨点点头,目光里流露出一点哀婉,“母亲那里还有三姨娘抄的几本往生咒,晚些我差人给你送来,你一并带去烧了吧。”
“好。”羽菲点点头,没再多言。
“还有二弟……”洛铭墨拿着扇子,一下一下若有似无的拍着掌心,眉头浅蹙。
“至今未有消息,一月有余了,恐怕凶多吉少。”羽菲摇摇头,也是叹息一声。
“既然投身军旅,便该有此准备,这既然是他自己选的路,便怪不得旁的人。”洛铭墨叹息的摇摇头,站起身来,“也没有什么旁的事了,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保重吧。”
“不送。”羽菲颔首,却没有起身,只是目光凉凉的看着洛铭墨抬步离开了书房,又听着浅痕引着他离开了羽府,这才低下头瞧自己的手指,恍惚的想起来,自己竟从未给四哥抄过一本往生咒,更没有用尽全力的去寻找过二哥,而如今小相岭尽在汉军手中,又如何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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