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逃亡
女市长赵芬芳一大早便接到了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刘重天的电话,约她到专案组谈话。
刘重天这个电话打来时,赵芬芳刚刚洗漱完毕,下了楼,正准备吃早餐。这时,在镜州航空公司做副总的丈夫钱初成已吃罢了,提着公文包正要去上班,听出来电话的是刘重天,在门口驻足站住了,难得关心了一下:“赵市长,刘重天这么快就找你了?”
赵芬芳没好气:“怎么?钱初成,你想看我的热闹是不是?”说罢,在餐桌前坐下。
钱初成想了想,也走到餐桌前坐下了:“赵市长,我们毕竟认识二十年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得劝你一句:采取任何行动都得三思,可别头脑发热!你搅和进去出了事,我脸面上也不好看,咱们名义上总还是夫妻嘛,再说,我现在又是航空公司的副总了!”
赵芬芳冷笑道:“没有我这个市长,哪来的什么副总啊?你也到镜州各部委局办打听一下:有几个人知道你这位航空公司副老总啊?没听说过嘛!人家最多知道女市长老公姓钱!”
钱初成自嘲道:“对,对,我是沾你的光,——可我不想沾这光,你同意吗?”
赵芬芳火了,把手中的牛奶杯往餐桌上一:“又想去和你那个小红结婚了,是不是?”
钱初成很恶毒:“是啊,想了五年了,日夜都在想,我是襟怀坦白的,从没瞒过你嘛!”
赵芬芳心头一酸,泪水又像往常一样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滚,钱初成,你快滚吧!”
钱初成不滚,反而把椅子拉近了一些:“赵市长,你身在高位,要面子,我完全理解。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啊,你想想,你闹得叫哪一出?田健的事别人不管,你偏去管,现在好了,揭出了这么大个案子!好在齐小艳昨夜逃掉了,齐小艳不逃,你和齐全盛都不会利索!”
赵芬芳抹去了脸上的泪,口气缓和了一些:“好了,好了,钱初成,你不要再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是镜州市市长,还是市委副书记,必须坚持原则!”
钱初成笑了:“赵市长,这是在家里,就不要再说这种官话了好不好?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无非是想再进一步,在齐全盛倒台后继任市委书记嘛!可我提醒你:齐全盛不好对付,树大根深!再说,齐小艳的烂事你也帮着办过不少,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吧?”
赵芬芳不耐烦了,话中又带上了刺:“是我的责任我都不会推,我真下台了,不当市长了,不就趁你的心了吗?你钱总可以和我划清界限,去和小红结婚嘛!”
钱初成站了起来:“别把我想象得这么无耻,赵市长,我真是为你好!”说罢,走了。
无耻且无聊的丈夫走了好久,赵芬芳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才一点点平静下来,市长兼市委副书记的感觉又渐渐找到了。很奇怪,在自己这个无耻且无聊的丈夫面前,市长兼市委副书记的感觉就是找不到,她时常是一个怨妇,不但丈夫钱初成认定她是怨妇,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幸福的家庭是同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老托尔斯泰说得一点也不错。一场错误的婚姻造就了一个不幸的家庭,给她的人生带来了灾难,无意中也成就了她的事业。正是因为婚姻和家庭的不幸,她才把全部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才从一个并不出色的中文系大学生成长为一个经济发达市的市长,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还得感谢钱初成哩!
吃罢早餐,赵芬芳打了个电话给市政府值班室,通知值班室说,因为刘重天同志找她商量事情,原定的市长办公会取消。又让值班室找一下金字塔集团的老总金启明,让金启明今天下午到她办公室来一趟。把这两件事交代完,接她上班的专车已到了楼前,赵芬芳对着镜子最后看了看,理了理鬓发,从容出门,上了自己的002号专车。
002号专车一路向专案组所在的省公安厅度假中心开时,金字塔集团老总金启明的电话到了,带着讨好的口气询问,赵市长一大早找他有什么事?是不是需要他马上赶过来?
赵芬芳说:“不必马上过来,还是下午到我办公室谈吧,我现在要到专案组去一下。”
金启明试探着问:“赵市长,怎么听说白可树副市长出事了?不知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赵芬芳敷衍道:“现在是双规,什么性质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省委和专案组正在查!”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语气也加重了许多,“金总啊,你这个同志要注意了,你和白可树的关系,社会上的传说可不少啊,这种时候头脑一定要清醒,千万不要犯糊涂!”
金启明并不惊慌,好像心里早就有数了:“赵市长,谢谢你的提醒,请你放心,我决不会犯糊涂!其实,白可树出事并不奇怪,今天不出事,以后也得出事,我早就料到了!”
赵芬芳笑道:“你早就料到了?所以,就把白可树的情人齐小艳劫走了,是不是啊?”
金启明也呵呵笑了起来:“赵市长,你真会拿我们小老百姓开心!你也不想想,我敢吗?有这胆儿吗?就算我现在仍然是白可树的好朋友,也不能这么不讲策略地往枪口上撞嘛!”
赵芬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金总,你可不是什么小老百姓啊,你是我省著名民营企业家,市人大代表,号称镜州的李嘉诚嘛!你这个金字塔集团要是垮了台,我们市的税源可就少了一块,还得增加不少下岗工人!所以,我真不希望你感情用事,卷到白可树的案子里去!现在专案组正四处查找齐小艳,你如果知道她的下落,最好和我打个招呼。”
金启明叫了起来:“赵市长,你真冤死我了!我和白可树早就不来往了,何况齐小艳?不瞒你说,我巴不得白可树这次进去就别再出来,免得我们这么多企业再受祸害!”
赵芬芳应着:“是啊,是啊,”话头突然一转,“不过,齐小艳不但是白可树的情人,也是齐书记的女儿嘛!你对齐书记的感情我知道,所以,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能感情用事啊!”
金启明道:“赵市长,我对齐书记有感情,你对齐书记不也有感情吗?我们再有感情,也得按党纪国法办事嘛,我看就是齐书记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把齐小艳藏起来,你说是不是?”
赵芬芳心里虽然仍是疑虑重重,却也无话可说了:“那好,有些事我们下午面谈吧!”
八时整,002号专车驶入公安厅度假中心大门,赵芬芳下车走进了刘重天的临时办公室。
刘重天和赵芬芳寒暄了一番,马上转入正题,要赵芬芳把拘留田健的情况说一说。
赵芬芳想了想,神情坦荡地说了起来:“刘书记,这情况挺简单的,过程也不复杂:蓝天集团发现聘任总经理田健受贿三十万,证据确凿,就向市检察院报了案。市检察院老邝你可能认识,是从平湖市调过来的。老邝觉得田健是齐书记批示引进的人才,在国内经济界又小有名气,想等齐书记回国后再说。蓝天集团的同志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跑来找我,我在齐书记出国期间临时主持工作,不能没个态度,就批了,让老邝立案去查处,把田健抓了。”
刘重天点了支烟抽着,不卑不亢地问:“赵市长,跑来找你的是不是齐小艳?”
赵芬芳点点头:“是齐小艳,她是蓝天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嘛!”
刘重天又问:“决定立案抓人前,你向在国外出访的齐全盛同志请示汇报过没有?”
赵芬芳的神情近乎天真烂漫:“没有,反反这种小腐败还要请示呀,按法律规定办呗。”
刘重天加重语气提醒道:“田健可是齐全盛同志批示引进的人才,MBA,齐全盛同志出国前也有过话吧?啊?大事要通过安全途径向他汇报,你这么做,就不怕齐全盛同志有想法?”
赵芬芳明白刘重天的意思,刘重天显然是想弄清楚此案和齐全盛的关系,心里一动,真想把刘重天需要的都提供给刘重天,可却提供不出什么:抓田健的事完全是她一手制造的,的确和齐全盛没任何关系。于是,便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说:“不至于吧?刘书记。田健不过是一个聘任总经理,连我们正式的处以上干部都不算,又是齐小艳拿到三十万的受贿证据后才抓的,齐书记能有什么想法?齐书记手上的权力再大,脾气再大,也还要依法办事嘛!”
刘重天含义不明地点着头:“这么说,你对蓝天科技公司的内情一无所知,是不是?”
赵芬芳脸上益发困惑:“刘书记,这还有什么内情?不就是那三十万的事么?”
刘重天盯住赵芬芳:“赵市长,你就没想过,这个案子后面可能有更大的文章?”
赵芬芳略一沉思:“刘书记,你到底是省纪委书记,你这一提醒,对我也是个启发。应该有文章,田健也许不是独立犯罪,他能受贿三十万,就很难说下面的人都是干净的……”
刘重天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捻,明显带有情绪:“问题是上面的人干净不干净!”
赵芬芳一脸茫然:“上面?刘书记,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齐书记和这个案子也有关?”
刘重天一怔,神情变得极为严肃:“赵市长,声明一下: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说的上面的人,是指常务副市长白可树和市委秘书长林一达!”停顿了一下,不无讥讽地道,“赵市长,你在齐全盛出国期间批准把田健抓起来,揭出了镜州的惊天大案,涉及了两个市委常委,还有市委书记的老婆、女儿,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政治上是不是有点幼稚了?啊?”
赵芬芳脸上的茫然和困惑全消失了,一下子激动起来:“幼稚?刘书记,齐全盛同志的工作作风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他在国内主持工作,他批示聘用的小腐败分子田健能抓吗?田健能揭发大腐败分子白可树吗?镜州的腐败内幕能彻底曝光吗?”眼圈红了,称呼和口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刘市长,你是我们镜州的老市长了,和齐全盛同志搭了两年班子,你走后,我和齐全盛同志搭了七年班子。七年了,只有这件事是按我的心愿做的!所以,老市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用什么眼光看我,我都要说:我问心无愧!不论是对党,对人民,还是对自己的良心!恕我直言:镜州出现这种惊天大案,身为市委书记的齐全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齐全盛同志本人是不是陷了进去,陷进去有多深,我不知道,可我相信省委会查清楚!”
然而,让赵芬芳没想到的是,面对她这番表明立场的最新政治宣言,齐全盛的老对手刘重天的表现还是那么平静,那张长方脸上看不出任何响应的意思,眼神中也没透露出多少鼓励。
表白无法进行下去了,面对一扇紧紧关闭的门,你无法和他进行进一步的实质性交流。
刘重天真是莫测高深,面对一个整垮老对手的绝好机会,面对一个主动站过来的同盟者,竟是那么无动于衷,而且不想再谈下去了:“好了,赵市长,先了解这么个情况,你忙去吧。”
赵芬芳心里打起鼓来,坐在沙发上没动:“刘书记,见到你我情绪有些激动,可能有些话说过头了,可我想,我这是对组织说话,也就知无不言了,相信组织上会对我的话保密……”
刘重天这才难得笑了笑:“芬芳同志,你放心好了,我们纪委和专案组都有保密纪律。”
赵芬芳又说:“你是我们的老市长了,又七年没到我们镜州来过,我安排了一下,今晚我们政府这边想为你接个风,副秘书长以上的同志全部参加,是不是请齐书记作陪由你定……”
刘重天摆摆手:“这个安排不太妥当吧?我这次到镜州可不是参观旅游,是来办案,中纪委挂号,省委牵头抓的大案要案,要你们市政府接什么风啊?影响不好嘛!”
赵芬芳不死心,灵机一动,马上换了个思路,挺恳切地道:“刘书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做了第二手准备:我家初成请你吃个便饭,初成说了,他按你当年的指示,做我的接待员、服务员,做得还不错,相信你会给他个面子,深入家庭来检查检查他的工作……”
刘重天笑起来,是真诚自然的笑:“赵市长,你们夫妻这些年怎么样?没再吵过吧?”
赵芬芳道:“没再吵过,真的。初成能摆正位置了,还吵什么?老市长,这可真得感谢你呀,当年不是你做我们的工作,我们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们现在可是模范夫妻哩!”
刘重天这回爽快地答应了:“好,好,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一定去你们家做客!”
赵芬芳站了起来:“那老市长,我就把你的最新指示向初成传达了,让他好好表现!”
刘重天将赵芬芳送到门口,又说了句:“不过,赵市长,你也不能搞大女子主义啊!”
赵芬芳点点头:“那是,老市长,我一直记着你的提醒呢!”像突然想了起来,“哎,怎么听说齐小艳在市纪委谈话时突然逃走了?现在找到没有?”
刘重天对涉及具体案情的事挺敏感:“哦,赵市长,这事你也听说了?传得这么快啊?”
赵芬芳笑道:“老领导,你也不想想,镜州是个什么地方?齐小艳又是什么人物?这么大的事谁会不知道!”略一沉思,“据我所知,齐小艳和白可树过去经常在金字塔大酒店的长包房同居鬼混,不知那里找过没有?刘书记,我建议你派人到那里找找看!”
刘重天点头应道:“好,好,芬芳同志,谢谢你的提醒啊!”
上车回市政府的路上,赵芬芳的脑子又转开了:这个刘重天究竟是怎么了?七年前齐全盛把他搞得这么惨,甚至可以说是家破人亡啊,他全忘记了?当真大公无私,不计前嫌了?这世界上会有这种事?完全不可能!刘重天对齐全盛的仇恨应该是刻骨铭心的。那么,问题就出在她自己身上,她太急于投靠了,一夜之间改换了门庭,让刘重天起疑,也让刘重天害怕。
刘重得不错,她政治上确实有些幼稚了,在一个巨大机会面前失却了理智,缺乏应有的政治矜持和定力。她不该这么主动,而应该等着刘重天来拉她,邀请她共同登台联袂演出。
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她今天也就没什么大错,不过犯了个幼稚的错误而已。
而在一个政治死敌和一个犯了幼稚错误的同盟者之间,刘重天当然会做出有利于他自己的正确选择。
政治求爱的信号已经发出,现在,她只有耐心等待,等待刘重天联袂演出的邀请。
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了,齐小艳差不多完全忘了自己是在逃亡之中。
金字塔大酒店豪华的总统套房,房内金碧辉煌的装饰和摆设,毕恭毕敬的服务生和保安,都证明她作为镜州市委书记的女儿的正常生活没受到什么打扰。她仿佛正参加一个会议,或是在白可树的安排下躲起来休息。蓝天集团毕竟是个大集团,事太多了,这几年经济纠纷不断,在集团办公室里根本没法办公,住住各大宾馆的空闲总统套房是很正常的,没人会向她收费。
在宽大的化妆间洗漱完毕,懒洋洋地坐在客厅吃早餐时,英俊的保安部经理走了进来,声音低沉地通报道:“齐总,市公安局吉副局长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要马上见您!”
市公安局?吉副局长?还有什么急事?齐小艳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了昨夜的逃亡。
昨夜真是惊心动魄,如果不是铤而走险,拿出当年短跑冠军的劲头,现在的局面就难以想象了。当时真是如有神助,市纪委楼下竟有个灭火器,院门口的边门偏是开着的,冲上解放大街后,竟又迎面碰到了金字塔集团老板金启明的奔驰!于是,她就被金启明接到了金启明控股的这座五星级大酒店,成了这个总统套房的贵宾。金启明当时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
金启明是白可树的铁哥们儿,此人以民营企业家的身份当上市人大代表,白可树是出了大力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队长吉向东也是白可树前两年分管政法时一手提起来的,估计金启明不可能去向省专案组报信,吉向东也不会是来抓她的。
于是,齐小艳不动声色地告诉面前的保安经理:“请老吉进来吧!”
身着警服的镜州公安局副局长吉向东进来了,一进来,就让房内的保安和服务生退下。
齐小艳马上明白了,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老吉,这么说,你啥都知道了?”
吉向东叹了口气:“刘重天带着那么多人突然入住省公安厅度假中心,我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当时就想到要出大乱子!你一被传到市纪委,金总就急了,亲自开着奔驰过去了,还让我开辆警车来,我们两辆车在解放路上不断地转,真怕引起人家的注意!”
齐小艳口气挺轻松:“嘿,我说怎么会这么巧,出门就碰上了金总!”却没有领情的意思,反倒责问起吉向东来,“你们也是笨,光在解放路转什么,怎么就不管白市长呢!”
吉向东苦着脸:“谁说不管?管得了吗?刘重天那帮人上了手段,盯得那么紧!再说,你也是自己跑出来的,你不跑出来,我们也不可能跑到市纪委去抢人啊!是不是?”
齐小艳情绪低落下来:“白市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们知道吗?”
吉向东摇摇头:“不清楚,反正只知道双规了!哦,别说了,准备一下,马上走!”
齐小艳坐着不动:“走什么?这里不挺好吗?刘重天再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吉向东急了:“姑奶奶,你还坐着不动!刘重天没准马上就会找来!你想得到么?赵市长一大早就诈金总了,向金总要人!现在赵市长又跑到刘重天那里去了,你就掂量着办吧!”
齐小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赵市长不会这么快就背叛我父亲吧?”
吉向东“哼”了一声:“你以为赵芬芳也是我和金总啊?也这么重感情讲义气啊?我们这位女市长只有自己的政治利益!刘重天杀气腾腾地扑过来了,她除了背叛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齐小艳这才慌了,急忙站了起来:“那我们快走,马……马上走……”下楼上了吉向东的警车,刚出酒店大门,一辆挂着省公安厅牌照的警车迎面开了过来。
齐小艳一时间紧张极了,随手抓过一张报纸遮着脸,身子直往座位下缩。吉向东倒还沉着,递过一副墨镜,让齐小艳戴上,擦着省公安厅的那辆警车过去了。
倒车镜里显示,省公安厅的警车目标好像很明确,径自冲上了金字塔大酒店门厅。
齐小艳看着倒车镜,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无后怕地说:“真悬,差点落到他们手上!”
吉向东讥讽道:“赵芬芳这婊子改换门庭的心情也太急切了点,又替刘重天误事了!”
齐小艳这才又问:“老吉,你……你估计白市长问题大吗?”
吉向东十分警惕地开着车:“问我?小艳,白市长问题大不大,你不比我更清楚?”
齐小艳说:“我觉得白市长没什么大问题,我……我看刘重天是故意整人!”
吉向东应道:“是啊,是啊,大家也都这么说!刘重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归根是冲着咱齐书记来的!只要是齐书记重用的干部,没事他狗日的也要整出点儿事来!”
齐小艳便问:“老吉,那你开着警车来救我,就不怕刘重天整死你呀?”吉向东胸脯一拍:“整死我我也认了!我就是咱齐书记的人!没有齐书记,就没有白市长,没有白市长,也就没有我吉向东的今天,没准我还在基层派出所当所长、指导员哩!”
齐小艳很感动,脱口夸道:“老吉,白市长没白交你这么个朋友!”
就在这时,吉向东突然将车上的警报器拉响了,车速也明显地加快了许多。齐小艳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些公安人员在检查过往车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紧。
吉向东安慰说:“小艳,别怕,别怕,这是在镜州,我这辆车没人敢查!”
果然没人敢查,他们的警车驰到路口时,许多干警纷纷立正敬礼。警车沿海岸继续向城外开,过了城乡结合部,又过了保税区,一路进了小天山自然保护区。
看着窗外的绮丽风景,齐小艳有些好奇:“哎,老吉,我们这是去哪里?”
吉向东莫测高深:“到地方就知道了,金总全给你安排好了,正在那里等你哩!”
又在小天山的盘山公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一座仿古建筑出现在面前。警车在仿古建筑门前一停下,金字塔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金启明便风度翩翩地迎了上来,笑呵呵地拉住了齐小艳的手:“齐总,受惊了吧?欢迎光临本集团的山庄保险公司!”
齐小艳一把甩开金启明的手:“什么保险公司?差点被刘重天的人抓住!”
金启明向吉向东一指:“小艳,你真被抓住,他老吉这公安局长就别干了!”
吉向东笑道:“那是,那是,这点事都办不好,我主动找齐书记请罪辞职!”
齐小艳四处看着,问:“哎,金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金启明说:“哦,这是我出资让一位朋友搞的一个休闲山庄,专门招待首长和重要关系户的,平常不会有人来,就是我们朋友圈子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安心住下好了。不过,有几件事得和你交代一下:手机不能打,电话不能打,更不要说你是谁。有什么情况我会让老吉给你通报。你现在的身份是美籍华人,一个海外证券基金的经理人,叫徐安娜,我的女朋友。”
齐小艳一怔:“这么说,齐小艳消失了?”
金启明微笑着:“暂时消失了。”
齐小艳想了想:“那我要马上和我爸通个电话,让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吉向东插了上来:“小艳,你疯了?现在和齐书记通电话,也不怕他们上手段!刘重天那帮人正愁抓不到齐书记的把柄呢,你倒主动送上门!包庇你本身就是大问题!”
齐小艳想想也是,就没再坚持,和金启明、吉向东一起走向主楼门厅,脸上现出了愁云。
离主楼门厅还有好远,山庄的一个男经理带着几个小姐热情地迎了出来。
男经理满面笑容,看了看金启明,又看了看齐小艳:“金总,这位是徐安娜小姐吧?”
金启明点了点头,指着男经理,对齐小艳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山庄的小宋,宋经理,你有什么需要就让他安排,不要和他客气,住进来,这里的主人就是你了!”
住房的豪华和舒适程度不亚于金字塔大酒店的总统套房,服务竟是跪式的。
服务生跪着上了茶,悄悄退着出了门,动作和行动轻得像影子,显然经过严格的训。
金启明往意大利真皮沙发上一倒,问:“小艳,这里还行吧?”
齐小艳挺满意,点了点头,笑道:“金总,你不会当真把我当作你的女朋友吧?”
金启明笑了:“哪能啊,我要学一回关二爷了,——千里单骑送皇嫂哩!”
吉向东也开起了玩笑:“金总,我看你是金屋藏娇保皇嫂哟……”
正说着,金启明的手机突然响了,竟是市长赵芬芳打过来的。
赵芬芳开口就问:“金启明,你现在在哪里?”
金启明信口胡说道:“赵市长,我在省城啊,正和外商谈一个合资项目。”
赵芬芳显然不太高兴:“那么,你金大老板是不是要我赶到省城去见你呀?”
金启明呵呵大笑:“赵市长,你又拿我开涮了,你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啊!”
赵芬芳说:“那好,下午我在欧洲大酒店有个会,你在会后找我一下,记住了,四点!”
金启明连连应着,合上手机后,开口就骂:“这个背信弃义的政治婊子,又逼上来了!”
吉向东赔着小心道:“人家还不是想在你身上捞政治稻草嘛!”
金启明说:“我看她捞不到什么政治稻草!白可树的事就是白可树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说,“不过,白可树这家伙也太张狂了,自己一屁股屎,还抓那个田健,不是找死吗!小艳,你也是的,怎么早不劝劝可树?非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齐小艳也埋怨起来:“我咋没劝过?金总,你不知道,我对可树说过不止一次,家丑不要外扬!不就是三十万的事嘛,内部处理掉算了,他非要把田健抓起来!还让我跑到赵市长那儿去说!现在倒好,反倒让田健狠狠咬了他一口,把刘重天引来了,搞得大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金启明说:“螳螂捕蝉安知黄雀在后?现在看来,可树是掉进赵芬芳的陷阱里去了!”
齐小艳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事毕竟是我主动找赵芬芳的,不是赵芬芳找的我。”
金启明冷冷一笑:“赵芬芳过去管过这种闲事吗?怎么偏偏这回就管了?而且是在齐书记出国期间?你和白可树就不动脑子想想这是为什么吗?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再说,省里又是什么情况?那个省委书记郑秉义和陈百川是一回事吗?郑秉义可是刘重天的政治恩人,让刘重天做了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已经摆出一副接班进省委常委班子的架势!”当即做出了判断,口吻不容置疑,“我看这里面名堂大了,目标对准的并不是白可树、林一达,对准的是我们齐书记!这位女市长要制造政治地震抢班夺权,取齐书记而代之了!你们怎么还没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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