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微微颔首,看着孙华的目光变多了几分计较,柯文直起身,仍旧微微颔首立在羽菲身侧。
“确实是军印,属下冒犯了。”孙华看罢,将军印再次放回桌面,面上愈发恭敬起来。
“既然验过官印了,那么,接下来,本官说的话,便都一字一句给本官记住了。”羽菲神色一凌,背脊更加挺直。
“是。”众人纵然身体疲累,恨不得立刻倒头便睡,但羽菲气势实在骇人,叫他们不敢露出半分懈怠。
“即日起,柯文便继赵梓术后,担任参赞之职。”羽菲用一种严肃但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什么?”众人这回不是强行打起精神了,而是用一种惊怒交加的语气高呼出声,其中以孙华为最。
“怎么,有何异议?!”羽菲神色猛地凌厉起来。
“柯文不过区区妓子,凭什么担任军中要职?!”孙华立刻出言反驳,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位置,是他实现野心的第一步,怎么可能拱手相让,还是让给一个低贱至极的军妓?!
“凭本官以为她有这个能力,你有何不满?”羽菲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问道。
“呵,大人一到便力斩赵梓术,我还当终于来了个有胆量有见识的,没想到,还是一个任人唯亲的大人!”孙华眯着眼睛一字一字的从唇齿间挤出声音来。
“你没有那个眼色看出旁人的能力,不见得旁人同样看不出来,刚愎自用,兵者大忌。”羽菲冷哼一声,颇为不屑的说到。
“那属下倒是要请教大人,一个靠美色迷惑人心,下贱无耻的军妓,有什么能力是我等比不上的?!”孙华看向柯文,那目光,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了才好。
“就凭她柯文能在我一怒之下没有两股战战,跪地不起,任凭你百般侮辱,出言不状而面不改色!”羽菲语气重了一些,然而唇角仍旧是平直的模样,仿佛分毫未改。
孙华噎住,一时之间不知在说什么才好,面色一点点变得灼热起来。
“倒是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在,”羽菲目光变得有些赞赏在里面,继而说道,“明日起跟着朝言布置防卫,安排巡逻吧。”
“……是。”孙华低头,有些不甘愿一般,叫楚豪挑了挑眉,心道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朝言的阵法机关都是羽菲亲自调教的,不知比旁人高明多少,跟在他身边,只要细心些,必能有所收获,羽菲有意栽培,他竟还不甘不愿的模样,着实可恨。
心中这样想了,楚豪便想出声提点几句,羽菲微微侧眸看过去,羽睫轻颤,于是楚豪乖乖闭嘴,罢了,他想,朝言的水平有目共睹,若是这个叫孙华的有眼不识金镶玉,那也没什么栽培的价值了,但若是他见识了朝言的厉害主动投靠,倒是更加可靠一些。
羽菲训罢孙华,又安排了许多杂务,夜色已半的时候才让众人散了。
从营账里走出来,等众人都散了,羽菲才伸了个懒腰,容色有些仄仄的模样,本来,他们一路疾行至此,马背颠簸已是十分疲累,一进大营又是十分懒散令人气恼的模样,便又是一番整顿肃清,劳心劳力,怎能不累?
楚豪伸手给羽菲揉捏肩胛,宽厚的手掌温热有力,让羽菲舒适的叹息一声,身体后仰靠在楚豪身上,回头看着楚豪的侧脸痴痴地笑。
“被气傻了么?”楚豪看着羽菲的样子不由失笑,伸手刮过羽菲小巧的琼鼻。
“今晚我要和你睡。”羽菲难得带了些任性的语气说道。
“好。”楚豪无奈又宠溺纵容的说道,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上羽菲的,呼吸间满是羽菲身上温暖的气息,还有,意思极其浅淡的血腥气,是赵梓术的。
“去洗一下吧。”楚豪牵起羽菲的双手往安排给他们的营帐走。
“恩。”羽菲点头,任由楚豪拉着她走,经过那座赵梓术享乐的帐篷时,定定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豪会头,一伙的看向羽菲,
“将军百战生死无状,百尺之间醉生梦死浮生未醒,真是,让人忍不住的生气啊。”羽菲被楚豪握住的手缓缓用力,青筋暴起,楚豪面上一派纵容与浅淡的哀伤,生生忍着筋骨虬结挤压的疼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概,是与这差不多的境况吧。”楚豪叹息一声。
洛铭戈走后,羽菲变得格外的珍重自己身边人的性命,任何一点点危机都被敏锐的发觉,然后斩草除根,手段很辣的令人发指,然而,谁会去责怪她呢?她心中一道道抹不去的伤,造就了如今的羽菲,好也罢坏也罢,她已经让人不忍在苛责半分。而赵梓术这种在前线后放肆享乐的举动,无异更加勾起了羽菲心中的伤痛,因为,她的兄长,正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有轰轰烈烈的战死的,这世间,有几人能同她的兄长一般,以一人之力,阻千军与外?!
而居然有人,能在旁人征战沙场只时,置何其重要的关卡于不顾,只顾淫乐,这种事,如何纵容?!
羽菲眼中有火焰俞烧愈烈,最后扭曲的填满瞳孔。
楚豪不敢劝她,也不值得为那样一个残渣败类让他心爱的女子心生不快,于是他任由羽菲持起军营中照明的火把,将那华美宽敞的帐篷付之一炬。
看着烈火缓缓地舔舐夜空,羽菲的情绪终于缓缓平静下来,那一瞬间只觉得身心俱疲,楚豪将人揽进怀里,下颚抵着羽菲的头顶,纤细的发丝拂过他的脸,有点痒,但无比温柔。
“将赵梓术的尸体挂在营中以示警醒,西境的军容,该整顿一番了。”羽菲用一种有些懒洋洋的语气这么说着,好似耍赖一般。
“这里你最大,谁敢不听你的?”楚豪失笑,看着有士兵见到火光提着水桶飞奔而来。
羽菲看着他们带来的那一万士兵中的人率先到来,极有秩序的阻止救火,木桶盛满了清水不断地浇上去,而本来的守军到来时衣衫不整,凌乱的叫人心烦,口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那我叫你抱我回去。”
“好。”楚豪爽快地应了,偏头就看到青云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了,便道,“这火不用灭,别烧到其他帐子就是了,还有赵梓术的尸体,竖个杆子挂起来。”
“是。”青云微微颔首,再抬头,就看到楚豪已经抱着羽菲走开了,那方向正是他们帐子的方向。
“怎么了?”柯文从远处走来,见青云看着一个方向发呆,不由问道。
羽菲一照面见到苏巧微湿的鞋底就知道苏巧来之前又是在府中的池塘里钓鱼,于是开口打趣,“苏大人今天收获如何啊?”
“呵呵,一般,一般。”苏巧听着羽菲毫无起伏的声音只觉得头大如斗,若不是之前与羽菲相处过一段时间,真听不出羽菲究竟是在打趣还是讥讽,毕竟,那声音中的情绪,实在少的可怜。
“苏府的鱼异常鲜美,想来是苏大人喂的比旁人用心,就是不知今日羽某可有口福……”羽菲看一眼苏巧纠结的表情,慢悠悠的说道,楚豪从羽菲的语气中听到一种带着调笑的悠闲,面上毫无变化,心中却有些惊奇。
“羽先生说笑了,呵呵,难得先生喜欢,今日必要留下来用饭才行,贱内自上次一别,至今仍十分想念先生呢。”苏巧笑的眯起眼睛,在这动荡的乱世中,自有一身的平和安详。
“那就叨扰了。”羽菲微微颔首。
“额,楚将军也一同用饭?”苏巧有些异样的看着楚豪。
“怎么,苏大人不欢迎?”楚豪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巧。
“不敢不敢,”苏巧连连摆手,“苏某不过是担心误了将军营中之事罢了。”
“无碍,”楚豪也弯起眼睛笑,“营中之事,自有人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苏巧连连点头,笑出一脸的喜意,“两位随我往内院走吧。”
于是两人在这惶惶乱世,森森战场中,偷得半日悠闲,品得肥美鲤鱼。
“若是有一壶西风,可谓人间无憾。”羽菲眯起眼睛感慨,神色间尽是向往之色。
“哎,”苏巧摆手,言至酣处,终于露出骨子里的一点爽朗来,“鱼肥粥白,该有竹叶青一杯,方才应景。”
“平居无事,未足以知曲蘖之力,稻米之功,”楚豪摇摇头,“合该酣战之后,醉饮三百杯,方知生死惊惧交于前而不知,其视琼台违顺,特戏事尔。”
“发狂荡之思,助江山之兴,此酒之事也!”羽菲颔首,未有滴酒,然已醉三分。
“夫人,去把我埋在屋后的东阳启出来,醉翁曾言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今日我要与二位不醉不归!”苏巧回头大吼一声,扔了手中的茶盏,面上满是激荡神色。
“永叔之辈岂可言酒?”羽菲拍桌,“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纵没有沙场酣畅,也该有长吉肆意!”
“若论豪放,谁及得上太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楚豪笑吟吟的捻着手指,只把面前的清茶当酒,一饮而尽。
“识量之高,风味之媺,足以还浇薄而发猥琐,谁说悠然于世不是酒之真性?”苏巧瞪起眼睛,“嘉州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岂惹俗尘?!”
“空桑秽饭,酝以稷麦,以成醇醪,酒之始也。”羽菲伸手接过苏夫人捧来的酒坛拆封细闻,一脸陶醉之色,“酒本就是红尘污秽,何必清高?合该让人忘忧才是!”
“古者玄酒在室,醴酒在户,醍酒在堂,澄酒在下。”苏巧躬身将酒坛夺过来,抱在怀里说道,“酒乃千年之韵,千年时光,难道还洗不净区区尘垢?”
“子厚说今夕少愉乐,起坐开清尊。举觞酹先酒,为我驱忧烦。”楚豪笑看两人争酒,缓缓道,“不知俗忧,何以解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苏夫人嗔怪的看一眼苏巧,将酒坛重新接过来,给众人倒酒,“小妇人倒是觉得,易安饮酒虽为情仇,但蝼蚁之情,亦是纷纷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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