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安景县人民医院，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陈兴旺失血过多，好在不是什么稀有血型，推进手术室前就给他输上了血。
手续都是陆远办的，一手开单子一手交钱，拍片子、验血、胸透、输血、药费手术费、紧急清创……
在这个年代，能随手掏出三四千块钱的人，在县城里都找不出几个，当然，对陆远而言就完全不是事儿。
现在的钱，很值钱。
忙到凌晨一点多，三个女护士和两个急冲冲赶来的男医生才满头大汗的把陈兴旺推进手术室。
陆远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子上，后脑勺靠着后背，两个眼皮子直打架。
“陆哥，躺下睡。”
野驴往旁边挪开一些，让陆远躺在长椅上。
他是特种兵出身，耐力和精力比普通人强的多，虽然忙了一夜，精神状态却依旧很好，闷着头说道：“我在这盯着，陈兴旺出来就叫醒你。”
陆远咧嘴笑笑，脑袋枕着野驴的大腿，感觉身上有些发烫，搞不好是因为淋了雨，出现了感冒症状。
但应该不很严重，睡一觉也就没事了。
“要是说谢谢，我都不知得说多少次，野驴，辛苦你了。”
陆远心里已经把野驴当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嘴上也就不再说那些没营养的客套话，把装着几万块钱的皮包递给野驴，闭上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的，连陆远自己都不知睡了多久。
醒过来的时候，光线灰蒙蒙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耳朵边依旧噼里啪啦的响着雨声，天气预报说的大暴雨，显然没有停。
陆远感觉身体底下软绵绵的十分温暖，明显不是走廊长椅那种坚硬触感，又感知到左边胳膊有些发冷，转头一看，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上面挂着吊瓶，自己正在输液。
“远，你醒了。”
秦雨柔坐在旁边，手里刚削好了一只苹果，看见陆远睁眼，赶紧跑到病床尾，抓着摇把转了几圈，把陆远的上半身慢慢升起，从仰躺姿势变成了半坐。
躺了太久的人，这样坐着会更舒服一些，这是嫁给陆远之前，在家里照顾父亲积累下的经验。
秦文政瘫痪多年，秦雨柔有些方面比医院里的护士还要熟悉。
“这间病房，我已经包下来了，兴旺就在隔壁，这间是专门陪床用的，可以轮流睡觉。”
秦雨柔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陆远，小声道：“你放心，兴旺的手术已经做完，腿里打了钢钉，外面打上了石膏，医生说住院半个月就能出去，以后走路不会有太大影响，就是不能干重活，不过等上了年纪，或许会有点儿瘸，下雨阴天的时候，伤口会发痒……”
后遗症是免不了的，现在的医学水平还不够先进。
陆远沉默了有一会。
他把苹果放在旁边，抬手摸摸额头，并不是很烫，就是浑身乏力，四肢酸疼。
摇了摇头后，陆远拿起苹果啃了一口，声音多少有些虚弱：“野驴呢？”
“去翟坊了。”
秦雨柔给陆远掖了掖被角，注视着丈夫的眼睛轻声道：“你睡了一晚上，又睡了一上午，是野驴把你背进来的。中午树辉表哥来过一趟，气的在医院里骂了娘，说是要找孙起业算账，结果电话打不通，传呼也不见回，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然后野驴说他去一趟翟坊，其他的他也没说，我拦不住，我猜他是去找孙起业了，不知能不能找到。”
孙起业……
陆远闭上眼睛，很久之后才慢慢睁开。
新修的水泥路突然塌陷，这明显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一开始要陷害的目标不会是陈兴旺，而是运输辣椒的大卡车，最后的矛头对准的当然就是自己了。
翻几辆车，死几个人，事情显然就能闹大……
还真是狠啊。
“翟坊的水，比我们安景县要深的多。”
陆远摇摇头，把吃剩的苹果核递给秦雨柔，又抬手揉揉眉心，低声道：“兴旺那边怎么样，凤枝嫂子来过了吧？肯定是来了……你过去跟凤枝嫂子说一声，住院费用什么的，都不用担心，我说到做到，保证不让她家里花一分钱。”
秦雨柔没动，抬手搭在陆远的小手臂，满脸温柔的看着他，点点头道：“已经说了，还给了她一万块钱。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昨晚我回家后也想了想，兴旺哥断了腿，咱们最少得赔给他几万块。”
说到这里，她又压低声音，俏脸微微红了一下：“树辉表哥跟我说，其实不用赔，这事不赖我们，要怪就怪孙起业。施工队都是他安排的人，他多半知道水泥路的事，就是猜不到谁给他的胆子，把路修成这样，绝对是想故意害我们。”
孙起业。
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畜生，丧良心的龟孙子，千万别落在自己手里。
陆远心里发着狠，面上却不表露，摇头笑笑：“表哥是心疼钱，这笔钱咱们不能省，村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回头咱们再跟兴旺商量商量，他愿意每个月领钱也行，一次性赔偿也行，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村里人寒心。”
嘴里说这话，心里还有些惦记野驴，陆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再次嘟噜开了：“忘了给野驴配个传呼机了，这样……我没事了，雨柔你现在去给野驴买一个。再去一趟邮局，用厂里的名义，给野驴家里装电话。”
“咱家就先不装了，反正马上就要搬到县里，来回折腾太费劲……”
这些都是小事，有钱就能搞定，秦雨柔轻轻“嗯”了一声，俯下身在陆远的腿上趴了有几秒钟，这才抬起头，对着陆远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出病房。
“孙起业……”
目送秦雨柔离开，陆远收回目光，眼睛又慢慢闭上，脑子里一个个的想法不停冒了出来。
孙起业的施工队，是秦雨柔的表哥冯树辉亲自找的，有这层亲戚关系，又是利益共同体，冯树辉没有理由害自己。
那么，问题肯定就出在孙起业身上。
可是，孙起业这个人，和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故意把路修成那样？
要是没猜错的话，在他背后肯定有别人指使。
算来算去，自己得罪过的人还不少，不过最近也就只有吴海岩和董连达，然后就是……
翟坊那位大佬，绰号骆驼的……罗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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