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其家的客厅不小，约摸着得有四十多个平方，茶几铺着一层木纹石板，一看就很高档。
陆远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康太洪面前的一个大信封，就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那种大号文件袋，袋子鼓的很高，形状四四方方，看上去像是一摞一摞的百元钞。
少说也得有十万。
“康太洪……是给徐所行贿来了？”
他收回目光，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上一世，徐国其为人刚正不阿，是安景县的警务楷模，当前的职务是安景县公安局副局长，不过因为长时间兼任城东派出所所长的缘故，有人称呼他徐局往往会被他低调的加以纠正，所以大家习惯以“徐所”相称。
此人职务一路高升，最后做到省局副厅，退休后享受正厅待遇，还上过央视的警务专栏节目，给陆远留下的印象特别深。
难道，这一世的徐国其变质了、腐败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陆哥？”
旁边，蔡凡显然注意到陆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把他手里搬的辣椒酱箱子接过后放在门口，又往客厅看了一眼，等看清楚了坐在姐姐和姐夫对面的康太洪后，才恍然大悟。
前两天，康太洪在陆远手底下吃了亏，普通人其实不知内情。
但蔡凡一点都不普通，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伸手扯了一把陆凡的胳膊，他大声吆喝道：“姐，姐夫，招待什么客人呢？给我介绍介绍！”
说着，拉着陆凡进了客厅，顺带着给旁边的吴美丽使了个颜色，让她也跟了进来。
三个人一进客厅，徐国其两口子和康太洪就都站了起来。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和小舅子也不例外，康太洪就不用说了，知道蔡凡的身份，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脸上挤出笑容：“呵呵，是小蔡啊，都是……”
后面“熟人”两个字没说出口，就看到蔡凡边上的陆远，声音顿了一下，笑容也顷刻间在脸上僵住了。
“徐所。”
陆远笑容满面走上前，随大流的叫了一声。
客厅外面，保姆搬着两箱子辣椒酱跟过来，把辣椒酱放在茶几旁边，脸上表情有点尴尬，低头搓弄着围裙小声道：“我刚才在外面跟小蔡说了，您有客人……”
徐国其摆摆手，让保姆去了厨房，又往陆远脸上打量几眼，微笑道：“蔡凡，这位，就是你说过的陆老师？哦，现在应该叫陆老板了，陆老板，咱们以前见过，还有印象吧？”
陆凡脑子转的飞快，马上回忆了起来。
当初在县城初中当代课老师的时候，举办过一次普法宣传活动，就在那时候，他和徐国其远远的见过一面。
但自己当时夹在一大群老师中间，站的位置并不显眼，没想到徐国其的眼力和记性这么好，不愧是刑侦出身，隔了这么多年，看到人就有了印象。
“姐夫，你和陆哥见过啊？”
没等陆远开口，蔡凡又在旁边说话了。
他从茶几上把他姐姐蔡淑红面前的茶水端起，一口喝光，舔舔嘴唇边的茶叶卷，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康太洪，没理他，却对着蔡淑红笑着问：“姐，你们刚才聊什么呢？我和陆哥给你和姐夫送点辣椒酱过来，都还没吃饭对吧？我请客！”
话是对亲姐姐说的，矛头显然奔着康太洪去，管你聊没聊完，我们要吃饭了，马上滚蛋！
“……”
康太洪脸上肌肉颤了颤，勉强保持着笑容，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次过来，带了十多万现金，是给江涛来求情的。
希望徐国其给个面子，把人从看守所里弄出来。
自从江洪阳在外地被人家弄死，他对江涛就特别关心，一方面是当初江洪阳同样对他非常照顾，另一方面，也是给小弟们做个样子，让他们知道，康老大讲义气，不忘本，跟着康老大没有错。
可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徐国其下班回了家，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没坐热，钱都没从文件袋里拿出来，蔡凡就带着陆远来了。
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
“小蔡，你领着我来拜访徐所，本就给你添麻烦了，怎么能让你破费？”
陆远最擅长抓机会，趁着一瞬间的尴尬气氛，笑着道：“说来也巧，今天上午我看到派出所出任务，抓了不少小混混。当时路边看热闹的人不少，鼓掌的更多，都说徐所打黑除恶，是咱们安景县的保护神。”
一顶高帽子戴上去，徐国其脸上笑容顿时多了几分。
像他这种性格，说别的不一定能说到他心里去，来自老百姓的赞美和肯定，反而看的比什么都重。
这位陆老师真是个妙人，辣椒酱做的好，话也说的漂亮，忍不住的，他看向陆远的目光，就多带了几分欣赏。
“康总。”
没有立刻和陆远搭腔，徐国其转头看着康太洪。
因为康太洪明面上也有做服装贸易和其他生意，也就没有直接叫他名字，保持着最基本的客气，“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把东西拿回去，以后别再搞这些花花门道，出来后，让他们好好做人做事，比什么都强。”
说完，对着客厅门口伸出了右手，意思就是“请便”。
“徐所，我……哎，给徐所添麻烦了。”
康太洪憋了一肚子话，硬是没法开口。
陆远刚才说的，算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把徐国其捧的那么高，还怎么送钱行贿？
他心里本来就没抱多大指望，现在更是彻底失望，只好把文件袋夹在了胳膊底下，脸上赔了个笑，一瘸一拐的朝门口走去。
走出门的一瞬间，脚步稍稍一顿，回头对徐国其说了一声“徐所和夫人别送了，您忙”，目光看的却不是徐国其和蔡淑红，而是冷冷瞅了一眼陆远。
眼里，有寒光一闪即逝。
“陆哥，来，这边坐！”
蔡凡一直盯着康太洪呢，看他脸色不善，抬手拉着陆远的胳膊，满脸亲热：“到了我姐家，千万别把自己当外人，来，坐下喝茶，咱们慢慢聊。”
陆远笑着“嗯”了一声，走到茶几旁边打开箱子，拿出一瓶特制辣椒酱，在瓶子上拍了几下，又把瓶盖拧开，伸手递到徐国其面前。
“徐所，听小蔡说您从来不收礼，这个可不算！您放心吃，我这辣椒酱的包装都是小蔡印的，回去就从账上给他扣了。”
说的显然是句玩笑话，落在门口的康太洪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分明是在告诉他，姓康的，你要是再惹我，先不说野驴收不收拾你，徐所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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