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其带来的辣椒酱，是陆远专门给他做的特辣。
变态辣。
过油之后的干辣椒，很难做出这种辣味，必须配上一部分生辣椒，加上精挑细选的辣椒尖，辣椒种子研磨细碎，最后添加各种调料，在瓶子里闷一晚上，沉淀之后的味道，又香又爆。
瓶子上面有“老干叔”的外包装，这倒出乎陆远的意料之外。
因为他在给徐国其送去的时候，包装纸都特意让河生他们揭掉的。
这就属于私人礼品，而并非用于销售的商品，意义完全不一样。
可徐国其是谁啊？
蔡凡的亲姐夫！
从蔡凡那里要一份外包装还不简单，顺手又给这个瓶子给贴上了。
“嚯，好家伙，真够入味的。”
吃了一大口辣椒酱，杜副省长目光彻底亮了，扭头看着另一桌的徐国其，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还特意看了看旁边的座次职务表，这才笑着道：“小徐所长，这是你带来的，还是食堂给你单独开的小灶？哈哈，我这个副省长是不是级别不够，咱们这一桌……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呢？”
前半句是问题，后半句，显然就是活跃气氛了。
一百二十多人的宴会大厅，就他的分量最重，谁的待遇也不可能有他高啊。
“杜老您见笑了。”
徐国其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腼腆”一笑：“哪是什么小灶，只是咱们县里一个村子搞出来的土特产，是我妻弟朋友开的厂子，知道我喜欢吃辣，就给我弄了几瓶。一来二去吃上瘾了，哪顿都少不了它，来之前就带了大半瓶，结果就……害，早知道杜老您也喜欢辣，我就多带一点了。”
土特产？
还是辣椒酱？
杜副省长眼睛稍稍眯了一下，对着徐国其点头笑笑，抬手示意让他坐下，而后继续谈笑吃饭，再也不说什么有关辣椒酱的事。
二十多年的老刑侦，徐国其的眼力不是一般的敏锐。
看到杜副省长这一眯眼，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去年的时候，安景县城大面积种植辣椒，杜副省长主抓粮农经济，曾经作过批示，让县城机关大力推广辣椒种植，加速农村经济发展。
但结果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因为辣椒泡水事件，国内外的商贩不再从这边进口辣椒，造成了今年的辣椒市场一跌再跌，平均价格，甚至跌到了去年的十分之一。
意料之外的事，谁也说不准。
然而这么一来，省里难免就有风言风语，说是因为杜副省长的决策失误，影响了农村经济的发展进程，造成农民收入下降。
而这，也是杜副省长亲自带着工作组前来安景县视察的主要原因。
“不会因为刚才一句话，把陆远的计划给搞砸吧……”
心里这么一想，这顿饭，就着辣椒酱都吃不香了。
徐国其连头都没敢抬，宴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一直到了散席的时候，同坐一桌的余秘书走过来，伸手指指楼上，小声道：“三楼海棠厅，杜副省长在那里休息，还有工作组的几位领导和县里陈书记，都在厅里向他做汇报，请你也过去一趟。”
这样的会议，原则上可轮不到自己参与，徐国其额头一阵冒汗，又赶紧抬手擦干净，跟着余秘书上了三楼。
余秘书走到海棠厅门口就不进去了，因为他职务偏低，在秘书处排不上号。
杜副省长的贴身秘书，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给徐国其拉开门，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睛。
徐国其顿时明白了。
这是让他小心说话。
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隐瞒，不该说的却是半个字都不能说。
“小徐，坐。”
有杜副省长在场，屋里当然没有别人说话的份。
他摆手示意徐国其落座，另一只手，拿着已经吃了个精光的辣椒酱瓶子，微笑着道：“按照日常工作制度，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咱们就聊点家长里短。小徐，你不要紧张，随意一点就好。另外占用了你的私人时间，我这老头子先说一声对不起了。”
徐国其赶紧站起来，立正打了个敬礼：“为人民服务，没有公私之分，请杜老指示！”
“都说让你随意点嘛。”
杜副省长再次让徐国其落座，这才正式开始谈话。
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刚才我看了看这瓶辣椒酱的外包装，生产日期没有标注啊，小徐，这点你要给我解释一下？”
徐国其慌乱的又要站起来，却被杜副省长用眼神阻止，只好坐在沙发上，尴尬一笑：“其实……这瓶辣椒酱本来就没有外包装，是我妻弟的那位朋友专门做的特辣口味，前天晚上才给我送去家里。”
“包装是我今天上午才贴，生产日期是出厂的时候才印上，所以这个瓶子上没有。我觉得，吃了人家的辣椒酱，总得给人家打一打招牌，要是让他知道杜老您都吃过他家的辣椒酱，厂子立刻倒闭都值了！”
后面很明显是句恭维的玩笑话。
杜副省长莞尔一笑，拿着辣椒酱瓶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再次笑道：“厂子应该是新开的吧？包装上只有厂址，没有其他联系方式，许多方面显然还不太健全，哈哈，瓶子底下反而印着玻璃厂的商标……老板是谁？难道就是包装上这个精神小伙？”
“是的，他叫陆远。”
徐国其知无不言，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以前他是县城初中的代课老师，后来弃教从商，在东北那边遇到劫匪，受了不小的打击，颓废了三年。最近不知什么缘故重新振作，开起了这个辣椒酱工厂，我和妻弟私底下聊天的时候分析过，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应该……和他的妻子脱不了关系。”
哦？
杜副省长显然来了兴趣，笑容稍微浓郁了几分：“怎么，他的妻子很有才华？或者说，对他的事业有很大帮助？”
“应该……是吧。”
徐国其也不敢肯定，试探着说道：“陆远的妻子知书达理，颓废的那几年，肯定没少对他进行开导，我认为，这应该就是陆远振作的主要原因。哦，还有，陆远的岳父以前在帝都教过书，书香门第，他妻子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才华见识肯定是少不了的。”
帝都回来的那位……秦文政秦老先生？
原来陆远是他的女婿？！
杜副省长眯着眼睛，再次看了看手里的瓶子，最后默念了一边上面的联系地址，突然从沙发上慢慢站了起来。
“天还没黑，走，备车，咱们去那个陈家屯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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