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除了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陆远也没有。
所有人都在看着野驴。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里，气氛安静的有些可怕，连皮子和那几个混子都不喊疼了，手腕脑门紫黑一片，疼的扯牙咧嘴，可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两个沙厂老板，还有几个没有挨石子的混混，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远目光复杂的看着野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邻居。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野驴给他的印象都很神秘，上一世交流不多，也就是住得近，偶尔打声招呼，低头抬头的交情。
这一世的关系就要密切一些，主要还是辣椒酱的功劳。
脑海中残存着的印象就是，零几年的时候，安景县城扩建，县改市了，地产行业发展势头迅猛，陈家屯也纳入了拆改计划，拆了迁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野驴。
又过了几年，才偶然从村里人那里听说，野驴四十出头就死了，死在国外，具体情况，没人知道。
没想到这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居然，是深藏不露的民间高手？
心里这么一转，陆远的思路又很快返回现实，对着野驴摇摇头，眼睛微微眯着：“野驴兄弟，先把刀子收了，违法犯罪的事，咱们不干。”
野驴点点头，直接把三棱刺扔在了康太洪脚边，转身慢慢从堂屋走出来，站回到陆远身边，这才说：“好。”
直到这时候，康太洪的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了一些。
被野驴用三棱刺顶着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足足半分钟没有眨眼，胸口一直在剧烈起伏，两片嘴皮子也在抖动，不知是有话要说还是给吓的。
等野驴离开堂屋后，他的一些身体反应才慢慢消失，不过嘴唇好像缺了水，明显出现了一条条的干裂。
看着院子里的陆远和野驴，康太洪下意识干笑了两声，声音却有些沙哑：“陆，陆老师，这位兄弟叫……野驴？”
陆远没说话，眼睛里的表情十分严重。
现在他还心有余悸，看过了野驴刚才的身手后，心里的底气多了一些，对着康太洪一字一顿道：“康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辣椒酱配方的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康太洪嘴唇又抖了抖，没吭声。
要是陆远发火、发飙、发怒，破口大骂他的祖宗十八代……不管是怎样一个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偏偏依旧这么的淡定，让他心里忍不住发毛。
就像是被野驴用三棱刺顶着咽喉的时候，脑子里思路混乱，完全被身体本能支配。
并不是他心理素质差，而是野驴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就好像被震慑住了一般。
“陆哥，这样是不是便宜他们了？”
野驴在陆远身边低着头，听陆远说完刚才那句话，缓缓摇头，“人善被人欺，他刚才……想要你我的命。”
陆远当然知道。
可又能怎样？
让野驴杀了康太洪？
这不现实。
先不说，和野驴的关系有没有那么铁，就算把康太洪弄死，院子里的这些混混呢？
那两个沙厂老板还有吴建元和吴建业呢？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能全给弄死吧？
十几条人命，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搁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可不是拍电影，而是赤果果的现实，法制方面固然比不上十几二十年后，但也是比较健全的现代社会，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康先生，我兄弟的话，你听到了吧。”
一刹那工夫，陆远想了很多，抬头用目光盯住康太洪，沉声道：“今天没出人命，也算是幸运。你道个歉，按道上的规矩来吧，我无所谓，让野驴兄弟满意就行。”
道上的规矩，其实陆远压根就不懂。
上一世的时候，大约五十岁出头，陆远功成名就，已经是坐拥几个亿资产的大老板。
那时候各种严打层出不穷，留给康太洪这样的黑势力的生存空间已经很小，绝大多数都金盆洗手，转行做起了实业。
彼此之前有什么冲突，也基本不会见血，往往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判，动动嘴皮子把问题解决，然后一门心思继续赚钱。
至于现在，陆远虽然不很清楚，但也知道，道歉绝对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道歉……吗……”
康太洪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迟疑了很久。
反抗的心思，他不是没有。
但他不敢了。
野驴刚才露的那一手，速度快，下手狠，手上有准头，身上有杀气，这不是一般的混子能做到的。
不一般的混子也不行。
以康太洪的眼界，完全看不出野驴到底是什么路数，只知道，对方是个能人，是陆远的杀手锏。
刚才野驴听了陆远的话，直接把三棱刺扔在了自己脚下，这个动作，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手里有家伙，这是武器，是依仗。
随随便便就扔在地上，还扔在之际随手可以捡到的地方，说明，人家有底气，是有真本事在身，手里有没有家伙都无所谓。
你若敢动手，大不了我再出一次手，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完全没把自己和院子里这些泼皮混子放在眼里。
道歉是个台阶，不下这个台阶，那就要撕破脸。
要是把这位彻底得罪了，只怕后果严重……
“姓康的今天瞎了眼，陆老师，不和野驴兄弟多担待着。”
康太洪咬了咬牙，慢慢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三棱刺，猛地闭上眼睛，一刀插在了大腿上，插进去大概有一寸左右。
有血水哧溜一下顺着裤子沁出。
他也不把三棱刺拔出来，就那样咬着牙，疼的脸上肌肉直发抖，额头上汗水哗啦啦的往下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一刀，就算姓康的给两位道歉……”
陆远看了看他腿上的三棱刺，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康太洪说的这番话，他能听懂。
这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道歉，还带着一分报复的意思。
势不如人，不想低头也得低头，已经是康太洪身为安景县城地下老大，最后给自己留下的一点尊严。
“你说话……不中听。”
康太洪的意思，野驴也能听懂，他摇摇头，溜达着走上去，直接把三棱刺从康太洪大腿上一拨拉，血水顿时飞溅。
康太洪也是痛的脸色发白，踉跄着后退。
至于周围其他混子，更是吓得惊慌变色，谁也不敢上前。
他们还只道这位高手不满意，打算再捅康太洪一刀，可没想到，野驴只是用两手四根手指，捏住刀柄刀刃，慢慢拧的扭曲变形，最后“嘣”的一声掰成了两断。
野驴低下头，凑上前，在康太洪耳朵边上低声开口。
“陆哥开了口，今天就放你走，你要是再惹陆哥，我就……恁死你，陆哥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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