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重天问:“这二十五万是什么时候还的?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
白可树道:“什么案发前案发后?是高阿姨开户后没几天,两年前的事了。”
刘重天又问,似乎漫不经心:“金总是你什么人?怎么这么听你的?”
白可树道:“一个企业家朋友,——你当市长时不就提倡和企业家交朋友吗?”
刘重:“我提倡和企业家交朋友,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帮助企业解决困难,不是让你从人家的账上划钱出来给市委书记的夫人炒股票!”停顿了一下,口气益发随和了,“类似金总这样的朋友,肯定不少吧?啊?你就没想过,你倒霉的时候人家会来和你算总账?”
白可树笑了:“看看,刘市长,又不了解中国国情了吧?谁会来和我算总账?你问问那些企业家朋友,我白可树是个什么人?占过他们的便宜没有?什么时候让他们吃亏了?”
刘重天立即指出:“我看话应该这么说:你占了他们的便宜,不过,也让他们占了国家和人民的便宜,所以,他们才没吃亏,甚至有些人还在你权力的庇护下暴富起来了……”
白可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财富在他们手里,他们的企业越做越大,就增加了就业机会,也增加了国家和地方的财政税收,目前就是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嘛,要完成原始积累嘛!比如说金总,人家十年前靠八千元借款起家,现在身家十五亿,对我们镜州是有大贡献的。”
刘重天笑笑:“你说的这个金总我不了解,不过,既然有了十五亿身家,显然是个商战中的成功者,金总成功的经验,我想,也许有人会有兴趣去研究一番。我现在要纠正的是你的错误观点:我们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是资本主义初级阶段。判断一个国家的性质,不是看社会上出现了几个金总,而是要看它的主体经济的成分。事实怎么样呢?现阶段公有制经济仍占主导地位,连上市公司基本上都是国家控股,哪来的资本主义初级阶段啊?”
白可树一脸的嘲讽:“刘重天,你真有雅兴,这时候还和我讨论这种虚无飘渺的问题!”
刘重天一声叹息,不无悲愤:“不是虚无飘渺的问题,是重大的理论问题,重大的原则问题!你白可树犯罪的思想根源也许就在这里!你认为自己处在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满眼的物欲横流,纸醉金迷,把身份和理想全忘光了,从思想上和行动上背叛了这个党,这个国家!”
白可树默然了,好半天没有做声。
刘重天突然掉转了话题:“白可树,能提供一些齐小艳的情况吗?”
白可树一怔:“哪方面的情况?”
刘重天想了想:“你所知道的一切情况!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有两个涉案人员已经惨死在黑社会歹徒手下,我们很担心齐小艳的安全。你作为齐小艳的情人,就不怕你的朋友杀人灭口,也把她干掉?对你那些朋友的为人,你恐怕比我更了解吧?”
白可树警惕性很高:“怎么?还非要坐实我涉黑的问题?刘重天,这好像没必要了吧?我涉黑也好,不涉黑也好,里外一个死了,你们看着办吧!”
刘重天再次重申:“不仅仅是你,我担心齐小艳成为下一个目标!”
白可树拉下了脸,冷冷道:“刘重天,我更担心齐小艳会死在你手上!”
……凌晨五时,审讯在双方都精疲力竭的状态下结束,陪审的两位省反贪局同志很失望,认为没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刘重天却不这么看,反复审读了审讯记录后,在吃早点时做了三点指示:一、立即查实高雅菊炒股赢利的情况;二、盯住金字塔集团的那位金总金启明,搞清此人和白可树以及相关镜州干部的历史和现实关系;三、以金启明为中心人物,对白可树在镜州企业界的关系网进行一次全面深入的调查。四十在车里睡了一觉,早上八时半,刘重天回到了镜州市委。
揉着红肿的眼睛刚走进办公室,市长赵芬芳进来了:“刘书记,您找我?”
刘重天看着赵芬芳的笑脸,一时有些发蒙:“找你?我?”
赵芬芳说:“是啊,政府值班室说的,你昨夜打了个电话过来……”
刘重天这才想了起来:“对,对!赵市长,坐,你请坐!”
赵芬芳坐下了,一坐下就别有意味地发牢骚:“……刘书记,你看看这事闹的,齐书记说走就走了,呆在省城检查身体不回来了,也不知啥时才能回来!您呢,又白日黑夜忙着办案子,这市委、市政府一大摊子事全撂给我这个女同志了……”
刘重天把小舅子邹旋的事全记起了,不再给赵芬芳留面子,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赵芬芳的话头:“怎么这么说呢?赵市长,没人把事全撂给你嘛,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省委既没撤齐全盛同志的职,也没决定让你主持工作,而且,各位副书记、副市长也在各司其职嘛!”
赵芬芳脸一下子红了,有些窘迫不安:“刘书记,这……这我得解释一下……”
刘重天似乎也觉得说得有些过分了,口气多少缓和了一些:“赵市长,你就别解释了,特殊时期嘛,你想多干点事是好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不该你管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管,比如干部人事安排问题……”
赵芬芳站了起来:“刘书记,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问题,那我就正式汇报一下:这次常委会是早就定下要开的,主要议题并不是干部人事安排,而是下半年的工作,您说您不参加了,我们也不好勉强。因为下半年有些老同志到年龄了,要退下来,十几个干部的安排才临时提了出来,具体名单也不是今天才有的,齐书记在时就在上一次常委会上议过。其中有几个有些争议,比如市建委的办公室副主任邹旋,九年的老正科,也该动动了。齐书记老不表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您和他历史上那些矛盾造成的,这次我才又特意提到了常委会上,让同志们议了一下……”
刘重天严肃地道:“赵市长,我要给你谈的就是这个问题。别的同志我不太清楚,不好说什么,这个邹旋我却比较了解,就是个酒鬼嘛,因为喝酒误过不少事,影响很不好!你点名把这样的同志提为建委副主任合适吗?是不是要照顾我的面子啊?也太没有原则性了吧!”
赵芬芳反倒不怕了,坦荡而恳切地道:“刘书记,这我倒要表示点不同意见了。对这个同志,我们不能只看表面现象,我认为,从本质上说,邹旋是个能力很强的好同志,群众基础也比较好,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亲戚就硬把他压在下面,这也不太公平嘛!刘书记,我真不是要讨你的什么好,对邹旋同志的安排问题,我前年就和齐书记有过交锋……”
刘重天心里清楚,下面将是直接地表忠心了,手一摆:“赵市长,你不要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干部人事问题在齐全盛同志回来之前不议,暂时冻结;当然,邹旋这个副主任也不能算数,可以告诉邹旋,是我不同意提他,就算以后齐全盛同志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赵芬芳呆住了:“刘……刘书记,您……您这也太……太武断了吧?”
刘重天冷冷看着赵芬芳:“武断?赵市长,据我所知:省委关于干部任用的公示制文件已经下达几个月了吧?你们就不打算认真执行吗?你们如果坚持要用这个邹旋,我建议先在市建委张榜公布,听听建委的群众有什么反映,看看群众答应不答应?”
赵芬芳觉得不对头了,转身要走:“好,好,刘书记,那我们就先张榜,听听群众的反映再说吧,群众真有意见,就暂时搁一搁!其实你知道的,干部问题全是齐书记说了算,公示也是个形式。哦,我先走了,马上还有个会,政府系统准备统一布置学习‘三个代表’……”
刘重天却把赵芬芳叫住了:“芬芳同志,请留步!”
赵芬芳只好站住了,有些忐忑不安:“刘书记,您还……还有事?”
刘重天想了想:“芬芳同志,有些话我原来不准备说,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也只好说了。可能不中听,可能刺耳,可能让你记恨,但是,为了对你负责,对我们党和人民的事业负责,我别无选择!”口气一下子严厉起来,“赵芬芳同志,省委这次派我到镜州来干什么,你很清楚!齐全盛同志怎么落到目前这种被动地步的,你也很清楚!可以告诉你:迄今为止的调查已经证明,齐全盛同志当了九年镜州市委书记,确实没为他老婆高雅菊和他女儿齐小艳批过任何条子!专案组查到的一大堆条子全是你和白可树以及其他领导批的!白可树批得最多,也最大胆,你批得也不少,连前几年齐小艳公司走私车的过户你都批过,这没冤枉你吧!”
赵芬芳讷讷道:“那……那我有什么办法?齐小艳是齐书记的女儿嘛……”
刘重天大怒:“一个市委书记的女儿就应该有这种特权吗?齐小艳的这种特权到底是你们给的,还是齐全盛同志给的?齐全盛同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向你们交代过,让你们这些下属干部给他的老婆孩子大搞特权?有没有这样的事?如果有这样的事,请你给我说出来!”
赵芬芳哭丧着脸:“刘书记,你……你这让我怎么说?你也身在官场,能不知道游戏规则吗?廉政啊,严于律己啊,场面上的官话谁都在说,可实际怎么样呢?还当真这么做啊?”
刘重天越发恼怒了:“为什么不这样做?你以为我刚才说的也是场面上的官话吗?你以为你提拔了我的小舅子,我表面上批评你,心里会领你的情,是不是?”手一挥,“错了!赵芬芳同志,我劝你不要再耍这种小聪明,小手段了,起码我要接受齐全盛同志的教训!全盛同志在亲属子女问题上栽了跟头,我看就是你们使的绊子,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们真周到啊,心真细啊,领导想到的,你们想到了,领导没想到的,你们也想到了!”
桌子一拍,“可你们就是没想到党纪国法,就是没想到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没想到自己这种行为本身也是腐败,更严重的腐败,其恶劣程度和消极后果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超过了直接贪污受贿!”
赵芬芳从没见刘重天发这么大的火,怯怯地辩解道:“刘书记,也……也许我……我们做错了,可我……我们真是出于好心,没有害您或者害齐书记的意思,真的!再说,像您这样正派的领导有几个?齐书记哪能和您比,咱……咱这官场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刘重天深深叹了口气:“芬芳同志,你让我怎么说你呢?一口一个官场,还就这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哪个上级领导服务的。你刚才还说要去开会,布置学习总书记的‘三个代表’,——我倒有个建议:不要光在口头上学,也不要光想着上电视,搞什么华而不实的花架子,要真正把‘三个代表’放在心上,把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放在心上,努力落实到每一项具体工作中去。不能嘴里讲着‘三个代表’,心里只有一己私利!另外,总书记以德治党、以德治国的精神,也要好好领会,自省一下:我们每个同志,是不是都具备一个执政党党员干部起码的政治道德了?如果不具备怎么办?啊?”
赵芬芳似乎受了触动,一脸的恳切和讨好:“刘书记,您说得太深刻了,把我点醒了!我回去后一定好好落实您的指示精神,把总书记三个代表的光辉思想时刻记在心上,在政府党组成员中先开一次民主生活会,从三个代表的高度,从以德治党、以德治国的角度进行一次认真的思想检查……”
刘重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赵市长,别背书歌子了,你走吧,我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赵芬芳走后,刘重天支撑不住了,一头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想睡过去。然而,却挣扎着没敢睡,——这一觉睡下去,一天的事就全耽误了。
刘重天强打精神爬起来,泡了杯浓茶喝了。喝着茶,给周善本打了个电话,询问蓝天集团炒股的情况,——高雅菊能靠炒股赚二百万,运气好得有点让人吃惊了。联想到赵芬芳、白可树这帮人对领导同志身边的亲属那么细心周到,关心照顾,他就不能不怀疑这其中的名堂:高雅菊这二百万究竟是怎么赚的?是蓝天集团替她赚的,还是她自己赚的?她炒股和蓝天集团炒股有没有什么联系?当真是阳光下的风险利润吗?他要周善本马上来一趟,向他当面汇报。
周善本挺为难地说:“重天,我刚把田健接过来,正和田健,还有国资局的同志研究金字塔集团提出的蓝天科技的并购重组方案呢,下午还要和金总见面,我换个时间汇报行不行?”
金字塔集团?金总?还什么并购重组方案?刘重天警觉地问:“金启明也要重组蓝天?”
周善本说:“是啊,金总提出了一个方案,前几天送来的,国资局同志认为有可行性。”
刘重天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意味深长说:“哦,这可是大好事啊,身家十五亿的大老板到底浮出水面了!善本,这样吧,我马上也过去听听,看看这位亿万富翁的重组计划!”
周善本有些意外:“重天,有这个必要吗?现在还只是预案,你事又那么多……”
刘重天笑了:“以经济为中心嘛,蓝天集团的腐败问题要查清,案子要办好,蓝天科技的资产重组也要搞好!齐全盛同志说得不错呀,我们绝不能给广大股民造成一个印象,好像镜州的股票不能买,镜州的上市公司只会坑人。善本,先不说了,我过去后当面谈吧!”
放下电话,刘重天让秘书带上金总和金字塔大酒店的有关材料,和秘书一起匆匆出了门。
专车驶往蓝天集团时,刘重天在车里再一次抓紧时间看起了金启明的有关材料。这个金启明真不简单,十年前还是市政府信息处的一个主任科员,十年后竟拥有了十五亿的身家,涉足酒店、餐饮服务、电子制造、证券投资、国际贸易十几个行业。他这暴富的奇迹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最初的资本积累又是怎么完成的?卜正军时代的走私和他有没有关系?此人目前拥有的巨大财富是不是靠权力杠杆撬起的?九年前在镜州当市长时,刘重天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金启明,由此可以推断,金启明的这番了不得的崛起发生在他离开镜州之后。
金启明如今是成功人士了,要收购上市公司蓝天科技了,哦,对了,人家还要办教育,——材料上有条来自教育部的消息,说是金字塔集团要投资三个亿创办镜州理工学院哩!
著名企业家金启明先生在以前的各种报纸、杂志上微笑,在金字塔大酒店的盛大宴会上微笑,在镜州市人代会上行使人民代表的权利,走向投票箱时仍在微笑。此人的微笑是那么富有魅力,又那么让人捉摸不定,透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
现在,神秘的面纱已揭开了一角,是白可树自己揭开的:身为常务副市长的白可树一句话就能让金总把二十五万划给高雅菊,这种随意和亲密明显超出常情了。这不是借款,白可树叙述这个事实时已在无意中说明了:是高雅菊坚决不同意收受这笔钱。当然,高雅菊是否收受了这二十五万,专案组还要认真查,可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说明了一个事实:白可树和金总有权钱交易的嫌疑。白可树在谈话时也公开言明了,他从没让金启明这帮朋友吃过亏。
以往办案的经验证明:不正常的暴富后面总有腐败的影子,这经验又一次被验证了。
现在的问题是:金启明怎么突然想起收购蓝天科技了?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蓄谋已久?他难道不知道蓝天科技亏掉底了吗?金启明这突如其来的收购重组和蓝天腐败案有没有什么联系?支撑金启明暴富的仅仅是一个白可树吗?有没有别的权力人物?镜州这潭黑水到底有多深?黑水深处还藏着什么大鱼?金启明毕竟是成功人士了,成功之后还会这潭黑水吗?还有那个赵芬芳,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仅仅是浑水摸鱼,谋求自己的政治利益吗?
她肚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白可树和金启明和镜州企业家的利益关系,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此人把齐全盛的权力不断递延到齐小艳手上,除了拍齐全盛的马屁,有没有欲盖弥彰的意思?在这么一种局部腐败的环境中,这个功利心极强的女人能独善其身吗?越想疑虑越多,刘重天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起来:看来反腐败的仗是越来越难打了,新情况、新问题不断出现,腐败的成因错综复杂,斗争残酷激烈,大有演变成全方位立体战的趋势。这已不是早些年那种猫和老鼠的对手戏了,羊和狼也有意无意卷进来了,还有许多卷进来的大小动物面目不清,有时让你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更严重的是,这几年具有黑社会背景的案子越来越多,勇于牺牲已不再是专案组表决心时的一句空话了……想到这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刘重天中断思索,下意识地接起了手机:“喂,哪位?”
是一个陌生的口音:“请问,是刘重天同志吗?”
刘重天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头:“对,我是刘重天,你是谁呀?”
电话里的声音冷冰冰的:“一个正派的群众,也是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群众!你的一切都没逃脱我的眼睛!你以为让人在监狱中整死了祁宇宙,就能逃脱正义的惩罚吗?错了,刘重天,我正告你:祁宇宙如果真死在监狱医院里,你更说不清,你就是杀人灭口!”
刘重天十分吃惊:祁宇宙死在狱中?还杀人灭口?他杀人灭口?这是讹诈!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说:“……刘重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祁宇宙揭发了你七年前收受蓝天股票的问题,你就借刀杀人,让三监的管理干部和犯人对祁宇宙下了毒手……”
刘重天厉声打断了那人的话头:“先生,你敢报出你的姓名吗?”
那人的声音更加阴冷:“对不起,我还不想成为第二个祁宇宙,不想非正常死亡!”说罢,挂上了电话。
刘重天看着手机上留下的电话号码,让秘书查了一下,却是个公用投币电话。
对这种讹诈却不能不认真对付,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万一祁宇宙真像讹诈电话里说的死在了三监,他麻烦就大了,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刘重天紧张地想了一下,准备和省司法局通个电话,先了解一下有关情况,——对司法局的报告做过批示后,祁宇宙的事他并不清楚。
不料,省纪委书记李士岩的电话却先打了进来:“重天同志吗?你现在在哪里呀?啊?”
刘重天心里一惊:该来的终于来了!心境反倒平静了,向车窗外看了看:“正在解放路上,准备去金字塔大酒店,见那位金启明先生,——士岩同志,你在哪里?有什么急事吗?”
李士岩道:“我在镜州财政宾馆,请你改变一下计划,马上过来好不好?我等着!”
刘重天还想证实一下自己的预感:“士岩同志,怎么这么急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士岩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说得不动声色:“重天同志,你以前的秘书祁宇宙在省第三监狱出了点意外……”
刘重天没听完便合上了手机,对司机吩咐说:“掉头,去财政宾馆见士岩同志!”
该来的既然都来了,刘重天索性不去多想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秘书看出了什么:“刘书记,你现在被人盯上了,真是前有陷阱,后有追兵啊……”
刘重天深深叹了口气,眼睛却仍闭着:“是啊,这也在意料中啊!”秘书不无疑惑:“士岩同志就这么好骗?连你这个常务副书记都不相信了?”
刘重天不无苦恼地摆摆手:“别说了,小刘,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秘书知道刘重天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没再说什么,和刘重天一起打起了盹。财政宾馆在镜州老区,从新圩过去有四十多公里,二人一路上都睡着了。车到财政宾馆门前,秘书醒了,回头一看,刘重天睡得正香,迟疑了好半天,终于没忍心叫醒刘重天,而是让司机开着发动机,创造一种特殊环境让刘重天多睡一会儿。秘书跟了刘重天三年,知道刘重天的习惯:车一开就能睡着,发动机一停马上就醒。安排完毕,秘书忧心忡忡进了宾馆,找到了李士岩所在的房间,把刘重天这阵子紧张办案的情况向李士岩说了说,道是刘重天太累了,请示李士岩:是不是马上叫醒刘重天?
李士岩看着楼下还没熄火的车,难得动了感情,说:“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这一睡竟是两小时,刘重天醒来后,已是中午了,李士岩正等着他吃饭。刘重天火透了,当着李士岩的面,狠狠批了秘书一通,怪秘书误了事。李士岩救了秘书的驾,说:“这事与小刘无关,是我批准的,——重天,你辛苦了!”
这平平常常一声“辛苦”,差点儿说下了刘重天的眼泪,刘重天怔了好一会儿,才仰天一声长叹,红着眼圈对李士岩说:“士岩同志,辛苦点倒没什么,我只怕没把工作做好,辜负了您和秉义同志的期望!镜州案子太复杂了,人家可是在和我们打一场全方位的立体战啊!”
李士岩拍了拍刘重天的肩头:“好了,先别说了,吃饭去吧,我个人请客!”
到省城休息已经十天了,身体全面检查了一下,结果让齐全盛吓了一跳:身体各个器官几乎都有毛病,最严重的是心脏,竟然戴上了冠心病的帽子。郑秉义得知检查结果,忙中偷闲跑到鹭岛看望齐全盛,要齐全盛不要背思想包袱,一定要安心养病,并建议齐全盛搬到省医大的高干病房住一阵子。齐全盛没同意,说是医院气氛压抑,没病也会住出病来,倒不如继续呆在鹭岛了。还开玩笑说,如果省里不愿掏这笔住宿费,可以考虑由镜州掏,他在镜州工作弄出了一身病,镜州既负担得起,也应该负担。郑秉义便说,省里也负担得起,也应该负担。
齐全盛此时已得知李士岩去了镜州,调查刘重天的问题,便借题发挥说:“……镜州安定了七年,总算把经济搞上去了,——当然,这不是我一人的成绩,是全市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尽了我该尽的那份责任。可现在情况怎么样呢?是不是搞得有点人人自危了?”
郑秉义笑着提醒道:“老齐,镜州经济搞上去了,腐败问题也出来了嘛,你不承认?”
齐全盛频频点着头,缓缓说了起来:“是啊,是啊,不但是镜州啊,全国各地都有这种现象嘛!胡长清、成克杰不都枪毙了嘛!我们镜州的那位副市长白可树搞不好也要被杀头。但是,秉义同志,我个人认为,反腐倡廉既不能影响经济工作这个中心,也不能变成同志之间的斗争和倾轧。如今有种说法嘛,不少腐败案件都有政治斗争的背景。镜州是不是也有这种背景呢?正常的反腐败斗争会不会演变成一种政治斗争,派系斗争呢?我有些担心啊!当然,这担心也许有点多余,有你和省委的正确领导,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我就算是杞人忧天吧!”
郑秉义严肃起来:“老齐,你这话说得好,提醒得也对,很及时。镜州这场反腐败斗争尖锐复杂,把握不好,是有可能演变成一场无原则的政治斗争,同志之间的内战。也正因为如此,我和省委才不能不慎而再慎。既然今天你主动提醒了我,那我也就不瞒你了:重天同志也被他以前的秘书举报了,你能不能实事求是说一说重天同志当年的情况?那五万股蓝天股票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祁宇宙受贿,还是刘重天受贿?刘重天有没有卷进去?卷进去多深?”
齐全盛意味深长地说:“秉义同志,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重天同志现在正坐镇镜州审查我老婆、我女儿和我们镜州班子的严重腐败问题,你让我这个当事的嫌疑人怎么说呢?说重天同志卷进去了,问题严重,有蓄谋报复之嫌!说重天同志没问题恐怕也不行啊,没准人家会认为我故意讨好重天同志,要和重天同志达成什么政治妥协呢!反正我说什么都不好。如果你和省委对重天同志真有疑问,真想彻底查一下,把这件事搞搞清楚,可以提审当时那位负责行贿送股票的总经理,也可以找退下来的市纪委陈书记具体了解,就不要再问我了吧!”
郑秉义有些恼火,提醒说:“齐全盛同志,你是党员干部,还不是一般干部,是我们中共镜州市委的市委书记,你这个同志有实事求是向上一级党委反映情况的责任和义务!”
齐全盛不为所动,微笑着问:“那么,秉义同志,请你指示吧,你需要我怎么说?”
郑秉义苦苦一笑,叹了口气:“老齐,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我只要你实事求是。”
齐全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秉义同志,如果你和省委真要实事求是,那就完全没必要找我调查了解什么。当年的案件材料和审讯记录都在,祁宇宙和行贿的总经理都还关在我们省的监狱里,你和省委完全可以在他们那里得到实事求是的结论嘛!当然,如果你和省委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我配合一下,也不妨直说,或者下命令,我可以考虑服从组织!真的!”
郑秉义没办法了,起身告辞:“好,好,老齐,这事我们不谈了!我和省委没什么难处,也不要你配合什么,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养病吧,有什么困难,就给省委办公厅打电话!”
齐全盛也真做得出来,起身陪着郑秉义往门口走,边走边说:“秉义同志,这困难还真有一点呢,——我现在就向你和省委请个假,去看望一下重天同志的爱人,你可能还不知道,重天同志的爱人邹月茹现在还是我们镜州市委的在职干部,我每次到省城都要看看她的。”
郑秉义脚步不停:“这事和我说什么?你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是自由的!”
齐全盛半真不假地道:“既然如此,秉义同志,那我今天可就回镜州了!”郑秉义哼了一声:“老齐,你这个同志很讲政治,你就给我看着办吧!”
齐全盛呵呵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秉义同志,你放心,我还真舍不得离开你呢!”
郑秉义走后,李其昌乐呵呵地从隔壁房间过来了,对齐全盛道:“齐书记,我都听到了,你可真厉害,敢这么和郑秉义说话,全省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市委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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