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我,我出去,我……”朝言茫然了一瞬,忽而喜不自胜,仿佛真正的新郎一般手足无措,小心的放下剪月,手指颤抖的抚摸剪月的脸颊,忽而忐忑的回头看了眼羽菲,羽菲垂下眼睫,别过头去,朝言于是飞快的在剪月额上落下一吻,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收,然后喜悦羞涩的跑开了。
“青云!”羽菲看着朝言跑出去,转过身对着门外高喊一声。
“属下在!”青云几乎只是片刻便出现在羽菲眼前,垂首恭立。
“去通知苏夫人,我要在苏府办场喜事,让她立即准备,简陋些无所谓,但礼节一定要全,然后,让她派几个人过来,帮喜娘更衣梳头。”羽菲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极认真的吩咐。
“先生……”青云面色有些难看,他一直在门外,自然是听见门内说了什么的。
“我的属下要做的事,若我这个主子都不能圆满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羽菲凝定了眉目看向青云,声音里带了些威压。
“……是。”青云垂首,终究,还是无法阻拦,连阻拦的话都说不出口。
于是一场诡异的婚礼在苏府举行了,红绸漫天喜乐激盎,然而围观祝贺之人,面容哀婉肃穆。
“你与剪月都无父母,我是你二人的主子,也算做的起这高堂之位,受得起你们一拜。”羽菲坐在上首,看着朝言颔首说道,朝言身旁,是被两个衣着喜庆的丫鬟搀扶着站立的剪月,整个人被架空着,僵硬的随着唱礼声与朝言依次行礼。
世人多荒唐,不过情至深处。
他当然不会殉情,就像如果他先走了,必然也不会想羽菲殉情一般,况且这一方国土还待他热血浇灌,可是这辈子,大概也不会爱了吧,可能这种悲哀太过,即使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一千种一万种的情景从脑中走过,却觉得,哪种都可能,哪种又都不可能,直让人觉得心乱如麻,心烦意乱。
于是当羽菲提出独自前往北境时,楚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楚郎,西境已经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但是,如果我不能立刻去北境主持,北境随时可能崩溃,一旦汉军攻破小泉,便能长驱直入,燕国就完了!”羽菲轻轻捻着手指,她既然在此供职,便当尽一份力,况且,这世上还能让她提起一点兴趣的,也就只剩下战场了罢。
“我不同意,你再等我一段时间,这边马上就可以解决了!”楚豪皱眉,扭过身去不看羽菲。
“楚郎,你这又何必?”羽菲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声音温柔,“你明知,我是必然会去的。我已将此生许给了你,便不会叫旁人取了性命去的,信我可好?”
“阿羽!”楚豪转过身,深深地看进羽菲的眸子,“你只要尽忠便好,大王如此对你,你不必……”
“无关大王,”羽菲摇摇头,“我想与你并肩,仅此而已。”
楚豪看着羽菲纯黑色的眼睛,里面如同琉璃般光泽流转,他知道他果然是劝不住的,于是叹一口气,默不作声。
“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即刻便能出发,顶多,我此次多带些侍卫,可好?”羽菲倚在楚豪身上,声音仍旧柔软,沙哑熨帖仿佛亚麻。
“你,务必小心。”楚豪妥协,低头牵住羽菲的手,将那双总是冰凉的小手拢进掌心,仔细的温暖。
“有你在,我怎会去死?便是阎王亲来,我也当叫他空手而归。”羽菲弯起眼睛笑,眉目宛然。
“这世上敢夸下海口与阎王挣命的,也只有你了。”楚豪无奈的摇摇头,声音里带了些无奈。
“阎王算什么,”羽菲闭上眼睛偎进楚豪怀里,“若是我想,不比阎王所得命少。”
“幸而你不过小鬼一只,否则,便要天下大乱了。”楚豪揉揉羽菲的发顶,笑着说道。
这一夜明月高悬,羞藏云后,高轩低语,侬语缠绵。
羽菲离开鹿邑的时候,刚刚好正是李哲退兵,回守楚国的日子。
刘媺亲自前来复命,站在羽菲马前将腰弯成与地平行,“媺多谢先生提拔之恩,知遇之情,没齿难忘。”
“刘大人客气了,今日刘大人但有所成,全是你自己的本事,自己挣来的功名,不必贴到旁人身上。”羽菲看了他一眼,容色淡漠。
“先生心中自有豁达,媺却不敢做苟且之想,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媺不能做不义之人,只是有一事,媺百思不得其解,望先生解惑。”刘媺直起身子,羽扇纶巾,风流自成。
“刘大人但讲无妨。”羽菲握着缰绳,拇指微微蹭过食指指侧的肌肤。
“先生为何,笃定刘某能担此任?”刘媺皱起眉,显然已经想了许久,却不得解。
“原来刘大人以为,本官还有旁的选择?”羽菲轻笑一声,满是讥讽,却不知那讥讽,是针对她自己,还是刘媺了。
刘媺想了许许多多的理由,用尽了最客观的思维来分析西境的现状,尽可能的站在羽菲的角度去自考,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羽菲,竟然也是,别无选择的么?
刘媺呆呆的看着羽菲策马而行,身后跟着迅疾如风的亲卫,扬起漫天黄沙,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人,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先斩赵梓术,再救临安城,后下扶风擒贺楠,赫赫战功扫平西境战火,荡尽狼烟,走的时候也如此洒脱,尘埃滚滚便封了后路,连道别都显得仓促,漫不经心的路过此间,不问悲喜。
“果然,像幽鬼一般。”刘媺低声呢喃。
“要知道,无情之人,往往是重情之人,你不见她心中滚滚热血,才说她冷漠无情。”楚豪站在刘媺身后一侧,微笑着看着羽菲远去的方向。
“刘某并无冒犯之意。”刘媺回身,微微颔首。
“本将自然知晓,但你也要晓得,你今日既然表现出对她有义,他日便不要轻易负她,她的泪和血一同流在血管里,不划开皮肤,谁也看不见。”楚豪本还带着些笑意,确实越说越严肃,看着刘媺的目光,仿佛刘媺已经让羽菲十分失望了似的。
“媺晓得了。”刘媺躬身颔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微风荡起他的袍脚,凭空多添了几分不知是坚毅还是寂寥的气韵。
“我从不知,原来刚刚分开,就真的会开始想念。”楚豪没有分给刘媺的背影一分余光,只是看着羽菲去的方向微微叹气。
“这边的事左右不过这两天了,不若将军先追先生去,属下来处理?”青云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李哲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西境怎么也不能没人守着,”楚豪摇摇手,脸上带着极复杂的表情,“我倒是信得过你,可是我信不过曹温!”
青云于是只能沉默,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人镇着李哲,让他不敢在羽菲走后轻举妄动,青云纵然在军事能力上撑得住,但是论官衔他压不住曹温等人,论名声他镇不住李哲之流,若非万不得已,蒋青云自己留在这,实在是下下之策,便是楚豪,也不敢冒险行之。
而羽菲虽然走的招摇,但李哲却没有拦她的意思,想来也当如此,以羽菲的名声,谁也不会觉得刺杀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虽然羽菲给楚国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是李哲被汉国闷不吭声的算计了一下,也是不介意让汉国也在羽菲手下吃点亏的,终归,他们不过是为了利益站在同一战线的盟友罢了,真论起来,楚汉未必没有矛盾存在的,而且,李哲也不得不想,燕国被灭,楚国,又是否真的能抗拒汉国?
于是羽菲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西境,一路直奔北境而去,这一路一人双骑,昼夜不停。
越接近小泉,羽菲就变得越加小心起来,开始在每天夜里留下大段的时间休息睡觉,只是仍然夜不生火,衣不解带,刀不入鞘。
“先生,明日就能到小泉了。”一个侍卫走到羽菲身边,因为昼夜的赶路,声音沙哑,满脸胡茬。
“恩,加强戒备。”羽菲点一点头,漫不经心的应一声,抬头喝水。
那侍卫看着羽菲仰起头喝水时露出的洁白脖颈,眸光闪了闪,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手腕一翻,一柄泛着蓝光的匕首落尽他的手心,在夜色中划过瑰丽的弧线。
叮!
一声极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夜色中骤然响起,羽菲扬手抛了水袋,另一只手中握着一直粗短的箭枝,金属的箭杆仿佛一根粗实的血脉横在手腕中,挡在颈前,阻住了那匕首的去路。
“我还在想白渚的杀手什么时候来,算一算,果然是今晚,好生没有新意。”羽菲抬眼看着那人惊诧的表情,凉凉说道。
“该说不愧是狐宫弟子么,还真是料事如神。”那人轻嗤一声,收刀后跳。
“怎么,白渚就派了你一个人来?还真是被小瞧了啊。”羽菲缓缓地站起来,随意的拍拍衣袍,语气凉薄。
“你该觉得知足,派的是我。”那刺客高仰着下巴,十分矜傲的模样。
“那你该觉得悲哀,因为你会留在这里,永远。”羽菲微微挥手,在异变徒生时便将那刺客团团围住的侍卫猛地扑了上去,势同猛虎。
夜色本该静谧,千家灯灭,万户安睡,摇篮曲渐哼渐浅,只可惜月笼四方时魑魅魍魉,蠢蠢欲动。
被刀光剑影划破的夜色不在美妙,羽菲翻身上马在一旁观战,忽然风声鹊起,利刃逼近!
完全是对危险下意识的直觉,羽菲将身体猛地贴紧马背,呼吸变得悠长深远,瞳孔深处之见一片冰寒。
“保护先生!”有人余光瞥见此方紧急,大吼一声,拼着肩胛硬抗一刀,脱离了战圈,奔至羽菲身边。
“稳住,无论死活,给我留下他们!”羽菲大喝一声,抬手在斑驳月色下急射箭矢。
“马革裹了,带回去厚葬吧。”羽菲沉默一瞬,挥挥手说道。
这一夜未有停歇,马蹄声踏月而行,卷进小泉城。
“先生,末将不知先生到来,有失远迎……”孙彪听到手下报告一边整理铠甲一边往城门赶,在迎面遇到羽菲的时候终于整理妥当,对着羽菲深揖拜下。
“闲礼免烦,军中近况如何?”羽菲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丝毫不好奇一个刚刚进入军营几月的人是怎么变成一个手握实权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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