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旋很认真,挺着脖子叫:“怎么不能随便乱……乱喝?我……我又不是未成年人!”
警察说:“未成年人喝酒在咱中国倒不犯法,酗酒闹事可就犯法呀,你在辱骂领导嘛!”
邹旋骂得更凶:“我就得骂!刘重天,我……我和你狗日的没完!你……你这么不讲究,故……故意让……出我的洋相,我他妈的饶不了你,我……操你十……十八代祖宗……”
是夜,整个金字塔大酒店都响彻着邹旋酒精味十足的愤怒吼声。
然而,一觉醒来,邹旋却把夜幕下的这番悲壮的折腾忘了个一干二净。
次日一早,当警察弄清邹旋的身份释放他时,邹旋竟懵懵懂懂地问人家,他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警察逗他说,在作案现场。邹旋便很惭愧,连连道歉,说是昨晚又喝多了,也不知歪到哪条沟里去了,感谢人民公安又保护了他一回,还大夸人民公安爱人民。走到门口了,仍没忘记讲究一下,很义气地对那位送他的警察说:“伙计,谢谢了,改天抽空一起坐坐啊!”
得知肖兵被齐全盛、刘重天密谋抓捕,赵芬芳本能的反应是:这两个人都疯了,不计后果了。她认为这实际上表明,他们在政治上已经失望甚至绝望了,正以匹夫之勇进行一次仕途上的滑铁卢之战。这两个疯子想向人们证明什么呢?无非是证明他们如何不惧怕权力罢了。
太可笑,也太幼稚了!一个中国政治家怎么能不惧怕并且崇敬权力呢?明知肖兵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他们照样抓,而且真的就抓了,还不是因为他们是镜州的地头蛇,现在手上有点权力吗?但是,他们手上那点小小的权力触犯了更大的权力,他们手上的小权力就将消失了。肖兵的父亲可以以人民的名义,以组织的名义,以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剥夺他们手上的权力。他们将像升入空中的烟花一样,在瞬间的灿烂之后陷入无边无际的政治黑暗之中。
因此,肖兵的被捕不但没让赵芬芳感到任何不安,反倒让赵芬芳有点说不上来的兴奋,觉得刘重天、齐全盛的失误,让她意外地又赢了一局。也正是为了要看看刘重天和齐全盛的暗淡政治结局,赵芬芳才对肖兵被捕一事佯作不知,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肖兵被捕的第二天,专题研究解决蓝天集团问题的常委会在市委第二会议室召开了。
赵芬芳准时到会,会前还和齐全盛、刘重天很热烈地讨论了一下北京申奥的事。
刘重天似乎有些心急,申奥的话题搭了没几句,就调转了话头,试探着问:“赵市长,北京老区基金会有个秘书长叫肖兵,你熟不熟啊?听说你还在星星岛接待过?是不是?”
赵芬芳很随意地道:“是啊,接待过,礼节性接待嘛!刘书记,他们好像回北京了吧!”继而,又说起了申奥的事,笑眯眯地对齐全盛道:“齐书记,我有个建议,申奥成功后,我们得召集全市各大企业的老总们开个会,给他们提个醒:一定要抓住这次难得的历史机遇,把我们镜州的形象和镜州的产品一起推出去!”
齐全盛应付道:“好,好啊,申奥成功不但是北京的机会,也是我们镜州的机会嘛!”
刘重天仍紧追不舍:“赵市长,我可得给你打个招呼:这个肖兵,我们昨天夜里抓了!”
赵芬芳佯作吃惊,看了看刘重天,又看了看齐全盛:“哦,抓了?怎么回事呀?”
齐全盛沉下了脸:“我让公安局抓的,政治诈骗!哦,这事和重天同志无关!”
刘重天忙道:“哎,老齐,我们共同决定的嘛,这责任我不会推,敢作敢当嘛!”
赵芬芳心里冷笑:害怕了吧?后悔了吧?嘴上却说:“你们两位领导定的事还和我说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也没有超越党纪国法的特权嘛,是不是!”
这时,赵芬芳已看得很清楚了,面前这两个曾经斗得你死我活的老对手到底在政治上公开合流了,在对付她的问题上找到了平衡点。这次市委常委会只怕不会开得太轻松,自己很可能又要面临一次舌战群儒的局面——权力效应还要在这次常委会上充分显现出来,当一把手的绝对权力还未平稳过渡到她手上的时候,其他常委必然要继续做齐全盛和刘重天的应声虫,这是毫无疑问的。对所谓的民主集中制,她实在太了解了,这种权力的游戏她已玩了二十二年了。
那么,就进行一次最后的斗争吧,也许会议结束,镜州的政治局面就要有历史性变化了。
然而,尽管想到了刘重天和齐全盛的政治合流,想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共同政治利益,可赵芬芳仍然没想到刘重天会在这次非同寻常的常委会上这么公然庇护齐全盛!身为代表省委查处镜州腐败案的专案组组长、协助齐全盛主持工作的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刘重天竟然立场鲜明地站在齐全盛一边,并且是那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这就大大助长了齐全盛的嚣张气焰。
总结蓝天集团经验教训时,齐全盛以退为进,主动做了自我批评,承认自己官僚主义作风严重,用人失察,说是自己作为班长,对蓝天集团今天的现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在对自己女儿齐小艳的任用上,犯下了严重错误。齐全盛声称,欢迎同志们的批评帮助。
赵芬芳便适时地进行了一番“批评帮助”,历数了蓝天集团的问题之后,做出了结论:“……蓝天集团是垮在齐小艳手上的,正是齐小艳和常务副市长白可树的紧密勾结,才造成了集团资产的大量流失和严重的腐败问题,才让蓝天集团走到了破产的地步。所以我觉得,齐全盛同志的问题不仅仅像他自己检讨的那样,是什么用人失察的问题,官僚主义的问题,我看是任人唯亲的问题,一言堂的问题。在干部人事问题上个人说了算,听不得班子里其他同志的不同意见,一手遮天,践踏破坏了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错误的性质和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
刘重天听罢她的发言,也做了发言,在发言中只字不提齐全盛的问题,更谈不上批评齐全盛了,而是把矛头指向了她,毫不掩饰,开口便硬邦邦地说:“全盛同志的问题是全盛同志的问题,全盛同志已经主动做了检讨,以后还会进一步检讨总结,所以,我在今天这个会上就不想多谈了。今天,我倒想谈谈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集体责任的问题!”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芬芳同志,我请问一下:你和其他在座常委们有没有问题啊?你们对齐小艳的任用又该负什么责任呢?我看也不是没有责任吧?”刘重天显然是做了精心的准备,从面前的材料里拿出一份发黄的会议记录稿,“哪位同志辛苦一下,把这个任用齐小艳的市委常委会记录念一下?”随即自说自话地把会议记录递给了身边的宣传部长,“哦,白部长,就请你念一下吧,只念关于齐小艳任用的讨论情况就行了,其他部分就不要念了!——先把招呼打在前面,我这并不是要出哪些同志的洋相,而是要澄清一下历史事实,也明确一下大家的责任。”
白部长自知是麻烦事,推辞道:“刘书记,任用齐小艳时我还不是常委哩,是不是请当时的常委同志来念呢?”又把会议记录递给赵芬芳,“赵市长,你是老常委了,你来念吧!”
赵芬芳心里火透了,根本不接,看着刘重天问:“刘书记,你看有这个必要吗?”
刘重天呵呵笑着:“怎么没必要啊?我看有必要嘛!”说罢,拿回了记录稿,看了看众人,“你们都不愿念,那就由我来念吧!”念了起来:镜州市委常委会记录,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八日,会议主题:研究干部人事问题,会议主持人赵芬芳。
下面是组织部长介绍有关干部情况,略过,不念了,好,这里有了,关于齐小艳的任用:齐全盛发言:把这么大一个国有企业集团交给齐小艳这么个女孩子,是不是不太慎重呢?我有些担心。我说同志们啊,你们不要以为小艳是我女儿,就在这个问题上讨我的好,我个人的意见最好再看看,让她把副总经理再干两年再说吧。
赵芬芳发言:齐书记,不能因为小艳同志是您女儿就不使用嘛!小艳年轻有为,有知识,有文化,有现代企业管理经验,为人正派,作风扎实,到蓝天集团两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使集团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廉政建设经验,我们政府这边正准备全面推广……赵芬芳听着自己三年前那些近乎无耻的发言,心里毫无愧意,脸上仍努力保持着笑意。
刘重天念完了她的发言,又念起了白可树和其他同志的发言,这些发言虽不像她的发言那么过分,但意思是一样的,都赞成任命齐小艳为蓝天集团总经理、董事长,兼集团党委书记。
这时,刘重天的声音提高了:……针对这种情况,齐全盛再次发言: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见,小艳的事就这么定吧!我坚持一点:集团党委书记不能让她干,大权独揽要出问题的!
赵芬芳发言:齐书记,你坚持也没用,这是市委常委会,要发扬民主充分讨论嘛!我们都有民主权利嘛,你这个班长也只有一票。齐书记,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觉得还就是要大权独揽,权力分散才要出问题呢!同志们,大家想一想,班子不团结的事少吗?一个书记,一个老总,一人一条心,工作怎么干?我提议:我们就齐小艳同志党政一肩挑的问题举手表决!
刘重天放下了记录稿:“好了,不念了,表决结果大家都知道,除齐全盛同志一票反对,那次到会的常委们全投了赞成票!齐全盛同志怎么不民主啊?这个记录证明,齐全盛同志很民主,起码在齐小艳任用问题上是很民主的,现在怎么都推到齐全盛同志头上了?我说同志们啊,今天重温一下你们当年的发言,你们有何感想呢?难道就不脸红,不惭愧吗?”
三个当年的老常委无话可说,纷纷做起了自我批评,明确表示自己是有责任的。
齐全盛态度诚恳,再次检讨,说自己是班长,主要责任还是应该由他个人负。
赵芬芳却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想过做什么自我批评,吹着茶杯上的浮茶,悠闲地喝水。
刘重天逼了上来:“芬芳同志,你那么主张齐小艳党政一肩挑,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赵芬芳看了刘重天一眼,微微一笑:“刘书记,你要我说什么?让我怎么说?啊?”
刘重天也不客气,口气冷峻:“说说你的历史责任,你这个同志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赵芬芳无法回避了,放下手上的茶杯,很平静地道:“好吧,重天同志,如果你一定坚持,那我不妨说说。我们的民主集中制是怎么回事,重天同志,你肯定和我一样清楚,体会也许比我还要深刻。我承认,当初对齐小艳的任用是有个民主研究的形式,听起来还蛮像回事,——当然,我这个市委副书记也在会上说了不少违心的话。但是,这些违心话我能不说吗?齐小艳是什么人?是我们市委书记齐全盛同志的女儿,关于齐小艳的任用如果未经全盛同志的同意,能拿到我们常委会上研究吗?既然拿到会上研究了,谁敢反对?谁又反对得了呢?”
刘重天道:“问题是,你根本没有反对,而是大唱颂歌,唱得最起劲,近乎——无耻!”
赵芬芳没有跳起来,甚至没有改变说话的语气:“无耻?可能有一点吧!但是,重天同志,齐全盛同志的工作作风你是清楚的,你很高尚,可你这个高尚的人七年前怎么干不下去了?怎么被迫离开镜州了?在齐全盛同志手下当市长,当市委副书记,能有不同意见吗?我不这样做又怎么办?不要班子的团结了?不顾大局了?我当然要接受我的前任——也就是你的教训嘛!这教训十分惨痛啊,你不但是离开了镜州,还出了那么一场令人痛心的意外车祸……”
刘重天心被触痛了,厉声打断赵芬芳的话头:“芬芳同志,既然你提到了七年前,那么我请问一下:七年前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当时的常务副市长干得称职吗?当我在常委会上和全盛同志产生工作争论时,你这个常委为什么三缄其口?甚至连我们政府这边早已研究好的事情,你自己提出的事情,你都不明确表态,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全盛同志在那里吵!芬芳同志,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你这个常委什么时候尽到过自己的责任?什么时候!”
谁也没想到刘重天会发这么大的火,会场上一时间静得吓人。
赵芬芳也有些害怕了,七年前的事真没法说,尤其是齐全盛和刘重天这两个尖锐对立的当事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她就更没法说了!那是一次投靠和叛卖,是她从政生涯中一次很不光彩的政治投机,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应该成为永远的秘密。于是,赵芬芳仿佛没听见刘重天的责问,甚至没多看刘重天一眼,又镇定自如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闷中,齐全盛缓缓站了起来,语气沉重地道:“同志们,我再说两句。首先还是要检讨。芬芳同志说得不错,一言堂的问题,违反党的民主集中制的问题,对我来说都是客观存在,长期存在,我不赖,也赖不掉。过去认识不够,甚至没有认识,镜州大案要案发生后开始思索了,夜不能寐啊,冷汗直冒啊!因为重天同志有想法,不听话,我千方百计排挤重天同志,让惟一一个敢讲真话的同志离开了镜州领导班子。不但伤害了重天同志,也堵塞了言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芬芳同志已经指出来了,她就消极接受教训,不敢再提不同意见了嘛!结果倒好,七年来一片阿谀奉承,一片唯唯诺诺,让白可树、林一达这些坏人进了常委班子,让我女儿,一个二十七岁的黄毛丫头掌握了一个大型国企的命运,把好端端一个大型国企搞到了破产的地步!我这不是一般性的错误,实际上是对国家,对人民犯了罪啊!”
赵芬芳完全撕开了脸:“全盛同志,我看也是犯罪,蓝天集团的损失高达十几个亿!”
老实本分的周善本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很激动地道:“芬芳同志,我可不同意你这个说法!怎么扯到犯罪上去了?老齐错误归错误,成绩归成绩,要辩证地看嘛!我一直搞经济工作,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九年前镜州的经济总量是多少?现在是多少?那时的财政收入是多少,现在又是多少?九年前的镜州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如果同志们有兴趣,我可以简单地汇报一下有关数据:从综合指标看,我们现在的镜州已经相当于九年前的五个镜州了,九年来的平均经济增长率达到了26%,是全国平均经济增长率的223%,是全省平均经济增长率的188%,人均国民产值和人均国民收入双双进入了全国前五名……”
齐全盛阻止道:“哎,善本同志,善本同志,请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嘛。”
周善本坐下了,仍嘀咕着:“人要讲良心嘛,要实事求是嘛,说话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赵芬芳认定周善本是齐全盛和刘重天的应声虫,便又瞄上了周善本,放下茶杯道:“哎,善本同志,你怎么冲着我来了?犯罪问题是我提出来的吗?是齐全盛同志自己对自己的客观评价嘛,我不过是随便插了句话,你怎么就瞄上我了?你报的那些数据想说明什么?说明齐全盛同志成就很大,因此就不需要为蓝天集团的严重问题负责了是不是?镜州九年来取得的成就,是齐全盛同志的个人成就吗?我们可以这样看问题吗?周善本同志,我告诉你……”
齐全盛敲了敲桌子:“芬芳同志,你能不能允许我把话说完?啊?就算我是犯罪,是个罪犯,你也要给我申诉答辩的机会嘛,更何况我还没被省委双规,更没被我们检察机关起诉!”
刘重天严厉地看了赵芬芳一眼:“赵芬芳同志,请你先耐心听齐全盛同志把话说完!”
赵芬芳这才闭嘴不说了:“好,好,全盛同志,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齐全盛扫视着与会常委们,继续自己的发言:“我这个人毛病很多,缺点错误很多,但有一点我是坦荡的,那就是:我对镜州这份事业还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的,从没想过要以权谋私,也没想过搞一些华而不实的虚假政绩,踩着老百姓的脊梁甚至脑袋往上爬!从主观上说,我从没背叛过我们党所代表的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的确在努力为镜州八百万老百姓的根本利益工作着,梦中梦到的都是工作!”盯着赵芬芳,掉转了话题,“但是,芬芳同志,你呢?这些年是不是也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好像不对吧?重天同志责问你,到底负了责没有,你不回答,现在,我仍然要责问你:你这个同志到底负责了没有?一天到晚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桌子一拍,“你想的全是你自己!今天,当着重天同志的面,我们也来回顾一下历史:七年前是谁一次次往我家里跑,把重天同志的话添油加醋传给我?是谁提醒我重天同志摆不正位置要结帮抓权?又是谁直白地再三向我表忠心?芬芳同志,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秘密保不住了,赵芬芳被迫应战:“全盛同志,我承认,我是向你反映过重天同志的一些情况,可这又错在哪里了?难道就不能反映吗?如果我是添油加醋,你可以不听嘛,你为什么要听呢?为什么听得那么兴奋呢?你主观上是想把重天同志赶出班子嘛,责任还该由你负嘛!”
齐全盛点点头:“芬芳同志,你说得很对,我当时是想把重天同志赶走,责任是该由我负,所以,我才要向重天同志道歉,才要好好做检讨!但我仍然要问你:你的责任在哪里?难道可以这样毫不惭愧吗?你这个同志还有没有一点人格啊?还讲不讲一点政治道德啊?”
刘重天不耐烦地摆摆手:“全盛同志啊,你就不要这么苦口婆心了,事实摆在那里嘛,请同志们自己判断好了,今天这个会不是要吵架,而是要解决问题!我看还是回到工作上来吧,看看这个蓝天集团到底怎么办!——善本同志,你是不是先谈谈啊?”
周善本摊开了面前的文件夹,把目光投向齐全盛:“老齐,那我就先说说?”
齐全盛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吧,善本,这个重组方案一定要充分讨论,我看可以考虑请田健同志来会上汇报一下,这小伙子为蓝天集团的重组工作下了一番功夫哩!”
赵芬芳觉得有些不对头了,马上问:“哎,全盛同志,这是惟一的方案吗?”
齐全盛勉力振作起来:“芬芳同志,难道你还准备了另外的方案吗?”
赵芬芳道:“善本同志清楚,金字塔集团还有个方案嘛,早就送给善本同志了!”
刘重天逼视着赵芬芳:“芬芳同志,你一定要讨论金字塔集团的这个方案吗?”
赵芬芳没察觉到刘重天话中有话,坚持道:“应该一起讨论,兼听则明嘛!”
刘重天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全盛一眼。
齐全盛表态道:“可以,金字塔集团的方案就请芬芳同志重点谈一谈吧,可以先谈!”
赵芬芳满意地笑着:“具体方案我谈不清楚,如果同志们不反对的话,我建议金字塔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金启明同志到会上谈一谈。对镜州民营经济的崛起,全盛同志、重天同志都是有贡献的,现在民营经济已经成了镜州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马上又要进入WTO了,民营企业必须取得平等待遇,如果金启明有更好的重组方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采纳呢?”齐全盛没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好吧,马上通知金启明同志到会上来吧!”
见金启明走进会议室,刘重天缓缓站了起来:“哦,金总啊,我们到底见面了!”
金启明急走两步,紧紧握住了刘重天的手,挺恳切地说:“老市长,应该说是又见面了!你当市长时工作繁忙,应酬太多,不可能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啊,没有你当年扶持民营经济的市政府一号文件,哪有我们镜州民营企业的今天啊,哪有我们现在的金字塔集团啊!”
刘重天哈哈大笑:“金总啊,我们当年那个一号文件的政策看来是让你用足喽!”
赵芬芳满面笑容接了上来:“刘书记,这还用说啊?政策当然让我们金总用足了,可能还打了一些擦边球,不过,金总大方向把握得还算不错,对市委、市政府号召、提倡的事都是积极响应的,架桥修路,捐资助学,好事办了不少,现在还是我们市人大代表哩……”
刘重天点着头:“这我听说了一些,只要是白市长想办的事,我们金总都慷慨解囊嘛!”
金启明像没听出刘重天话中隐含的讥讽,挺认真地道:“是啊,是啊,白可树是常务副市长,还是常委嘛,我的理解是,白可树的要求就是市委、市政府的要求,就是我们齐书记的要求!”冲着齐全盛笑了笑,“齐书记,你说是不是?谁能想到白可树会出这么大的事!”
齐全盛没有打哈哈的兴趣,指着对过的一个空位说:“金总,请坐吧,我们这是在开会,赵芬芳市长对你们金字塔集团提出的蓝天重组方案有兴趣,一定要请你来谈谈,现在,就请你谈谈吧!对这个蓝天集团,你有什么高招啊?摊开来说,给我们的决策提供点参考意见。”
刘重:“金总,既然来了,就别错过机会,把底牌全摊开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金启明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材料,侃侃谈了起来,从蓝天集团发展过程中的三个阶段,谈到目前的困境;从集团和蓝天科技的畸形关系,谈到国内上市企业普遍存在的控股老子吃儿子的恶劣现状;从蓝天科技的弄虚作假,谈到了整个集团的弄虚作假问题。
刘重天注意到,金启明对蓝天集团各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报出的一个个数据都很准确。
金启明做出了结论:“……实际上,截至二零零零年底,蓝天集团已经破产,总负债高达二十五亿三千万,其中欠自己的儿子公司蓝天科技八亿七千万,欠各大银行十亿三千万,净欠关联单位各类三角债六亿三千万,而整个集团目前的净资产尚不足十五个亿,也就是说,蓝天集团现在不但不存在什么资产了,还净负债十个亿。”说罢,看了看周善本,“周市长,我没说错吧?”
周善本埋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不时地记着什么,头都没抬:“金总,你说,你说!”
刘重天却平静地问:“这么说,蓝天集团应该马上进入破产程序了?而蓝天集团一旦破产,欠蓝天科技的八亿七千万无法偿还,势必要连带破产,你们金字塔集团则可以在集团宣布破产之后,并购重组蓝天科技,达到买壳上市的目的,金总,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啊?”
金启明坦然地笑道:“老市长,你这个理解不是太准确。前一阶段,本集团董事局是做过这样的战略构想,而且,也向周市长和国资局同志汇报过几次。但是,赵市长回答记者提问时透露了破产消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就让我们深思了:按市场规律办事固然不错,安定团结的大局也不能不考虑,如果没有一个安定的社会局面,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因此,本集团的这个方案是最新方案,不但是买壳上市做战略投资者的问题,而是重组整个蓝天集团!”
赵芬芳显然啥都有数,敲边鼓道:“所以,同志们啊,听听金总的意见没坏处嘛!”
刘重很意外,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呵呵笑着:“好,好,很好啊,很有气魄嘛!金总,你们金字塔要吃进整个蓝天集团了?说说看,凭什么呀?又有什么条件呀?你们总不会对蓝天集团的十亿净负债有兴趣吧?商人无利不起早嘛,我相信这里面有你和金字塔的利益!”
金启明庄重地道:“不但是利益,更有一份责任!老市长,我进门就说了,没有市政府当年的一号文件,没有党的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就没有我的今天嘛,没准我还是政府信息处的一位正科级主任科员哩!金字塔得益于改革开放,就必须支持改革开放,就必须坚定不移地维护改革开放的大局,取之社会,也要回报社会!所以,我和我的集团这次准备承担一些经济风险,进行实质性重组,当然,也将在承担风险的同时,光明正大地获取阳光下的利润!”
齐全盛绷起了脸:“不要说这些漂亮话了,说你的具体方案吧,就是你的最新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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