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认识陆远的不在少数。
因为是第一天施工,陆远作为投资商之一,住的又近,上午就过来参加了开工仪式,还赠送了十箱辣椒酱,和工地负责人聊了几句。
下面的包工头也都见过。
在他们看来,这个辣椒示范园就是省里专门来给陆远建的。
附近那些村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自然而然的,陆远就成了他们眼里的“大人物”,说话比县里的一些领导都要好使。
“谢谢大家,谢谢。”
陆远满头大汗,跟那些让路的工人连声道谢,从人群里很快就挤了过去,终于进入工地临时办公室,也就是杨小涛捅人的案发现场。
人不多,里边总共有六个。
万家集的万彪子,一个浑身黝黑的粗糙汉子,此刻还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嘴里“哎哟哎哟”的直喊疼。
他手指头缝里正在冒血,但不多,还能看到一些被血染红的大袄棉花,白花花红丝丝的,乍一看血肉模糊的,和肠子确实有点儿像。
万彪子正对面是工地负责人“邹工”,胸口挂着工牌,名字叫邹海波,此刻正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烟。
他身边还有一个工头和一个工人,工人长得五大三粗,脚边放着一只麻袋,里面盛着不少三角铁,还有零零碎碎的铁器边角料。
再然后就是陶龙和杨小涛了。
陶龙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到陆远进门,刚刚站起身。
杨小涛的刀子就放在旁边桌子上,自己站在陶龙身边,本来是低着头,听见外面人说陆远来了,立刻又把头抬起来,梗着脖子吆喝:“陆叔,人是我捅的,和美丽婶子没关系,和你更没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派出所抓我去吧,我不后悔!”
就你能。
陆远狠狠瞪了杨小涛一眼,给陶龙使了个颜色,让他和杨小涛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上前和邹海波握了握手,带起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啊邹工,这才开工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都怪我考虑不周,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有点儿麻烦。”
上午的时候,邹海波对陆远非常客气,但客气归客气,今天晚上动了刀子见了血,该说的必须得说:“陆老板,这个杨小涛是你什么人?怎么能随便用刀呢?还有那个吴美丽,工作的确认真认真,但也不能动手打人。”
“当然了,抓到了小偷,咱们报警处理就好了嘛。陆老板,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捅人的事,和工地方面没有任何关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拦也拦不住,也不敢拦。”
都怕惹上官司啊。
陆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工地方面的顾虑,稍微思索一下后,抬脚走到万彪子身前,在他腿上轻轻踢了踢。
“万彪子,乡里乡亲的,你好意思?手怎么这么贱,偷铁能卖几个钱?”
“知不知道盗窃罪怎么判?偷公家的东西,判刑更重,你还想砸死吴美丽?幸亏杨小涛放倒你,不然吴美丽让你砸死了!但是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你虽然没砸死吴美丽,只要动了手就是事实,在法律上叫做……杀人未遂。”
“盗窃公家财务,再加一个杀人未遂……哦,听说,你还威胁,说这事不算完,要让你兄弟找我算账?再加上一条恐吓罪,三条罪名一起判罚,你这辈子不用出来了,在牢里蹲到死吧!”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语速和语气自然流利。
不像个开辣椒酱厂子的小老板,倒像是个专门替人打官司的律师。
听着陆远说完,倒在地上的万彪子,厚厚嘴唇张开一丁点弧度,表情直发愣。
真的假的啊?
现在这个年代,法律知识还远远没有普及,绝大多数普通人也就知道盗窃罪、抢劫罪,打架斗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什么杀人未遂,什么恐吓罪,别说万彪子,就算很多县里人都没有这个概念。
被陆远当场一说,事情的严重性瞬间升级,本来是小打小闹的盗窃事件,直接变成了人命关天的大案子。
万彪子额头的汗水忍不住冒了出来,捂着肚子的右手也开始发颤:“陆,陆远,你别想吓唬我,我不信!我就拿了点边角料……对,不是偷,是拿!反正剩下的废料也用不上,我拿点回去怎么了?我没杀人,我又没砸到吴美丽,反而是杨小涛把我捅了!”
“无知,脑残!”
对万彪子这种地痞流氓,毫无客气的必要,陆远直接爆了脏话,冷冷道:“实话跟你说,我已经让吴美丽去找县里徐所长了,公安局和派出所很快就会过来,杨小涛捅你怎么了?换了是我,我也捅!不捅你怎么救吴美丽?这是救人,是见义勇为!”
说着,他转头看向邹海波,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邹工,一会警察同志们来了,麻烦大家做个见证,咱们都实话实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万彪子偷东西,该打,吴美丽打的对!杨小涛要救人,情急之下捅了万彪子,现在万彪子活蹦乱跳的,伤的根本不重,剩下的就交给法院,该怎么判怎么判,大家公事公办就行……”
邹海波掐了烟头,一直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听陆远说话。
他能做到工地负责人的这个位置,心眼当然不笨,当下就明白了陆远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陆老板,今天晚上这事,我们看到的,确实也就是你说的这么个情况。作证倒是没问题,就是千万不能耽误了工期啊!”
“还有……虽然案子是在咱们工地发生的,工地可不希望牵扯上别的。”
牵扯牵扯牵扯,你胆子还能再小点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陆远点点头,又低下身子看着万彪子,哼一声道:“万彪子,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要不要把你的兄弟们都叫来?我记得,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让他们一块过来,看看谁敢瞎胡闹!”
“谁闹就抓谁,让法院一块儿判,你们弟兄四个,一起坐牢!”
只要闹的不是特别厉害,肯定也不至于抓起来坐牢。
可万彪子想不到这一层,被陆远一番言辞震慑,吓得腿都软了,“陆,陆远,我就是嘴上说说,又没打算真和你对着干?陆远……不,陆老板,陆哥!咱们乡里乡亲的,我最多就是偷了点边角料,多大点事啊,怎么就搞的这么严重,还……还扯上杀人了?”
“你行行好,一会帮我和警察同志解释解释,我压根没想砸死吴美丽啊,就是吓唬吓唬她,谁让她一个娘们打我的脸?哎,就是借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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