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跃进被关进“双规楼”后,莲花山顿时沸腾了,就像古时候部落的猎人捕获了一只巨大的狗熊那样兴高采烈。
郭主任叫“武警战士”小尤、小朱到街上买了鸡、鸭、鱼肉和酒,准备中午设宴嘉奖杨副主任一行,同时让这几个月在山上辛苦了的弟兄们加加餐,以示庆贺。
“开饭啰!”郭三毛一声吆喝,大小喽啰蜂拥而至,有的抹桌子,有的端板凳,有的上菜,有的开酒瓶,那场面如同座山雕的百鸡宴那样盛况空前。
郭三毛坐在主桌上。他的两边坐的分别是杨吹吹和胡大炮,小尤、小朱虽然是“武警战士”,但办案有功,所以特别邀请坐主桌,主桌上还有材料员阮艳霞和记录员潘小香。其余的人坐在另一桌上。
“人到齐了没有?”郭三毛站起来以领导者的身份环顾四周后问。
“报告杨主任,除了路口和‘双规楼’站岗的‘武警’外,都到齐了。”胡大炮见杨主任清点人数,也站起身来用眼睛数了一下人数后回答。
“兄弟们,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这段时间,由于大家的努力,我们终于有收获了!”郭主任没有说明是什么收获,为了保密,他只是笼统地说有“收获”。他端起酒杯继续致祝酒辞:“为了感谢大家的努力,为了庆祝我们的胜利,我提议大家斟满酒——”他讲到这里停下来让大家斟满酒后说:“干杯!”
一时间,餐桌上的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响成一片。
“杨主任,祝贺你,我先敬你一杯。”胡大炮端着大碗酒为杨吹吹敬酒。
“来,我们为杨主任敬一杯。”材料员小阮和记录员小潘也下位给杨主任敬酒。
杨主任英雄般地接受大家的嘉奖。由于酒量有限,加上没吃菜,喝得又急,几杯过后,便产生了幻觉,感到天地在转,桌在摇晃,脑子高度兴奋,上下嘴皮像水库溃口一样关不住了。
“老子今天早晨去抓那个狗日的时候,他正在他情人那里睡觉,连裤子都没穿,被老子们从床上拖下来了。他那小情人也是赤条条的,见我们去了忙抓了床单将那个部位遮着。”杨吹吹有点能力,缺点就是爱吹,任何事情被他一吹,死的也要吹活。他胡编乱造之后,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小尤、小朱,你他妈的今天跟老子一起大开眼界了吧?”小尤、小朱点头没应声。
“这两个小子看见他那情人时,紧盯着那女的两条大腿,眼睛都发直的,不是老子提醒他们抓人,他们都发呆了。”杨吹吹绘声绘色地编造,口边冒着白沫。
“我们当时没经验,拍门了,要是不拍门,直接闯进去,说不定还可以看个黄色现场哩!”杨吹吹越吹越来劲。
“手机呢?”杨吹吹问小尤、小朱。他说的是从孙跃进身上没收的手机。
“交给阮艳霞保管了。”小朱答。
“那个手机很贵哩!起码五六千元,里面还存着有很多艳照,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刺激。你快去拿来让郭主任和大家饱饱眼福。”他对阮艳霞说。
“快拿来看看,让我们过过瘾。”胡大炮来神了。
“快拿来,我们也想看看。”“武警们”也凑热闹。
“现在不拿了,以后再说,咱们喝酒。”小阮正准备动身去拿,被郭主任制止了。
“不,不行,你,你去拿,拿,拿来给大家看看。”杨吹吹舌头不听使唤,说话结结巴巴。
胡大炮的酒也喝多了,他本来坐在郭三毛的旁边的,他看见坐在对面的小潘喝了两口酒之后,脸上泛着红润,越看越美丽,便端着酒杯,移到小潘的旁边坐下,抱着小潘的脖子,用酒杯往她嘴里倒酒,小潘左右摇头,坚决反抗。胡大炮的嘴挨着小潘的耳朵小声说:“你喝了不吞,含在口里,我和你接吻时,你吐在我口里。”
小潘不同意,她使劲一推,胡大炮没坐稳,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屁股坐在满是酒水的水泥地板上,活像落水狗。
郭三毛见大家尽兴,再闹下去可能会出问题,便鸣金收兵:“宴会到此结束。”回头又对小尤、小朱说:“你们两人把胡主任、杨主任扶到床上去。”
孙跃进被关进二号楼3号房间。房间有张单人床,一张条桌,桌上放着供交代罪行用的一支笔和市纪委一室的材料纸。墙上贴着“双规纪律”,上面规定在“双规”期间不准吃零食、不准喝酒、不准对外联络、不准在规定的时间内随便睡觉、不准随便离开房间。房间里有个两平方米大的卫生间兼洗浴间。房间唯一比较讲究一点的就是墙上的那盏日光灯,特别亮,1000瓦。
孙跃进刚才还是疲惫不堪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样子,现在脑子里翻江倒海,睡意被巨大的海啸席卷得一干二净。他想抽烟提提神,手正准备伸进裤子口袋里,被外面站岗的“武警战士”制止了。“武警战士”以为他要吞毒药自尽,赶紧抄了他的裤子口袋和身上的所有口袋,见里面空空如也才放心地退出房间。一个“武警”在退出门时转身对他说:“以后有什么事,按门口的电铃,不能在房间乱动,你看到墙上贴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谢谢。”孙跃进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自由。他像劳教人员见到管教干部那样点头哈腰地说。
房间的门虽然关着,但里面有摄像头,监控室里看得清清楚楚,孙跃进瘫坐在板凳上,双手抱着头伏在桌上,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人的脑子一空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涌。现在孙跃进的脑子一片空白,所以过去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去的东西都乘虚钻了进来,装得满满的,他觉得脑子快爆炸了。
在自由的环境中生活的人并不觉得自由的可贵,只有失去自由的人才会百倍地珍惜自由。
过去搞人民公社时,新媳妇回娘家还得向生产队长请假,老婆生了小孩、老公到集市买条鱼,也要向队长报告,那个时候多不自由啊。现在农民工满天飞,做生意的全世界跑,谁向谁请过假呀?但有的人还说不自由,还要搞“自由化”,“人心不满百,做了皇帝想外国”。欲壑难填啊!没有任何人比孙跃进现在对自由体会更深的。过去宾馆给他配的专车,专车后备箱里配有高尔夫球杆,每到周末开车到高尔夫球场打两个小时球后,再去冲个凉水澡,小姐给他按摩,多自由啊!那空气多新鲜啊!现在呢?满屋的油漆味和霉味,没有茶叶,只有矿泉水。房间就那么十来平方米,床和桌子一摆,剩下只是人行道了。过去在宾馆,要吃什么只要开口,厨师做好后,服务员送到办公室来。现在呢?一碗粗米饭,一点白菜,两片冒油的肥肉,不要说吃,看着就想反胃。但还得吃啊,不吃日子怎么过啊?再说你不吃,纪委又说你想绝食,态度不好,罪加一等。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江涛宾馆的职工上午以为孙总晚上太忙太辛苦了,在睡懒觉,没注意。但下午许多送货的老板都来了,闹着要结账,围得财务部水泄不通。
财务部经理打孙总电话,电话里播着电信部门录制的一个小姐的声音:“电话已关机,无法联系。”打孙总家里座机,他老婆说不晓得他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就没回家。又问其他几个副总,都说不知道。
因为孙跃进平时到哪里从不给家里讲,也不给宾馆其他几个副总打招呼,长期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认为作为一个宾馆的老总,他的行动不应让其他人知道,这样自由度更大一些。如果事事打招呼,一次不打,别人就会问你到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等,完全将自己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行动十分不便。
至于不给老婆打招呼理由更充分——省得老婆天天盯梢查岗。
所以,财务部经理对到处打电话找不到人的事习以为常,丝毫没引起任何警觉。无奈,她只好给送货们解释,我们老总到市政府办公厅开会去了,你们明天再来。
送货们都知道,没有老总签字,财务部经理是没法结账付款的,碍于宾馆这笔生意,虽然一肚子怨气,但还是吞下去了,只好怏怏离去,准备明天再来。
过去孙总外出,一时联系不上是正常的,因为他经常出去打高尔夫球或为宾馆购买什么家私与别人谈判签合同等,所以大家并不在意,但这次一连几天没见踪影,电话也联系不上,倒是让几个副总着急起来。他们问娱乐中心的小田,小田也说不知道。
其实这几天最着急的是小田,她几个晚上打他的电话总是说对方已关机。她分析八九成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孙总有两个电话,一个是对外开放的,另一个是专门与她联系的电话,这个电话从没关过,所以她感到有种不祥之兆。
宾馆内职工听说孙总失踪了,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孙总被检察院抓走了。”
“不会吧,检察院抓人时,一般都要抄家的,没听说他家被抄啊。”
“活该!这个人如果被检察院抓去是我们宾馆的幸福。你看这装修的是些什么东西,听说花了钱不少。这装修的没几年,天花板都裂开了,谁知道他得了多少好处?!”
“我分析可能是被纪委‘双规’了,检察院抓人要给宾馆下逮捕令的。”
“抓去了好,叫那个小婆娘守活寡。”
现在社会上有种怪风气。如果发现哪个领导几天不见或几天没上电视,就怀疑被“双规”了,搞得干部人人自危。有的上党校都不敢去。特别是现在网络发达,听风便是雨,搞不好就“人肉搜索”,连祖宗八代都翻出来晒在网上。有时假的搞成真的了,非常可怕。
“孙跃进,写得怎么样?”“纪委一室”杨副主任带着记录员潘小香,叫“武警战士”开门,见孙跃进伏在桌上,材料纸上一个字也没有,便严肃地问。
孙跃进平时在宾馆威风凛凛、目空一切的,不知怎么搞的,往这里一关,浑身都软了,见了纪委的干部,如同东北熊胆专业户关在铁笼子里的棕熊,一见穿白大褂的人拿着针头取熊胆时,吓得全身直抖的那种悲惨样子。
“杨主任,我马上写。”孙跃进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你还应该知道,我们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是不会叫你来的,懂吗?”
“懂,懂,杨主任。”
“限你两天交代,两天之内交代的属于坦白,两天以后还不交代,你自己掂量后果。”
“知道,知道。”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走廊里响着杨主任、潘小香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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