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来的家，在翟坊市“浮烟山”脚下，是个三百多平米的四合院。
四合院这种结构，最出名的自然是帝都，地方上虽然也有，但比不上帝都那么正统，进门也有影壁墙，后面就是院子，正对着四进四出的大堂屋四进四出，左右两侧是厨房和偏厅，都是三开门，整体非常宽敞。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是1989年，每年4月份第三个周六，就是翟坊市的国际风筝会，而浮烟山就是风筝放飞场之一，附近还有浮烟山森林公园，元宵节的时候还会举办灯会，风景和空气都很不错。
“汪，汪汪！”
陆远跟着钱卫来和吕宝开进了四合院，刚开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一条狗子栓在偏厅门口的柱子上，品种应该是边牧，毛色黑白分明，守着一只有些残缺的空碗，旁边还有个盛水用的陶瓷盏，里面也已经空了。
钱卫来吆喝一声，给破碗添上狗粮，又拿了一只舀子，从养着荷花的大水缸里舀水倒在陶瓷盏。
他摸摸边牧的脑袋，笑呵呵道：“儿子，来客人了，打声招呼。”
边牧这种狗非常聪明，智商能比得上六七岁的小孩，而且很会察言观色。
主人这么一说，它还真没有急着吃狗粮，而是蹲在地上，对着陆远和野驴呼哧呼哧的吐舌头，又抬起前爪晃了晃，屁股后面的尾巴一个劲儿的摇。
“小家伙挺聪明的，讨喜。”
陆远也很喜欢小动物。
陈家屯养狗的不少，可没有边牧这个品种，都是最常见的土狗。
他上前走了一步，对着边牧招招手，目光从它面前的破碗和陶瓷盏一扫而过，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奔主题：“钱老板，东西呢？拿出来掌掌眼？”
“我儿子守着呢！”
钱卫来哈哈一笑，抬脚把挤上来的边牧推到一边，指着面前的四合院偏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陆老板，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古董文玩这个行当，买卖讲究可不少！”
“不买不问价，不能打听成本，你这位朋友只能旁观不能说话，你砍价的时候也得讲个分寸，不能漫天还价。”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买定离手，钱货两清！你要是花了冤枉钱，可不能秋后算账，咱们圈子不兴这个，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些规矩，陆远都懂。
他前世虽然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在圈子里认识的朋友倒也不少，手头也收藏过几件千万级别的珍品，对这个行业里的规矩当然有所了解。
捡漏靠眼力，赚了是运气，吃亏只能怪自己打眼。
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
“放心吧，我这个朋友本来就不爱说话，一会儿见了货，保证不吭声。”
陆远笑着说了一句，又往偏厅木门瞅了几眼，“钱老板，开门吧。”
钱卫来不再多说，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铜钥匙。
偏厅门上的锁也是铜的，造型很特殊，有一横一竖两个锁孔，要两把钥匙一起才能打开。
其实主要还是用来装比，木门的年头不短了，表面的漆皮大量脱落，真要来了贼，一脚就能踹开。
“陆老板上眼。”
开门之后，钱卫来摆手做了个邀请动作，脸上的笑容顿时浓郁起来，“我不说话，你自己看，看上那件聊那件，咱们走着！”
陆远“嗯”一声，走进偏厅转悠几圈，目光扫视木架子上的那些画轴、茶盏、瓶瓶罐罐、陶土坛子、扳指戒指、金银首饰……
几圈转下来，心里很快就有数了。
全是赝品。
说到收藏，这些东西毫无价值。
要说价格的话，那些金银首饰还能值几个钱，毕竟是贵金属，一克有一克的分量。
至于瓶瓶罐罐的就算了，作假的痕迹太明显，外行可能看不出来，内行人一眼就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看着摆了一大屋子，全部加起来，成本也就三四万。
“看不准。”
陆远看完就不再看了，转身走出门口，对着钱卫来笑了笑，“钱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就看到这儿。以后要是再有什么好货，咱们随时联系。”
说完，给野驴一个眼神，一起往四合院大门走去。
“哎，陆老板留步！”
钱卫来和吕宝开对视一眼，后者立刻追上几步，对着陆远笑呵呵说道，“陆老板，大老远的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好歹挑两件，权当是个纪念嘛！老钱这里的货，你就一件都没有相中的？不能够啊！”
其实，陆远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看不准，这句话可不是自谦，而是委婉。
但凡在这个圈子里混，就算是刚入行的新手也都明白，所谓的看不准，真实意思就是“这是假货，不值钱”。
直接说出来，别人脸上挂不住，换个说法就可以保全面子，对双方都好。
货是钱卫来的，陆远说了这句“看不准”，他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这种装傻充楞的事儿，就只能让吕宝开出面。
“真要买的话，也不是不行。”
陆远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吕宝开笑道，“咱们都不是外行，那我就明说了，这一屋子东西，满打满算我最多给五万，主要是那些金银首饰值点儿钱，其他的……呵呵，带回去放在家里好歹可以当个摆件，也不算完全没用。”
此话一出口，钱卫来和吕宝开的脸色全变了。
他们当然知道屋子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可陆远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钱卫来凑齐这一屋子赝品，成本都花了四万多，陆远给的这个价钱又准又狠，就算傻子也看出来了，这个姓陆的，绝对是行家。
“陆老板，你这可就没意思了。”
到了这个份上，钱卫来也就不再装出一副好脸色。
罗四平让他坑陆远，他没能完成任务，心里和脸上全都憋着一股子火，大步走到陆远身边，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瞧不起我钱某人是不是？五万块钱就把我打发了？你想买我还不卖呢！”
说着，把趴在门口吃狗粮的边牧一脚踢开，伸手拿起地上的破狗碗，满脸讥讽。
“陆老板，你不是眼力好嘛，有本事瞧瞧这个，我就不信，你真能看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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