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司机把车开了回来,请周善本上车。
周善本站在车前迟疑着,仍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不要急,再……再等等吧,等……等公交车来了,把……把这些老同志们接走后,我……我们再走吧!”
老人们不依,硬把周善本往车里推:“周市长,你快走吧,你事多!”
“周市长,你都下命令了,公交公司能不来车么?”
“周市长,你放心,就是不来车,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周市长,你多保重,一定要多保重啊,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周市长,你快回医院歇着吧……”
周善本这才勉强上了车,上车后就歪倒在了后座上。
车缓缓启动时,周善本又支撑起自己半边身子,最后向老人们招了招手。
老人们的拦车处距国际度假区还有三公里,周善本上车之后还是想到度假区见省证管办秦主任,时间应该是十三时十分左右,市政府办公厅王主任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电话里不好说,省委领导同志要求周善本停止手上的一切工作,立即赶往市政府。
周善本没心思打听发生了什么大事,歪在后座上无力地做了一个手势,让司机掉头。
这就到了一个人民公仆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个时刻是在周善本返回城区的路途中无声无息悄然来临的。谁也说不清周善本准确的死亡时间,只知道这个老实厚道的常务副市长,这个不断为另一类“公仆”擦屁股的常务副市长,这个被不少人私下视为最窝囊的常务副市长,是在由国际度假区通往城区的路上猝然去世的。车到市政府门厅前停下,秘书柳东从前门下车,给周善本开门时才发现,歪在座位上的周善本已气息全无。这时是十三时二十二分。
秘书柳东惊呆了,几乎是一路哭喊着冲进了市政府第一会议室,向坐在会议室的一大帮省市领导们汇报说:“周市长死了,死在车上了,他……他是累死的,活活累死的啊……”
仿佛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会议室一下子被炸翻了天。
刘重天于众人极度震惊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噙泪冲出了会议室。
继而,齐全盛、郑秉义、李士岩和所有省市领导同志也脚步纷杂地拥出了会议室。
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阵阵散开的礼花,把镜州的夜空装点得一片绚丽,夺去了星月应有的灿烂光华。暗蓝色的苍穹下,一座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不夜大都市在尽情狂欢。露天时装表演台上,来自国内国外的一支支著名时装表演队在表演,明亮的聚光灯不时地打在那些中外模特儿身上,造出了一种流动的美,变幻的美,朦胧的美,实可谓千姿百态。T型表演台下,万头攒动,烛光点点,宛如落下了满天繁星,国际服装节主会场——太阳广场于这个节日之夜展现了太阳般的辉煌。
“这是属于人民的节日,”郑秉义站在市委大楼观景台上评价说,“说到底,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的一切奋斗牺牲都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就是总书记反复向全党强调的,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除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作为我们这个政党来说没有自己的利益。”把目光从太阳广场上缓缓收回来,看着刘重天、齐全盛和身边的其他干部,继续说,口气渐渐严厉起来,“但是,我们的六千万党员呢?是不是都认同了我们党的这个性质啊?我看不见得!赵芬芳、白可树、林一达这些腐败分子就不认同嘛!他们从来就没有代表过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他们代表的是他们的一己私利!他们不是人民的公仆,而是人民的老爷!”
刘重天插上来说了一句:“尤其是赵芬芳,太恶劣了,连基本的做人良知都丧失了!”
郑秉义近乎愤怒地说:“可就是这种人,竟然一步步爬到了市长的高位,还恬不知耻跑到北京去买官,梦想当什么市委书记!这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就不该冷静下来,多问几声为什么吗?要深刻反省,深刻检讨啊!同志们,包括我在内!我主持省委工作也有几年时间了,对这个赵芬芳就没有什么警觉嘛!同志们,请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党内都是赵芬芳、白可树这种人,我们这个党还有什么希望,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
齐全盛恳切地检讨说:“秉义同志,不论是赵芬芳、白可树,还是镜州其他干部出的问题,我都有责任,我这个班长没当好,辜负了您和省委的期望,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郑秉义也不客气,抱臂看着空中又一轮绽开的礼花,严肃批评说:“全盛同志,你是犯下了许多错误啊!白可树不去说了,你给省委的检讨中剖析得比较客观。赵芬芳又是怎么回事呢?和你齐全盛搭了七年班子,不是七天,七个月,是七年啊!这个人的恶劣品质就一点没看出来?我看不会吧?你为什么不批评,不教育?原因很简单,这个市长听话嘛,没原则嘛!”
刘重天赔着小心解释说:“秉义同志,老齐也要有个认识过程嘛!镜州腐败案发生后,老齐就看出赵芬芳的问题了,比我还早一步看出来了,老齐是坚持了原则,进行了斗争的。”
郑秉义认可了刘重天的话,沉默片刻,一只手拉过刘重天,一只手拉住齐全盛,感慨地说:“重天,全盛同志,为此,我要谢谢你们,省委要谢谢你们!关键的时刻,你们都站稳了立场,经住了政治风雨的考验,你们两个同志讲党性,讲原则,讲做人的人格,讲共产党人的道德,才没有使这场严峻的反腐败斗争变成一场复杂的人事斗争,才没有使局面失控!”
齐全盛坦诚地道:“秉义同志,哦,对了,还有士岩同志,话我看也可以这么说:首先是你们省委领导同志头脑清醒,把住了舵,才没翻船啊!今天我得向你们二位领导承认,我曾对你们有过怀疑,对重天同志有过敌意,如果你们不坚持原则,不实事求是,事态可能就会向另一个方向转化,我很有可能会丧失道德线,而赵芬芳没准会又一次成为得利的渔翁!”
郑秉义被齐全盛的坦诚感染了,和气地问:“老齐,有一阵子灵魂的搏斗很激烈吧?”
齐全盛承认道:“很激烈,生死搏斗啊,什么都想过了,甚至想到过被诬陷,进监狱。”
李士岩插上来道:“老齐啊,被诬陷的不是你啊,是重天同志嘛!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层层设套,就是要把重天往死里整,为了坚持这个原则,我就伤害了重天同志啊,一度甚至考虑过把重天同志从镜州撤下来!还是秉义同志政治上坚定啊,关键时没动摇,支持了重天。”
齐全盛连连道:“士岩同志,我知道,都知道了,重天真了不起啊,硬是没倒下!”
李士岩拍了拍刘重天的肩头:“重天同志,我呀,再次向你道歉,也请你谅解!”
刘重天笑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士岩同志,这事你就别再提了!”
郑秉义又想了起来:“哦,对了,重天,全盛同志,还有件事我要特别表扬,就是对待肖兵的问题。你们做得好,做得对,有立场,有大无畏的政治勇气,值得充分肯定哩!”
刘重天笑问:“秉义同志,这我倒要问一下了:如果我和老齐早一点向你汇报,再假设一下:如果肖兵不是骗子,当真是某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呢?你和省委又会怎么处理?”
郑秉义想都没想便道:“还能怎么处理?和你们一样处理!中国共产党没有特殊党员,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没有特殊公民,只要无私,就能做到无畏,你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嘛!”
李士岩感叹说,“重天啊,秉义同志说得对,只有无私才能无畏!如果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都能像你和全盛同志一样无私无畏,你所说的那种递延权力问题就不会存在了……”
郑秉义注意地看了刘重天一眼:“递延权力?很有新意的提法嘛,是你的新发现?”
刘重天摆摆手:“怎么是我的新发现?实际上是早就存在的一种很普遍的社会腐败现象嘛!几乎涉及到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连我都存在这个问题。一个乡政府的司机因为给我爱人开了一次车,就有了这种递延权力,明明违反了交通规则,人家公安局领导同志倒主动登门道歉……”刘重天把办案期间看到的想到的林林总总怪现象说了说,得出了一个结论,“……秉义同志,对我们领导干部严格要求是必须的,但是,领导干部本人的洁身自好并不能保证不出腐败问题啊。如果不警惕,不在制度上堵住漏洞,我们手上的权力就很可能经过亲友,身边工作人员之手,完成利益的交换。我和老齐都吃了这方面的苦头,我过去的秘书祁宇宙打着我的招牌干了不少坏事,老齐吃的苦头就不说了,刚到镜州时,我真以为老齐问题很严重呢!”
郑秉义倾听刘重时,一直看着夜空的礼花,待刘重完后,才把身子转了过来:“重天同志,看来镜州这个案子你没白办,不但工作上有成绩,思想上也有收获!这个递延权力现象看得准,看得深,我建议你再好好想想,写篇大文章,放开来写,我让省报给你发!”
这时,几发最亮丽的礼花弹打到了市委大楼上空,金花绽开,银雨飘逸。郑秉义让秘书跑过去关了灯,切除了光源,面前的夜空更显得五彩缤纷了。
刘重天看着落地窗外的绚丽景象,讷讷说了句:“善本要是也能站在这里该多好啊!”
齐全盛深深叹了口气:“天道不公啊,让这么个大好人英年早逝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一时间,没任何人答话,黑暗中响起了一片嘘唏,几声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郑秉义沉甸甸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有个建议:打破惯例陈规,由你们镜州四套班子集体出面,精心准备一下,搞个简朴而隆重的向周善本同志遗体告别仪式。要组织镜州全市副处以上的党政干部都来参加,来向善本同志告别,不准请假!让同志们都好好看一看善本同志,好好学习一下善本同志的这种廉政奉公,勤政为民的公仆精神,真正把总书记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放到心里!如果省里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我和关省长全来参加。”
李士岩进一步建议道:“老齐,重天,你们考虑一下,是不是可以把善本同志的事迹事先整理出来,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发一下?也在省市报纸上发一下?”
这也正是齐全盛和刘重天想办的,二人当即表示,一定会尽力做好这件事。
市政府秘书长本来远远站在一旁,可听到省市领导们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走过来提醒道:“郑书记、李书记,有个情况我得反映一下:从昨天下午开始,已经有不少市民把电话打到我们市政府来了,纷纷打听什么时候给周市长开追悼会。另外,周市长家门口的巷子,花圈花篮也摆满了。如果四套班子搞这么大规模的告别仪式,恐怕也要考虑到市民群众……”郑秉义手一挥,动情地说:“市民群众凡来自愿参加遗体告别活动的,一概不要阻拦!我们就是要让广大镜州老百姓知道,尽管这个镜州发生了性质严重的腐败大案,败类市长赵芬芳从十层楼上跳下来了,摔死掉了,但是,大批像善本同志这样的好党员、好干部还在努力奉献着,在为他们置身的这座辉煌城市,在为他们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拼命奋斗,流血流汗流泪!”
这评价公道客观,真挚感人,齐全盛和刘重天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十天之后,向人民的好市长周善本遗体告别仪式在镜州市政府门前的月亮广场隆重举行。
尽管事先已预料到会有许多市民会赶来参加,但是,齐全盛和刘重天仍没料到来的人会这么多。镜州四套班子副处以上干部集体告别不算,从早上布置会场开始,到下午三时灵车送别为止,月亮广场人山人海,流动中的凭吊市民不下二十万人次,为镜州开埠三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观。博古通今的史志办主任考证说,史载:明万历年间,古镜州一汤姓县令亲率百姓造堤防治海患,被海浪冲走,万民哭滩,震动朝野,嗣后悠悠岁月,竟再没出现过一个清官。
郑秉义和关省长专程从省城赶来了,还带来了省委、省政府一帮干部。
告别仪式通过电视转播车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了现场实况转播,郑秉义代表省委、省政府发表了重要讲话,指出:周善本用他的奉献精神为我们共产党人树立了一个标杆,——怎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何落实总书记三个代表的光辉思想?是仅仅说空话走形式,还是深深扎根在人民群众之中,脚踏实地地为人民群众解决实际问题?
谈到赵芬芳临死的最后一天,竟把半年拿不到退休金的一帮老同志扔到垃圾场时,郑秉义愤怒地说:“……同志们,这是一个何等强烈的对比啊!最优秀的同志在我们党内,最无耻的败类也在我们党内,这就是我们这个党在向市场经济和法制社会转换过程中的现状!今天,面对善本同志的遗体遗像,面对覆盖在善本同志身上的这面熟悉的党旗,让我们都扪心自问一下:我们到底是赵芬芳,还是周善本?到底是要做周善本,还是要做赵芬芳?我们身上哪一部分像周善本,哪一部分又像赵芬芳?我们应该怎样慎重使用人民交给我们的沉重权力?是以权力为梯子,爬到人民头上做人民的老爷,喝人民的血,吃人民的肉,再把人民当垃圾一样扔掉,还是像善本同志那样,俯下身子,负起重轭,为人民拉犁负重,甘为人民做牛做马?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问题,严峻的问题呀,同志们!”
这时,不远处自发吊唁的人群中突然打起了一幅巨大的白色挽幛,挽幛上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周市长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郑秉义看到了那幅挽幛,手向挽幛举起的方向指了指,眼含泪水,带着不无凄婉的语气说:“……请同志们都好好看看那幅挽幛上的话,记住挽幛上的话,一定要把善本同志不死的精神继承下来,给我们这个党争气增光啊!战争年代血与火的考验不存在了,但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在战争年代和人民群众血肉联系的优良传统不能忘,更不能丢啊!我们这个党在战火中没有倒下,也决不能倒在腐败的深渊泥潭中!同志们,请大家牢牢记住:人民雪亮的眼睛永远在盯着我们,永远,永远……”
后记随着豪华游艇的逼近,视线前方的礁岛变大了,星星岛由万顷碧波中的一颗星星,迅速成长为一块郁郁葱葱的陆地。岛上古色古香的楼台亭阁,掩映在浓浓绿荫中的小山村,渐渐变得清晰可辨。邹月如注意到,山村上空有丝丝缕缕如烟似雾的炊烟袅袅升腾。
“快到了,老齐两口子肯定已经在岸边等了。”刘重天扶着轮椅,立在邹月茹身后说。
邹月茹回过头嘱咐道:“重天,我可再说一遍,不愉快的事这次可都不准提哦!”
刘重天笑道:“看你,还是不放心!我和老齐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邹月茹很认真:“不是脆弱,我也不是指你,而是指老齐。重天,你想啊,老齐已经主动向省委打了引咎辞职报告,马上要到人大去了,这又背上了个严重警告处分。小艳已经瘫在那里了,还被法院判了十年刑,他心里不会好受的。”
刘重天心里有数:“我知道,所以,我们才到他老家度假休息两天嘛!”
邹月茹嗔道:“不说是为了陪我出来散散心吗?原来还是为了你的老搭档呀?”
刘重天笑了笑:“这不矛盾,完全可以兼顾起来嘛!”叹了口气,“老齐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好受啊!我了解了一下:鉴于小艳的身体情况,保外就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邹月茹说:“这事最好别和老齐提,能帮着说说话,就说说吧,你现在是省委常委了。”
刘重天道:“省委常委怎么了?就能为所欲为了?小艳的事还得依法办,我不便多说。”
说话之间船靠岸了,齐全盛和高雅菊都在岸边旅游码头上等着。
推着邹月茹下了船,刘重天开口便说:“老齐,雅菊啊,国庆节这两天,我和月茹可就在你们老家过了。两天之内,服从命令听指挥,一切听你们安排!”
邹月茹笑着叫了起来:“哎,哎,重天,怎么是两天啊?国庆节有七天长假嘛!”
齐全盛接过刘重天手上的轮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月茹,你以为重天也是我啊?我现在清闲了,重天可更忙了,省纪委书记,省委常委,能在这小岛上呆满两天就很不错了。”
刘重天直笑:“老齐,你放心,在省城我就向月茹做了保证,一定在你们这个星星岛上看一回星星,呆足两天,和你老伙计一起钓钓鱼,喝点儿酒,好好唠唠。哦,对了,我那篇谈绝对权力和递延权力问题的文章还得请你看看,提点意见,这可是秉义同志特别关照的哩!”
嗣后的两天是愉快的,二零零一年这个国庆节成了和睦友好的节日,心心相印的节日。两个老搭档和两个在九年政治风雨中结下了无数恩恩怨怨的家庭,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殊途同归,再度聚到了一起。两个女人白天黑夜在一起,像一对要好的亲姐妹,说呀,笑啊,仿佛两个家庭从未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说的话题也很轻松,时装啊,股票啊,物价啊……然而,在这种难得的休假的日子,两个男人的心情和话题仍然是那么沉重。
次日一起钓鱼时,刘重天又做起了齐全盛的工作:“老齐,怎么听说你有点情绪啊?”
齐全盛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重天,这你可别误会!我和秉义同志说引咎辞职承担责任,都是真心话啊!秉义同志偏不答应,怪我将他的军,非要我留在镜州做人大主任!”
刘重天会意地一笑:“所以呀,秉义同志让我这次再和你老伙计谈谈!”
齐全盛手握鱼竿,看着远方的大陆:“还有什么好谈的?重天啊,我也想开了,人这一生拼搏过奋斗过,也就算了。前阵子我还和雅菊说,我十四岁之前没离开星星岛一步,常坐在海边礁石上看星星,想象着海那边的世界有多大?做梦都盼着离开小岛到大陆上的大世界去闯荡一番。这一闯不得了啊,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呢,还真盼着回来过过清静日子!”刘重天拍着齐全盛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老齐,你真想在这小岛入定成佛我不拦你,可我和你打赌:用不了一个月,你就呆不住了!你老伙计能舍弃大海那边的精彩世界吗?能舍弃凝聚着你心血的这番改革事业吗?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这不是你老齐的选择!”
齐全盛笑了笑,换了话题:“重天,你知道么?善本的死震动了田健,田健在善本的遗体告别仪式上痛哭失声。前几天,我找小伙子谈了谈,和他说了,希望他留下来,出任重组后的蓝天集团副总裁兼蓝天科技公司总经理。田健同意了,决定不走了,留在我们镜州。”
刘重天十分欣慰:“好,好啊,善本如果知道也会高兴的!”
齐全盛这才问:“重天,怎么听说马上要来镜州的书记、市长都很年轻?”
刘重天点点头:“是这情况,省政府秘书长白明玉任市委书记,三十八岁;省经委常务副主任孙少林任代市长兼市委副书记,三十六岁;这两个年轻同志都有海外留学经历,又在不同岗位上锻炼过,准备公示了,如果公示情况良好,就这么定了。”
齐全盛很感慨:“这我真没想到!秉义同志和省委真有气魄啊,派了这么年轻的两个同志来做镜州党政一把手!重天,能透露一下么?秉义同志和省委这么安排是怎么考虑的?”
刘重天想了想:“秉义同志前几天在省委常委会上说,镜州的经验证明,一个相对稳定的班子对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是有好处的。尽管镜州发生了严重的腐败问题,但是,镜州经济一直高速增长,全省惟有镜州没有失业下岗的压力,老齐这个班长功不可没……”
齐全盛忙摆手道:“这不是我的功劳,是镜州干部群众觉悟高,干得好……”
刘重天打断了齐全盛的话头:“哎,老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所以,秉义同志说,权力失去监督的深刻教训要汲取,但镜州发展经济的成就也要充分肯定,成功的经验必须坚持。白明玉、孙少林这个年轻的班子一旦建立,就不要轻易再动,班子换得过于频繁,就免不了有人急功近利,闹政治地震,这对发达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齐全盛口服心服:“说得好,秉义同志说得好啊,实事求是,目光远大!”
刘重天又意味深长地说:“秉义同志和省委希望你老伙计帮两个年轻人把好权力关啊!”
齐全盛怔了一下,摇摇头:“重天,还是放手让年轻人自己干吧,我的时代过去了!”
刘重天有些激动,坚持道:“但是,权力再也不能失去监督,尤其是像镜州这种经济高度发达的地区,秉义同志和省委非常希望你老齐在地方立法上做点探索!”
齐全盛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重地说:“重天,我……我明白了!”
案情通报是不可避免的,刘重天告诉齐全盛:白可树已被一审判了死刑,同案三十二名罪犯也被判处了从死缓到十年八年刑期不等的有期徒刑,蓝天集团腐败案已基本结案。
齐全盛问:“怎么听说在法庭上出了点意外?林一达把起诉的检察院将了一军?”
刘重:“是有这事,出现了一个小挫折。这个林秘书长太滑头了,反贪局审讯时,他什么都承认,有的没有的,他都故意胡乱认,到法庭上全翻供了,说是屈打成招。我一看不对头,马上让陈立仁向法庭提出:主动撤回起诉,补充侦查。”
齐全盛又问:“金字塔集团的那位金启明呢?啊?这个教父级的人物什么时候起诉啊?”
刘重天道:“下一步也准备起诉了,省政法委决定,由平湖检察机关起诉,法院公开审判。不过,估计在法律上会有一场恶战,金启明和金字塔集团组织了一个强大的律师团,为金启明和金字塔集团进行无罪辩护,而且已经在全国各地大造舆论了。秉义同志为此专门召集有关部门的同志开了个会,明确指示:对金启明涉黑犯罪集团案的起诉审理不能受任何外界舆论的影响,一定要依法办事,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秉义同志还告诫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奉陪金启明的这个了不得的律师团,把这场官司打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去。”
齐全盛讷讷道:“好,好,不能让金启明和金字塔滑掉,这种恶势力一定要打掉!”
后来,齐全盛又对其他涉案人员的情况问了不少,可就是没提自己已被判了十年徒刑的女儿齐小艳,一直到刘重天夫妇离开星星岛都没提起过,就像没有这个女儿似的。
离别时,刘重天忍不住还是说了,是把齐全盛悄悄拉到一旁说的:“老齐,小艳的事我专门到司法局问了一下,保外就医估计没什么问题,现在情况也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齐全盛一把握住刘重天的手,声音哽咽了:“重天,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和关心!小艳犯罪有她自己的原因,但说到底还是毁在我手上的!我……我如果不当这个市委书记,不大权独揽,赵芬芳、白可树这些坏人也不会这……这么捧她!”怕不远处的高雅菊和邹月茹看到自己流泪,齐全盛背过了身子,又尽量镇定地说,“重天,对瘫痪病人的护理,你有经验,什么时候和我好好说说,传授一下。小艳早就离了婚,独身一人,我和雅菊不能不管啊……”
刘重天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邹月茹,鼻子一酸,强忍着泪点了点头:“好,好……”
齐全盛揩去了眼里的泪水,恢复了平静,拍打着刘重天的手背,很恳切地说:“重天,真这么急着走吗?啊?你看你家月茹这两天玩得多高兴啊,七天长假嘛,就不能再留一天?”
刘重天无奈地笑了笑:“不行啊,老伙计,能有这两天的清闲我就很知足了!”略一停顿,悄声透露说,“可能你也听说了:我们关省长的亲属又出问题了,秘书和儿子涉嫌受贿,数额巨大,案情复杂,我今天晚上就要听汇报,这是来时就定好的。”
齐全盛叹息道:“什么时候你这个省纪委书记能闲下来没事干该多好啊!”继而,又说,“重天,知道吗?社会上最近可又有新议论了,说我们镜州又发生了一场政治大地震哩,这震源呢,在省城,在北京。你我都有后台,我想是指秉义同志和陈百川同志,说我们双方的后台达成了什么政治妥协,所以,你刘重天放了我一马,我呢,也放了你一马……”
刘重:“省城传得更邪乎了,说秉义同志会做秀哩,拿善本同志的死大做文章,是想掩盖镜州腐败大案的恶劣影响。还有人说了,秉义同志弄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到镜州出任党政一把手,是老谋深算,志在长远啊!”挥了挥手,“让他们说去好了,谁能去堵他们的嘴呢?不过,事实和真相绝不会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而有任何改变,历史也绝不会把这些风言风语记到它的史册上。地球不还在正常转动嘛,老齐,你看,看嘛,这太阳不照样升起吗!”
是的,太阳照样升起!
是新世纪又一天的崭新的太阳。
东方天际的满天云霞和壮阔的海面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映照得一片艳红,一片滚沸。
朝阳如血……海水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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