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周善本的汇报,齐全盛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善本,照你这么说,重天同志很给我们面子喽,啊?我们的同志想什么时候见田健都可以,那么,克鲁特先生算不算我们的‘同志’呢?是不是也请克鲁特先生到专案组驻地和田健会谈啊?重天同志很有想象力嘛!”
周善本面呈难色:“是啊,克鲁特先生前天还打了电话过来,你看怎么办呢?”
齐全盛没好气了:“善本,你别问我了,就好好执行重天同志的指示吧!不过,昨天重天同志找我通气时,我也当面告诉重天同志了:既然这个田健不能放,那就尽快判吧,把此人的犯罪事实早一点公布出来,给克鲁特先生和那些院士、学部委员们一个明确交代,免得他们再替这个犯罪分子说话,四处骂我们摧残人才,影响我们镜州改革开放的形象!”
周善本解释说:“齐书记,也不能说重天同志这么考虑就没道理,那个重要知情人杨宏志一直没找到,田健的问题现在还真说不清哩,都觉得田健可能是被人栽赃,可就是……”
齐全盛桌子一拍:“——可就是找不到那个杨宏志!这可真怪了事了,啊?明明有人亲眼看见杨宏志被省反贪局的人在蓝天集团门口抓走了,镜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刘重天同志偏就不知道!”哼了一声,“我们那位陈立仁同志到底想干什么呀?啊?他这个省反贪局局长称职吗?当年让他到市党史办做副主任他还委屈得不得了,满世界骂我,从镜州骂到省城!”
周善本也有些疑惑了:“齐书记,你的意思是说:杨宏志现在在陈立仁手上?”
齐全盛摆摆手:“善本,我可没这么说啊,一切以重天同志的嘴为准,现在他的嘴大!”
周善本想了想,劝道:“重天同志恐怕也有不少难言之隐,案子总没查清嘛。”
齐全盛笑了笑:“那就按他的意思彻底查嘛,就是涉及到我家小艳,也别客气,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共产党人嘛,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押上去,何况一个犯了罪的女儿!”
周善本苦着脸:“齐书记,你别净给我说这些气话了,我周善本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不行我就退出,这话我也和重了,这……这夹在你们两个领导当中,我……我太难办了!”
齐全盛拍了拍周善本的肩头:“善本,你是厚道人,我和重天同志都不会让你为难,蓝天集团这烂摊子也只能由你收拾了,重天同志信得过你,我齐全盛也信得过你!我有些情绪,也希望你理解,你说说看,啊?这么一种局面,让我怎么工作?一个市委书记说话像放屁!”
周善本搓着手,很有感触:“是的,是的,你这处境太难了,怎么办都不好!”
齐全盛往沙发上一躺:“不管不问还不行吗?善本,以后有事,你就找重天吧!”
周善本也在沙发上坐下了:“齐书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那种不管不问的人吗?你真不管不问,我这里就通不过!镜州搞到今天这一步容易吗?谁没付出心血?尤其是你这个市委书记!走到哪里,在任何人面前,我都这么说:没有老齐,就没有现在这个镜州!”
齐全盛动容地看着周善本:“善本,刘重天一到镜州你就去找过他,是不是?”
周善本也不否认:“齐书记,我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镜州工作大局,也是为了重天。”
齐全盛叹息着:“我知道,都知道,你这个人啊,心底无私啊!”
周善本迟疑了一下:“不过,齐书记,我也得和你交交心:白可树、林一达这两个人你真用错了!还有小艳,肯定被白可树拉下水了,小艳当初就不该到蓝天集团去做一把手。”
齐全盛郁郁问:“善本,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我?”
周善本又搓起了手:“齐书记,你想想以前的情况,轮得上我说话吗?白可树、林一达,谁不是能说会道的主?再说,我又是重天提名上来的副市长,你眼里能有我?能让我把个副市长干下去就不错了。就说廉政模范吧,齐书记,你今天也和我交交心,是不是存心整我?”
齐全盛犹豫片刻:“也不能说是整你,倒真是想晾晾你,这还是白可树的主意。”
周善本手一摊:“齐书记,你说说看,这能怪我不提醒你么?你问一下赵芬芳市长,对小艳的任职,我是不是在市长办公会上婉转地表示过反对意见?白可树当场让我下不了台,赵市长也不给我好脸色,还警告我,要我摆正位置。”他摆摆手,“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
齐全盛黯然了,怔了好半:“直到出事以后我才知道,从赵芬芳到白可树,都把我家小艳捧在手上玩,背着我和市委给她办了不少不该办的事,到底把我架到火上了!”
周善本安慰道:“这你也别想得太多,谁办的事谁去负责,包括赵市长。”
齐全盛盯着周善本:“善本,你说一句实话:小艳找没找过你?你替她批过条没有?”
周善本想了想:“找过,是干部安排上的事,我嘴上答应考虑,实际没办,后来这个人调离了我的分管口,到市地税局做副局长去了,哦,就是前年受贿被判了五年的那一位。”
齐全盛赞许地看了周善本一眼:“你做得好,如果赵市长、白可树都像你这样坚持原则,我哪会落到这种被动的地步!”拍了拍周善本的手,又说,“善本,当初评你这个廉政模范,我是拿你开玩笑,可我没想到,你这个廉政模范还就是过得硬!我们镜州因为有了你,才留住了点形象。如果干部队伍都是白可树、林一达这种人,我哪还有脸面对咱老百姓哟!”
正说到这里,赵芬芳敲门进来了,说是要汇报一下国际服装节的筹备情况。
周善本站了起来:“齐书记,赵市长,那你们谈,我走了。”
赵芬芳笑眯眯的:“哎,善本,你也一起听听嘛,怎么一见我来就要走?”
周善本笑了笑:“不了,手上一摊子事呢,都乱成一锅粥了!”
周善本走后,赵芬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依然笑眯眯的:“齐书记,国际服装节筹委会昨天开了个大会,因为知道您在和重天同志商量重要的事,就没请您参加。情况是这样的……”
齐全盛挥挥手,打断了赵芬芳的话头:“赵市长,这事别向我汇报,你去向重天同志汇报。你是聪明人,不是不知道,重天同志名义上协助我主持工作,实际上是在镜州垂帘听政,他怎么定,你们就怎么执行,工作上还是要讲效率,不必在我这里过一道手续了。”
赵芬芳愣住了,不无委屈地看着齐全盛:“齐书记,您……您这是怎么了?”
齐全盛心里道:怎么了?你赵芬芳难道不清楚?事情一出,你以为我这个市委书记问题严重,要下台了,啥事都不通气,不汇报了,还在我家小艳身上大做文章。省委书记郑秉义来了一趟,没宣布撤我的职,你又笑眯眯偎过来了,你这个同志还有没有人格?有没有政治道德?和善本同志怎么比?嘴上却笑着说:“赵市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不认识我了?”
赵芬芳叹了口气:“齐书记,我是怕你产生什么误会……”
齐全盛往沙发靠背上一倒,表情严肃,打着公事公办的官腔:“误会什么呀?啊?一个班子的老同志了,都知根知底的。镜州目前情况比较特殊,需要重天同志把关,省委决定非常及时,非常正确。重天同志不仅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还当了这么多年市长,完全有能力把各方面的工作抓起来嘛!你们政府这边一定不能给重天同志出难题,一定要维护镜州改革开放的大局,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哦,对了,我刚才也这么和善本同志交代了。”
赵芬芳只得正面理解了:“好,齐书记,您这个指示精神,我到政府那边传达。不过,秉义同志代表省委说得很清楚:重天同志只是协助您主持工作,所以,该汇报我们还得汇报!”
齐全盛呵呵笑了起来:“好,好,赵市长,只要你不嫌烦,不怕影响工作效率,只管汇报好了!反正没有重天同志的态度,我不可能有什么态度,我可得带头摆正位置哟!”
赵芬芳像没听见,摊开工作日记,头头是道地汇报起来。
齐全盛坐在沙发上眯着眼,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当赵芬芳汇报到要在国际服装节上搞大型焰火晚会时,齐全盛本能地想到了安全问题:前年那届国际服装节就在焰火上出了问题,一发失去控制的劣质烟花弹差点落到贵宾观礼台上。齐全盛眯着的眼一下子睁开了,手也挥了起来,本能地想提醒一下女市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何必呢?这又不是他个人的事!
赵芬芳发现了齐全盛的这一番动作表情,问:“齐书记,你想说什么?”
齐全盛掩饰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站了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放到赵芬芳面前,“赵市长啊,我看你说得口干舌燥,想给你倒杯水,哦,喝口水再说吧!”
赵芬芳端起水杯象征性地喝了口水,又说了下去:“第一场大型焰火晚会计划安排在开幕式晚上,闭幕那天准备再安排一场。秉义同志既然表态要和关省长一起来,估计会来的,就算开幕式抽不出时间,闭幕式总会来,两场焰火晚会肯定能让省委领导同志看上一场……”
赵芬芳的汇报进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时间并不长,齐全盛却觉得十分漫长,不时地看表。
九点二十分,汇报总算结束了,齐全盛礼貌地送走赵芬芳,马上把秘书李其昌叫了进来,让李其昌通知市委值班室,说是自己身体不好,要去医院吊水,安静地休息一天。
李其昌啥都有数,二话不说,摸起电话要通了市委值班室,把齐全盛的交代说了。
值班的一位副秘书长照例问了一句:“齐书记要到哪个医院吊水?”
李其昌不耐烦地说:“还有哪个医院?当然是人民医院!”
齐全盛觉得这回答不妥,瞪了李其昌一眼。
李其昌明白了:“赵秘书长,你别多问了,有什么急事找齐书记,就打手机吧!不太急的事就先别汇报了!另外,这事也要保密啊,若是大家都到医院看望,齐书记就没法休息了!”
放下电话,李其昌提起齐全盛已收拾好的公文包,随齐全盛一起出门上了车。
车从镜州人民医院门口驶过时,根本没停车,齐全盛命令司机直开镜州机场。
这日上午十时二十分,一架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67由镜州机场拔地而起直飞北京。李其昌随齐全盛一起上了飞机,司机却将车摘了车牌停在机场,在机场宾馆开了个房间住下了。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事先精心策划的……金字塔大酒店是镜州市仅有的两家五星级酒店之一,硬件设施比另一家中外合资的五星级酒店欧洲大酒店还要好。地上建筑二十四层,地下建筑三层,顶层和下面客房完全隔离,设有四套欧美风格的总统套房和一个空中游泳池,其奢侈豪华程度不亚于国内任何一座著名酒店。地下三层不属于酒店经营范围,是金字塔集团总部的办公区。金启明的办公室就设在最底层的D3东区,D3东区因此便成了金字塔集团的大脑和心脏。局外人谁也想不到,在这简朴的董事长办公室西侧,竟还有一大片秘密区域。这个秘密区域内设有直达深沪证券交易所的电脑机房、多功能会议室、豪华舒适的套房,和只有金启明自己掌握的集团机要资料室。
身为金字塔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金启明在这里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大量热线兴风作浪,不断制造着一个个经济奇迹和神话,同时,也制造着中国经济特有的泡沫和无奈。集团的经济命运完全由他这个董事长的个人头脑决定,不要和任何人商量,只要他想干,在这里一声令下,集团各条热线便会像利剑一般呼啸而出,在镜州乃至在全省全国搅起一番雷电风雨,蓝天科技便是绝好的一例。两年之中,他坐庄蓝天科技,最多时调动的海内外加盟资金不下二十个亿,几次拉抬,几次打压,今日做多,明日做空,让集团谈笑之间净赚了三亿六千多万。
十年前那个镜州市政府信息办公室副科级的主任科员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世界。
赵芬芳和他“谈心”时说得不错,他今日得到的这一切,的确是靠和权力结合完成的。可这位女市长不知道,和权力结合的过程是多么漫长而艰巨,就连白可树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白可树不是天生的贪官,记得八年前第一次送礼时,仅仅两万元,是他做客时悄悄放在白家茶几下的,白可树发现后,当晚便送了回来,严肃地告诉他:你别害我,真要为我好,就多支持我的工作,给我好好把和平小区建起来,创造一个赚钱效应,以利于新圩的招商引资,我绝不会为了这两万块钱断了自己的政治前程。两年后,和平小区建成了,他一把赚了一千二百万,同时,也给白可树创造了政绩:新圩滩涂的房地产开发热真的形成了,加之行政中心整体东移的成功,白可树得到了市委书记齐全盛的赏识,由新圩区委书记升任副市长。
也就是在白可树出任副市长不久,白可树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又把十万元送到了白可树家里。白可树仍是不收,但把一堆买贵重营养品的发票给了他,让他报销,那堆发票是三万多元。后来,白可树的老婆去世了,他又拿出了七万送去,在礼单上只记了七十元,这回白可树悄悄收了。他收购权力的第一步,和白可树出卖权力的第一步才同时迈了出去。
嗣后,白可树变被动为主动了,几乎把金字塔集团当作了自己的银行,干什么都要他付账。和齐小艳好上后,给齐小艳买皮衣,买钻戒,买法国香水,全作为礼品在集团交际费项下列支,每年不下十几二十万。这还不算,凡是白可树主抓的工作,他和他的金字塔全要起带头作用,该出资要出资,该入股要入股,该捐款要捐款。迄今为止,为白可树的这类肉包子打狗式的政绩工程,金字塔集团赔进去不下一个亿。也正因为如此,白可树才又稳步高升,进了市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务副市长,如果不是嗜赌成性,闹出这场大乱子,十有八九会当上市长。
赔进去一个亿,许多人不理解,都认为他傻,而事实却是,他这个傻人有傻福。那么多精明能干的中外客商没在镜州暴发起来,倒是他暴发起来了,白可树笔头一歪,大笔大笔的利润就轻松地落入他的腰包。权力和财富的结合,不断创造着权力和财富的双重奇迹:白可树官越当越大,金字塔集团的财富便越积越多;金字塔集团的财富越多,必然有能力把白可树往更高的权力位置上推。这是一种互利互补的良性循环。
因此,金启明私下里一直认为,他和金字塔集团的成功,并不是资本经营和商业运作上的成功,而是权力经营上的成功。他最大的本钱也不是各个银行账户上的枯燥的阿拉伯数字,而是拥有一批属于自己这个集团,愿为这个集团卖力卖命的大大小小的官员。
相对中国目前社会发展的特殊时期,聚敛财富的事业必须从收买权力,培养自己人着手。精心选择有可能进行培养的目标,比如白可树、吉向东之类,让他们一步步走上政坛的高位,拥有无上权力,然后再用他们手上的无上权力为金字塔集团的事业服务。
这种培植必须是全面的,即使倒下一个,也不应该影响大局。
白可树现在是倒了,在他的模拟政治股市上已做了摘牌处理,清除垃圾的工作一直在紧张进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齐全盛估计日子不会好过,对镜州这个大案要案起码要负领导责任。赵芬芳是不是能上去很难说,——这女人精明过了头,虽说属于京股板块,却因自身的素质缺陷有可能马失前蹄,不过,因属京股板块,他还是决定在她身上试探性地投点资:手下一个副总已经带着一百万现金支票到肖兵下榻的欧洲大酒店去了,向肖兵任秘书长的老区扶贫基金会进行必要的政治捐赠。当然,齐全盛这边也不能就此放弃,就算风波过后赵芬芳上来了,如愿以偿做了镜州市委书记,齐全盛的势力也不可小视,齐全盛毕竟在镜州当了九年市委书记,各部委局办全是他的人手,忽略这个基本事实将会带来致命的灾难。
因此,对齐全盛的女儿齐小艳仍要保护,既然政治综合指数处在高风险区,他就得小心了,要分散投资。
正冥思苦想时,证券部经理的内部电话打了过来,报告说:“因为市场传闻中国证监会要调查蓝天科技的异常交易问题,蓝天科技今天一开盘便跌停板,从二十二元二角跌为二十元零二分。”经理请示:“在这个价位上是不是继续出货?”金启明早就得到了相关情报,心里啥都有数,想都没想便下了指令:“继续出,就在跌板的位置上出!”经理提醒说:“前几天中东系庄家出货,可是连着八个跌停板!”金启明不为所动,说:“那我们就再来八个跌停板吧,出,不要犹豫!”
电话刚放下,集团财务总监送来了打印好的《蓝天科技并购方案》,汇报说:“……如果蓝天科技和克鲁特合作的重组方案不能实现,那么,我们的这个并购方案也许就是市里惟一的选择了!现在不利的条件是:蓝天科技的市价太高,我们好像有巧取豪夺之嫌。”
金启明胸有成竹地说:“尘埃落定时,市价就不会太高了,我估计每股不超过十元。”
财务总监会意地一笑:“我们这么大举出货,很可能会有十个以上的跌停板。”
金启明拍打着手上的方案:“是啊,是啊,我们的账面利润可能要丢掉几千万,不过,只要能实现这个并购方案就是胜利,既救了蓝天科技,我们金字塔集团也变相上市,能圈钱了!”
财务总监提醒说:“金总,这个方案能不能实施,关键还要看市里的态度。据我所知,现在齐书记并没改口,仍在四处做工作,多方施加压力,要刘重天放田健,周善本市长好像也倾向于和克鲁特合作,我把咱们的并购方案送给周善本后,周善本连看都不想看。”
金启明笑笑:“不要急嘛,我相信周善本很快就会看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财务总监迟疑了一下,建议说:“金总,您考虑一下,是不是由您出面去找找齐书记?请齐书记不要再管田健的事了,此人真被放出来,对我们的并购肯定不利。”
金启明想了想:“这怕不妥吧?田健现在是张政治牌,你不让齐书记打,他就不打了?别忘了,齐书记现在手上惟一可打的牌就是田健,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绝不会放弃这张牌的。我这时候找他反倒会坏事,他没准会认为抓田健的事与我们也有关,我们就说不清了。”
财务总监叹了口气:“这倒也是……”
金启明又说:“要齐书记放弃田健这张牌,就要替齐书记找到充分的理由,也就是齐书记的利益点。这事我正在考虑,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就不要多烦了……”
财务总监走后,欧洲大酒店的电话到了,手下那位正从事政治捐赠的副总压着嗓门汇报说:“……老板,有点麻烦啊,老区基金会的那小子胃口也太大了,开口就是一千万,还说是赵芬芳市长私下里许过他的,我这一百万的支票就不敢拿出来了,老板,你看怎么办?”
这倒是没想到的。金启明既没想到肖兵开口就要一千万,更没想到赵芬芳会许给那位肖兵一千万,看来这里面有文章。联想到前些日子赵芬芳对他的敲打,问题就更清楚了,赵芬芳不仅仅是要借他的手做齐全盛和齐小艳的文章,也许还想成为另一个白可树,——用金字塔集团的金钱力量推动她自己的政治前程。如果真是这样,对他和金字塔集团倒也是有利的。
金启明握电话的手禁不住抖了起来,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就拿这一千万赌一把?然而,毕竟是一千万,毕竟是头一次和这位女市长打交道,还是小心点为好。再说,也不能一开头就把这个政治婊子的胃口吊得这么高,——今天他真爽快地掏了这一千万,明天她没准敢要一个亿;如果投资成本超过回报,这种政治投资就毫无必要了。况且,赵芬芳既不是知根知底的白可树,现在又没爬到市委书记的高位上,现在还不值这个价。于是,金启明不动声色地道:“婉转点儿,告诉那位肖兵同志,我们董事会要研究一下!”
放下电话好久了,金启明仍是困惑不已,渐渐又对自己的决策怀疑起来:苗头好像不对,赵芬芳怎么在不和他事先商量的情况下,就代他一口答应给肖兵一千万呢?当真抓住他什么把柄了吗?或者这个一心想当一把手的女人通过肖兵父亲的关系,已经被内定为市委书记了?明摆着的事实是,刘重天是为了顺利办案,才临时协助齐全盛主持镜州工作的,案子办完以后要接李士岩的班,做省纪委书记,进省委常委班子。那么,齐全盛因为镜州腐败案下来后,赵芬芳顺序接班也在情理之中。倘若真是这样的话,赵芬芳可就真是必须马上买进的绩优股了。
然而,铁腕政治强人齐全盛同志会这么快倒台吗?就算进入了政治僵死期,也要有个挣扎的过程,就像阴跌不止的股票,跌掉了底也要有个反弹嘛……想到这里,公安局副局长吉向东到了,进门就说:“金总,出大事了:齐书记失踪!”
金启明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吉向东镇定了一下情绪:“从赵市长那里来的,赵市长已经向省委汇报了!”
金启明怔了好半天,讷讷说了句:“看来——看来我们真要买进赵芬芳了?”
吉向东不解地问:“买进赵芬芳?金总,你什么意思?”
金启明这才发现自己失了言,掩饰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说罢,建议道,“老吉,你要没什么急事的话,就跟我去休息一下!”拉着吉向东,“走,咱们升空吧!”
升空便是上楼,乘专用高速电梯到了顶层空中花园,二人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坐下了。
目光所及之处,是市中心区一片高楼大厦构成的雄伟森林,很有些纽约曼哈顿的气派。
金启明手指着那些高楼大厦,问吉向东:“你说,镜州的最高权力当真要易手了吗?”
吉向东自己不做判断,反问金启明:“金总,你看呢?”
金启明不悦地看了吉向东一眼,一副领导兼主子的样子:“怎么又是我看?老吉,你怎么这么不长进?还是派出所所长的水平啊?我们集团可以花钱把你送到副局长的位置上,却不能用钱买点思想装到你脑子里啊!关键的时候,怎么连基本的政治判断力都没有!”
吉向东讨好地笑道:“有你大老板做判断就可以了嘛,头脑多了并不是好事哩!”
金启明教训道:“可作为我们集团培养的干部,你老吉也要帮我多动动脑子嘛!”
吉向东试探着问:“金总,你真让我说?”
金启明点点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吉向东这才吞吞吐吐道:“也许……也许我们该下船了……”
“下谁的船?”
“当然是齐家的船。”
“齐小艳怎么办?”
“交出去,让刘重天和专案组去依法办事。”
“我们的门户清理完了?齐小艳和白可树不会再牵涉我们了?”
“该做的都做了,肯定不会牵涉我们……”
金启明想了好半天,还是摇起了头:“那也不能这么做!齐书记毕竟有恩于我们,没有齐书记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不能像赵芬芳这么势利!齐小艳不能交出去,就算齐全盛垮台了也不能交,做生意也要讲信义嘛,否则,谁还敢和我们打交道?”
吉向东缩了回去:“这倒也是。”话头一转,“可金总,咱总还得支持一下刘重天嘛!”
金启明定定地看着吉向东:“啊?这倒有点小意思,老吉,说,你想怎么支持啊?”
吉向东赔着小心道:“是不是把我们公安局那位吴局长送上去?狗日的涉黑哩!”
金启明心里有数,呵呵笑了:“吴局长涉什么黑?不就是批条放了几个打架斗殴的小流氓吗?老吉,你别给我耍小聪明,你以为我看不出啊,你是想再进一步了吧?”
吉向东只得承认了:“金总,你知道的,我……我这副局长也当了四年了。”
金启明道:“不是四年,是三年零八个月,我记得很清楚!”想了想,“那位吴局长不太识相,也该让位了,不过,你所说的‘涉黑’扳不倒他!这样吧,你有空去找一下老程,他会给你一份关于此人收受贿赂的材料,好像和白可树也有关系,估计白可树在里面也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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