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合同，交订金，总共花不了多少时间。
当天中午一点左右，该办的手续全部办完，苟玉宁盛情款待，在附近酒店吃了一顿异常丰富的商务宴席。
这次来易乌的正事，就算是基本办完了。
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吃到一半的时候，从酒店包间门口走过去了一个中年胖子，看上去有四十五六岁，趁着服务员开门送菜的工夫，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像是很随意的往包间内看了两眼，然后就离开了。
陆远不认识这个人。
但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应该就是玉庆机械厂的大老板，苟玉宁的堂哥……苟玉庆。
四百多万的大订单，还是苟玉宁亲自谈下来的，哪怕已经签了合同，苟玉庆难免还有些不放心。
亲自过来掌掌眼，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好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宴席结束后，陆远又开车回了一趟小商品城，和韩姐聊了大半个小时，同样签了一个双边合同，把布料供货的事也彻底敲定。
韩姐的名字叫韩大梅。
她还有个亲妹妹，韩小雪。
韩大梅要守着自家的集散大棚，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和那些布料集散户谈合作，就是韩小雪给陆远亲自办的。
她年纪不大，市面却见过不少，嘴皮子不是一般的利索，出去转悠了不到俩小时，回来的时候就都谈妥了。
量大从优，这是所有商户都遵循的出货规矩。
她拿到的布料价格比市场价要稍低一些，陆远当然不会赚这点小便宜，多出来的差价，直接补给了韩大梅。
要想马儿跑得快，草料就必须喂足，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所有事情全部忙完，陆远也没有急着回去。
和江北省比起来，江南省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新鲜感，带着野驴和秦雨柔娘俩，在这边痛痛快快的玩了两天。
直到晓彤的假期还剩下最后两天，才不紧不慢的返回翟坊。
……
“咱们要开服装厂了，现在想想还和做梦一样……”
上午回到陈家屯，足足休息到下午四点多，秦雨柔终于洗去了这几天的疲惫。
她两只小腿在炕沿上轻轻摇晃，靠在陆远怀里，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目光偶尔打量着陆远放在炕头的服装图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挣开陆远的胳膊，失声叫了起来：
“哎呀，坏了！”
嗯？
陆远被她吓了一条，哑然失笑：“怎么就坏了，不都挺顺利的吗？”
“规格，规格啊！”
秦雨柔手忙脚乱的抓过册子，急的俏脸通红：“苟玉宁不是说了吗，光有生产线还不够，没有规格，有机器也开不起来啊！咱们只有图册，图册上又没有规格，机器不都成了摆设吗？”
“没有规格，就算操作工来了也没用，咱们还缺规格，规格怎么办！”
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
她是真急了！
和苟玉宁商定的交货日期越来越近，陆远专门从辣椒厂腾出了两个大车间，当做服装厂的临时生产车间。
当初修建新厂的时候，厂房数量多，空间大，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蔡凡的厂子已经开始生产大号塑料封装袋，不管服装规格如何，袋子的规格统一就行，反正也差不了太多。
员工招聘也是蔡凡帮忙，县里下岗职工有的是。
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现在差的就是服装规格。
这是服装厂正式投入生产，欠缺的最后一环，也是关键中的关键！
“规格嘛……”
陆远从秦雨柔手里接过册子，翻看几页，嘴里慢慢吐出一口长气，目光逐渐有些渺远。
五年前！
他重生1987，从那个时候算起，应该是三年前。
从安景县中辞掉了代课老师的工作，和发小林海涛一起去东北。
本来打算做些皮草生意，顺便在东北找找失去联系的父亲母亲。
可惜在回来路上遭遇了那件事，林海涛客死他乡，而陆远失魂落魄的逃回来，整整三年没有缓过气，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窝囊废。
陆远对林海涛的感情，真的只能用“复杂”来形容。
有感激，有亏欠，更多的还是内疚。
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活着的人往往要承受更多。
陆远心里承受的一切，根本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
“我去趟林家洼。”
沉默良久，陆远把册子紧紧塞进裤兜，和秦雨柔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翻身下了炕头，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出了东屋。
秦雨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恍然有所思。
她紧紧盯着陆远的背影，眼眶忍不住微微有些湿润，嘴里喃喃的喊出了一个很久没有提起的称呼。
“雪梅嫂子……”
秦雨柔口中的雪梅嫂子，就是林海涛的老婆，冯雪梅。
自从林海涛死在东北，尸骨都不知被那些歹徒扔到哪儿去了，那个年代的刑侦手段相对落后，这样的无头案子很难侦破，别说冯雪梅，就算陆远心里也没报多大希望。
虽然没什么破案的希望，可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刚开始那半年，冯雪梅带着儿子林小帅，有林海涛的父母帮衬，日子虽然过的艰难，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半年之后就不行了。
林海涛的爸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死在外面，当娘的没日没夜的哭。
时间短还不要紧，时间一长，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后来眼睛就看不清了，第二年又生了一场大病，第三年开春就没了。
老婆儿子都没了，林海涛的父亲活在世上唯一的指望就是林小帅，第三年除夕夜，和冯雪梅一起包了水饺，爷仨儿吃了这辈子最后一顿年夜饭，抱着林小帅大哭一场。
后半夜悄悄走出门，在遍地的爆竹声中，拿了根麻绳在老婆的坟头旁边上了吊。
“海涛……”
陆远没有开车，步行了三里多路，看着面前紧闭的破旧木门，回想着那些年发生的一切，很久很久没有上前敲门。
自从重生发迹之后，他和秦雨柔没少给冯雪梅送钱送米送油送面。
可冯雪梅从来没要过，后来干脆不再让陆远上门。
这种拒绝不是生分，而是不敢看到陆远，看到他，就会想起林海涛，心里难受，更受不了！
可这次，不上门也不行了。
冯雪梅虽然是寡妇，又一个人带着孩子，而且不接受陆远的救济，可日子过的其实并不算太差。
因为她有一门好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刺绣绝活。
她的老姑奶奶，曾经给清朝的宣统皇帝做过龙袍，是御用的裁缝，这门手艺要是传到后世，完全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称为国粹都差不多。
在现在这个年代，凭这门手艺大富大贵或许不太现实，养家糊口倒是完全没问题。
也同样是这门手艺，正是陆远开办服装厂最大的底气，看图做衣服，定规格，是冯雪梅的看家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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