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卫颠了颠那锭银子,看了朝言一眼,“你说是贵客就是贵客?要老子进入通报也成,至少把名号报出来吧先?!”
朝言回头去看羽菲,羽菲微微倾身,在朝言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朝言回头转告给侍卫,那侍卫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说了句等着,便转身进了府中。
“殿下,门外有人求见。”门口的侍卫走进府中向燕太子禀告到。
当是时,太子正和洛铭墨在院中相对品茶,春风拂面桃影醉人。
“什么人?”太子回过头微笑着问到。
“来人只说是,久居修罗道,始惹尘埃归,说您听了,自会见她。”侍卫颔首说到,末了又加一句,“此人形貌举止,不似凡人,属下不敢怠慢。”
“久居修罗道,始惹尘埃归。”洛铭墨捏着茶盏呢喃两句,忽然轻笑一声,“哪里是惹尘埃,分明是征尘未洗。”
“将人请进来吧,果然是贵客。”燕太子也笑笑,挥了挥手,没有怪罪侍卫。
那侍卫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很快便带着两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
“殿下,人带来了。”那侍卫在燕太子三步外停了下来,躬身颔首说道。
羽菲没等太子说话,便大步的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颔首看太子。
燕太子也抬头去看羽菲,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羽菲隐在阴影里脸。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气氛在空气中缓缓凝重,那名带着羽菲和朝言进来的侍卫不自觉的伸手握上了悬在身侧的剑,就在剑锋微微出鞘,折射了暖春昊日的时候,燕太子才挥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孤要和这位贵客叙叙旧。”
“……是。”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羽菲眼角瞥见院中确实没有外人了,这才伸手掀开兜帽,径直坐在了石桌一旁,随手牵过桌上的茶盏满了一杯茶仰头灌了下去。
“武夷红袍,好茶,千金一两也不为过。”羽菲放下茶盏哑声说到。
“知道是好茶还这般糟蹋。”太子摇摇头,声音虽然惋惜,嘴角却带着笑。
“太子和大人有心品茶论诗,不如去看看十方风水,与其拘于一室写春花秋月,何不纵马泛舟书大江东去。”羽菲冷笑一声,一抬手,朝言便立即上前将身上绑着包袱解下来递给羽菲,羽菲反手拍在桌上,“也看看我们大燕的将士们染红的江河土地够不够美!”
“北境战况不好?可是传过来的,不都是捷报么?”燕太子愣了愣,目光转向羽菲手中的包袱。
“我以为,是朝中的大人们,嫌战况太好了。”羽菲一本正经的看着太子说到。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洛铭墨皱了皱眉头,缓缓说到,声音里流转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是太子殿下之前许给我的绿铭军的补给,请太子过目。”羽菲一伸手,将那包袱推给太子。
太子挑挑眉毛,狐疑的伸手拿过那个粗布包袱,随手解开。
“怎么了?”燕太子瞥一眼包袱中的皮夹,抬头问羽菲。
“如果太子觉得我大燕的将士都是铜头铁臂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他们穿这样的铠甲作战。”羽菲面无表情的说着,随手将铠甲上的一块皮面扯了下来,看起来极厚实的牛皮被交错的手指轻易的撕开成两半,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
“这!……”燕太子面色一变,附身仔细检查那套皮甲,“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所有的铠甲都是以次充好,就连粮食,都有一大半是发了霉无法食用的。”羽菲捏紧了拳冷着声音说到。
“你放心,此事孤必然彻查到底。”燕太子看着羽菲的眼睛认真诚恳的说道。
“太子打算如何彻查?查出来又如何处置?”羽菲捻着手指微微眯起眼睛,“敢在战时如此大规模的克扣军需,还是绿铭军的军需的人,会是何般权势?牵连又是何其之广?其间关系又是何其复杂?介时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太子若是没用一举清洗朝堂的打算,此事必定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国有法度,履历条清,如此公然知法犯法的事,如何能能纵容?”燕太子面目撇来了那副月高风清的模样,变得端正严肃了起来。
“殿下,燕国积弊已久,如今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如不清洗,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很快就会旧病复发。”羽菲微微向前倾斜身子,凌厉的威压丝丝缕缕的散发出来,即便是常年面对燕王洛相,而此时并没有直面羽菲的洛铭墨,都有一丝不适,而羽菲紧盯着的燕太子,此刻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羽菲似乎对燕太子此时的表情很满意,继续说道,“太子少理朝政,可能对此间事宜,妥当处理?”
“羽先生,你既有妙计,何不施展呢?”洛铭墨笑着开口,接过了羽菲的话。
“我如今年方十三,下山入仕不过一年有余,而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自小便在天家长大。”羽菲坐正身子,转头看一眼洛铭墨,又看向太子,“羽菲之意,想必太子心中知晓。这次的事鬼自会处理,也请殿下好好反思一下。”
羽菲说完,也不等两人再说什么,起身扯上兜帽转身离开。朝言上前一步将放在桌上装着软甲的包袱收拾起来,对坐在桌边的两人微微颔首,“告退。”
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穿着一样黑斗篷的人,洛铭墨无奈的摇头笑笑,“让太子见笑了。”
“哪里。”太子摇摇头,面上有些苦笑的颜色。
“那接下来,太子打算怎么做?”洛铭墨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轻嗅。
燕太子看着洛铭墨的表情神色有点纠结,抬手将茶盏里清澈的茶水洒在地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孤现在看到这茶便觉头痛,孤没有想到,这陛下亲批的军需竟然也会……”
“这一点羽先生但是没有说错,燕国在这一点上积弊已久,不可能轻易根治。”洛铭墨的手指在茶盏圆润的杯口轻轻打转摸索,“殿下,恕臣直言,您,确实该好好考虑这方面的事了,臣自己也没有想到,羽先生这样的年纪,竟也能有这样的威压,能让你我都心生忌惮。”
“孤至今也没能有这样的威势呐。”燕太子叹息一声,低头转动手中空了的茶盏。
“殿下?”洛铭墨抬眸,看向燕太子。
“你难道不觉得,羽菲比我,甚至比那位,”燕太子眼眸转向王宫的方向,“都适合做一个王。”
“殿下,慎言。”洛铭墨微微骤起眉头。
“我是什么心思你难道不清楚么。”燕太子轻笑一声,说道,“羽菲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的很,你我都看得出来的事,与羽菲朝夕相处两年的白渚,又怎么想呢?”
“那,殿下的意思?”洛铭墨挑起一边的眉毛。
“如此,何不成人之美呢。”燕太子又一次叹息,两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
“可是太子,白渚现在,可是在汉国。”洛铭墨轻声说到。
“孤自然知道,可是,你觉得现在的燕国,亡了和继续下去,有什么区别?”燕太子浅浅的闭上了眼睛。
“殿下,慎重啊。”洛铭墨眉目流转,终于也只是叹了口气。
“且让羽菲放手去做吧,天下虽重,苍生虽怜,孤却无心去理,只求诗酒风流,品茗鉴画,虽然无情无义了些,可孤,真的不想理家国大义。”燕太子看着洛铭墨,幽幽的说到,“孤也想与朋友雅聚之时,以你我,而非君臣相称。”
“此乃礼节,不可不循。”洛铭墨摇摇头,“若有一日殿下心想事成,臣仍是殿下,享茶之友。”
“哈哈哈,想来孤梦成之日,亦是多少人国亡之时啊。”燕太子仰天长笑,眼角竟隐有泪意。
“臣从来只闻有人万骨枯荣只为将名功成,殿下却愿亡一国以求知己,臣佩服。”洛铭墨弯起眉眼笑笑,没有半分的悲天悯人,仍旧儒雅似仙。
“你又何必挖苦我?”燕太子笑笑,抬手给自己的茶盏满上茶汤,倾身与洛铭墨的茶盏碰了一下,薄胎的官窑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清澈的茶汤微微摇晃,溢出杯沿,染上纤长的指尖,“你我本是同类。”
见着燕太子饮酒一般仰头将杯中的茶汤饮尽,洛铭墨怔愣了一瞬,便忽然笑开,仰头效仿燕太子的行状仰头饮尽茶水,笑道,“臣也早就想知道羽先生每次这么大口饮茶时的感觉了,以茶效酒,倒也不差。”
“此一杯,敬天下!”
“不忙,”羽菲伸手一捞接过浅痕手上的篮子,低声说道,“这是要去看剪月?”
“是,先生许久没有回来了,属下想着,这样的好事,应该告诉剪月姐姐才是。”浅痕垂下头,清浅的声音里带着点忧伤的情绪。
“带路吧,我也去瞧瞧。”羽菲掂了掂篮子,叹了口气说道。
“先生还是先行休息,再去看望剪月不迟。若是累先生操劳,想必剪月心中也必定愧疚。”朝言微微颔首,声音中正平缓的说到。
“无妨,我也,甚是想念,带路吧。”羽菲转头看向朝言。
朝言知此时再劝不住羽菲,便索性带羽菲一路出城,去了剪月的坟前,浅痕也在两人身后无声的跟随。
剪月去世时仍是奴籍,即便嫁给了朝言这样有军功的侍卫,也不能埋在名山周围,孤零零的一座坟茔立在荒郊野岭中,甚是凄冷。
羽菲在坟前顿了一顿,转过头有些茫然似的看向朝言,“这是,剪月的坟?”
“是。”朝言颔首,声音听起来倒似是很平静的模样。
“怎么,竟这样凄冷?”羽菲终于上前两步,走到剪月的坟前,注视着石碑上的字迹。
“内子,究竟是奴籍。”朝言叹息一般说到。
若是一般的奴仆,死后还可入自家坟茔,或者配给小斯常随,因都是奴籍,也可入夫家祖坟,可剪月一来无父无母,二来夫家乃官宦之辈,到头来竟落得零落在外。
“是我疏忽了。”羽菲叹一口气,撩起襟袍在剪月坟前单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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