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皱了南湖如镜的水面,岸边沉睡的小草苏醒了,垂柳绽放出鹅黄色的嫩芽,江南大地开始热闹起来。中南大学校园内东边樱山上盛开着如雪的樱花,像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让人流连,让人向往。北边的花山,火一样的映山红将整个山峰装扮得如热血沸腾的新郎,充满着活力,充满着希望。南边松山上的苍松翠柏经受过严冬的风雪考验,显得格外精神抖擞,挺拔和健壮。整个校园随着春天的到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傍晚,夕阳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大地,欣赏着如歌如花的世界。
辛勤学习了一天的同学们开始放松下来。他们有的漫步在山间的林荫小道上交谈着学习心得,有的摘下嫩黄的柳条在湖边互相追逐和嬉戏;有的在灯光球场挥汗如雨地踢着足球、打着网球;有的则在湖心的船上吹着清脆的笛子、拉着悠扬的二胡,尽情地享受着这美丽的湖光山色。
李娟和杨志国今天没有参加同学们的活动,他们俩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认真地探讨着学习中遇到的几个问题。
“志国,我原来总觉得哲学枯燥无味,不想学这个专业,通过这几个学期的熏陶,感到哲学确实深奥有趣。”李娟说。
“哲学是管总的。你看世界上的事物如此纷繁复杂,哲学把它归纳起来,就两样东西。一个物质,一个精神。你说是吗?”志国是哲学系的学习部长。他之所以选择哲学专业,就是想通过学习探讨和研究,希望今后能改变那种不合理的世界。
“那有没有第三种东西呢?比如说介乎于物质和精神之间的东西?”
“我认为没有。”杨志国坚定地回答。
“那你说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人民创造历史呢?”李娟问。
“这个问题一直在争论。唯物史观认为人民创造历史。唯心主义者认为英雄创造历史。”
“你认为哪种观点符合客观事实呢?”李娟有点像考官在考学生,又像一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在请教老师。
“我对这个问题确实没把握,如果英雄离开了人民,他单枪匹马怎么创造历史?如人民离开了英雄,群龙无首乱糟糟的,怎么创造历史呀?我认为简单地、片面地强调哪个方面都不对。”杨志国好像被考住了。
其实,李娟并不是想得到杨志国一个什么结论。她是想得到杨志国这个人。她打上学的那天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杨志国宽额大脸,身材魁梧,很帅。相处一段时间,更觉得他不仅外表有男子气概,而且为人正直、学习勤奋、有远大抱负。所以,她经常琢磨着用什么办法将这匹白马套住。
杨志国有两大特点:一是学习刻苦,爱钻研一些问题,喜欢与同学们争论一些观点。二是爱打篮球,他个子较高有投篮的优势,是系篮球队队长。李娟想,他是男生,自己是女生,不可能通过打篮球与他拉近关系,便选择了与他切磋一些学术问题。
本来杨志国已约好今晚和几个同学去打球的,因李娟的诚恳邀请而放弃了。李娟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她将头发喷上香波后,用电吹风吹得非常蓬松,然后梳成马尾辫,用花手绢系上,如宫廷里的格格。早春季节,还有几分寒意,特别是晚上更是如此。她穿上毛线裤后,外面套上枣红色长摆裙。上身羊毛白领的黑色的皮夹克,脚上穿着黑色长筒马靴,如额头再高一点宽一点,简直就是个新疆维吾尔族姑娘。
杨志国老远看见她这般打扮,边迎上前去边唱:“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不要脸!谁嫁给你?”李娟羞答答地嗲了他一句。
“我唱歌还不行吗?”杨志国回击了她一句,又唱“我们新疆好地方啊……”
“不唱好不好哇,我的学习部长,人家今晚向你请教,谦虚一点行不行呀。”
“走,我们到那边去,边看他们打篮球,边讨论。”
杨志国喜欢篮球,即使不打,看一下也饱眼福。李娟担心他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影响她约谈的效果。便说:
“不行。那里吵死人不安静。我们到樱花树那边去,那里还有石凳子,环境也好些。”李娟挽着杨志国的膀子拉他往樱山那边走。
刚才讨论时,李娟认为气氛过于严肃。因为讨论问题不是她的真正目的。便打趣地说:“按你的意思就是说男人和女人都重要,谁也离不开谁,是吗?”
“是这个意思,但不能类比。你讲的是另一个范畴,即矛盾的对立和统一。”杨志国没领会李娟的意思,仍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他满脑子里还是姚琴,根本没有和其他人谈朋友的念头。他刚才说“这个问题确实没把握”是句谦虚的话。其实,他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于是他又认真地给她解释说:“到底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人民创造历史,这要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说起。正是因为人们存在一种改变历史的意识,如果其中有一个人举起旗子顺应了人们的意识,领导人们去改变,社会才得以改变。举旗的‘英雄’虽有功劳,但没有人们思想中存在着的要求改变的意识,没有人们广泛地支持和参与,社会改变得了吗?再说‘英雄’也不是凭空产生的,他是因社会存在而产生的,这叫‘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存在于广大人民的社会存在之中。所以说,‘改变’的成功,表面上看起来是英雄创造的,但实质上是人民所创造的。”
杨志国讲了那么多“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像说绕口令一样,搞得李娟糊里糊涂的,她撒娇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说:“‘存在’‘存在’,今晚我们坐在这里算不算‘存在’,我们俩‘存在’这里有没有‘意识’?”
“嘿!有意思,有意思。你们两个这么晚还在这里讨论学习,真有意思。”刚才李娟推杨志国的胳膊的动作正好被几个逛路的同学看见,他们打趣地说。
“哎呀!李娟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呀!这么冷穿裙子小心冻感冒了啊!”另一个同学开玩笑说。
“美丽动(冻)人嘛!不动(冻)人怎么美丽呀?”
“少贫嘴,人家今天有几个问题不懂,找学习部长请教不行吗。”李娟辩解道。
“请教到图书馆去呀,坐在外面不冷吗?我贫什么嘴呀,存在决定意识嘛!”
“赵刚,你坏,小心我收拾你。”杨志国指着一个小个子同学开玩笑警告说。
“你收拾我,我就明天在校广播室用喇叭公开你们的秘密,让你们的‘存在’变得更有‘意思’。”赵刚斗狠地回复他。
杨志国见这些死皮赖脸的同学们诚心开他们的玩笑,便对李娟说:“算了吧,我们下次再讨论,时间也不早了,走,和这些赖皮们回宿舍休息去。”
李娟今天的收获最大。她收到了她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就是想让更多的同学知道杨志国和她已建立恋爱关系,让其他女同学远离他,避免出现竞争对手。所以她虽口里叫他们“少贫嘴”,但内心里希望他们当她的义务广播员。她见目的已达到,便高兴地说:“好,我先走,你和他们回去。”她站起身来,用右手向大家打招呼说了一声再见,风似的飘然离去。
待李娟远去后,赵刚拍着杨志国的肩膀羡慕地说:“志国,你他妈的,艳福不浅啊,你把我们系里的‘系花’摘了?”
杨志国随手抓住赵刚的膀子说:“你还敢瞎说不?”
“不瞎说了,投降,投降。哎哟!好疼啊,饶了我吧。”赵刚求饶地说。
“嘿!杨志国,你不要以大欺小啊!你做了别人说都说不得?”一个同学助趣地说。杨志国正准备向同学们解释,被一个同学打断:“不要解释了,‘存在’就很有‘意识’。”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笑声,向远处亮着灯的宿舍走去。
李娟撒下情网确实产生了效应。没几天的工夫,中南大学哲学系的同学几乎全部知道李娟和杨志国的事了。系里几个原来对杨志国蒙发几分爱意的女生都后悔了。他们都觉得自己太胆怯,未能捷足先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上人被别人抢走了,感到既惭愧又懊恼。她们以后见到杨志国时,像躲瘟疫似的,不是绕开走就是低头鼠窜。
20世纪70年代的大学生不像现在这样开放。那时杨志国、李娟在大学公开谈朋友就是轰动性新闻了。
那时候的大学生,学校有规定,不准在校谈朋友,一经发现,必记录在案,毕业分配时,一律往边远的山区分,并且两人分配到不同的边远山区,以示惩戒。李娟之所以敢在学校里谈朋友,也不怕分配到山区,是因为她有个司令员爸爸做后台。你分配,你分到哪里,我都有办法调回城。这也是系里其他女生没有敢公开向杨志国示爱的心病。
其实,当时杨志国是糊里糊涂地被网进“情网”的。因为他还没从姚琴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准备通过上大学,多学点知识,以后想办法为姚琴爸爸的“右派分子”平反申冤的。他认为姚琴之所以没与他结婚,主要是她爸爸的“右派”帽子问题,而他爸爸的“右派分子”问题又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决心今后为他平反。他认为李娟虽然漂亮,也有风度,文化程度也比姚琴高一些,缺点是比较好强,没有姚琴温柔,贤淑,胸部也没有姚琴的丰满。
李娟这几天特别高兴,出入教室,口里总是哼着小调。她最爱唱邓丽君的那首《我只在乎你》。
有的同学故意逗她说:“李娟,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在乎’的那个人打篮球汗湿了的背心放在盆子里快长蘑菇了,你也不去洗一洗。”
“真的?骗人!”李娟边说边向杨志国的宿舍跑去。
同学们见她上当了,互相哈哈大笑起来。李娟听到同学们在笑话她,扭头往回跑。她摘下一根柳条,向那个骗她的同学追去,边追边骂:“最坏,骗人,打死你!”
那个同学见状,拔腿就跑,边跑边转过头对李娟说:“好哇,你恩将仇报,以后杨志国感冒了我再也不告诉你,让你心疼肝疼去。”
李娟对杨志国确实爱的情真意切。每次吃饭,她总是抢先到食堂站队给杨志国把饭打好,等他来吃。杨志国打篮球时,她拿着毛巾和茶杯站在旁边看球。中途休息时,为他擦汗,给他水喝。杨志国上次打球因汗湿的衣服没及时换掉,患上感冒。她每天守护在他的床边,给他喂药,替他洗衣服。
杨志国当时确实还没决定他和李娟的关系,但迫于同学们的舆论和李娟的真心追求,他觉得别无选择。他如同一条被网住的小鱼,动弹不得,只等渔翁前来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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