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黛河快人快语,谈话风格跟她的装束一样,干净利落,既不拖泥带水,也没那种模棱两可的废话,单凭这一点,夏雨完全可以喜欢她。夏雨最怕那种不痛不痒的谈话,更怕把时间消耗在隔靴搔痒上。万黛河直奔主题的方式为她省去不少麻烦,也让两个女人彼此领略到了对方的风采。当天她们便议定,双方成立工作组,就万河实业赞助残联兴办智障人培训学校一事尽快达成协议,拿出详细工作计划书,及早付诸实施。
这天万黛河还说,如果市区内地皮紧张,她可以帮残联在闸北新村找块地。“闸北新村发展前景更为广阔,我建议残联还是把学校建在那边。”万黛河说。
夏雨很快就将谈判结果汇报了上去,残联领导很支持,要她抓紧机会,一定要将这事落到实处。
接下来的日子,夏雨带着工作组,开始跟万河实业密切接触。万黛河说到做到,几个回合,双方就将合作条款敲定下来。万河实业出资1800万元,在闸北新村赞助修建新希望康复训练学校。洽谈过程中,夏雨再次领略到万黛河作为企业家的风采,她不得不叹服,万氏兄妹在太多地方具有过人之处。
“跟她比起来,我这个处长算什么,太微不足道了。”夏雨笑着跟卓梅说。惊得卓梅瞪大眼睛:“夏雨,你什么时候变得悲观了,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夏雨也不怕卓梅笑话:“真的卓梅,以前我觉得自己还能干点事,还能成就点什么,跟她打过交道后,我才发现,我们这些人,除了嘴上功夫,一点干事的本领都没有。”
卓梅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顿了半道:“夏雨,你现在这个心境,还是乖乖待在办公室里,哪儿也别跑。”夏雨斜眼瞥了一眼卓梅:“行了卓梅,我刚有点信心,你又打击我。”
卓梅不再说什么,这段日子,卓梅讲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触到夏雨的痛处。夏雨自己倒是无所谓,她早就跟卓梅坦言:“别把我想得太没出息,有些事遇上了,你反而更坦然。”这话绝不是虚伪,跟卓梅,夏雨犯不着戴面具。
这天夏雨去闸北,万黛河非要拉她去闸北新村看看,说校址已初步选好,如果残联没意见,她可以帮着跑手续。天气非常好,阳光是那么足,清新的空气更是能把人的心都陶醉掉。初选的校址就在城市学院边上,据说最初规划时,这儿要建大学生休闲公园,眼下江北大学二期工程有变,高尔夫项目很可能通不过,原来准备修高尔夫球场的那块地就空了出来,建公园更合适。万黛河这么介绍着,就像主人在介绍自己的庄园,客气中透着自信。夏雨不敢抱梦想,钱的事她相信万黛河做得了主,至于地皮,她想还是按程序走,最后能不能拿到,就看那些孩子的造化了。看完地皮,一行人又绕闸北新村转了一圈,你还别说,学生一搬来,这儿忽然就活了,到处是青春靓丽的身影,成群结队的骄子们在细草间穿过,闸北新村忽然就朝气蓬勃起来。
回到市区,已是下午4点,夏雨犹豫一番,还是放弃了去单位的想法,这些日子太累了,她想早点回家,晚上还要跟卓梅去看音乐剧。
有时候生活就得这样调剂,对付灾难最好的办法,就是乐观,乐观其实比坚强更重要。
刚到楼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强中行在楼下等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不是……”两个人上了楼,夏雨急切地问。
“今天上午。”强中行道。他的脸上是惯有的冷色,声音也是冷冷的,夏雨原本晴朗着的心陡地一暗,生怕强中行再给她带来坏消息。
“调查……结束了?”她问。
“还没。”
“那你怎么回来了?”
“边工作边配合调查。”
夏雨哦了一声,屋子里就沉寂下去,空气变得稀薄,夏雨忍了几忍,没把憋在嗓子眼的话问出来。强中行也没急着告诉她,他在阳台边一把竹椅上落座,下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进门时灰暗的脸慢慢生出一层亮色,夏雨望了一会儿,心里不那么扑腾了。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强中行说。
“请讲。”夏雨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在加速,几乎抑制不住,但她还是抿了抿头发,笑了一下。
“校长是不是在锦色花园还有一套房?”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夏雨猛地抬高声音,这声音把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见强中行怪怪地盯着她,她又尴尬地一笑,说道。
“180平米,价值150万。”强中行又说。
“荒唐!”夏雨说了两个字,就开始奋力去想,过了一会儿,嗫嚅道:“除非……”
“除非什么?”强中行追问道。
夏雨一咬牙:“除非他外面还有女人!”
强中行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这倒不会,还没哪个女人能让校长犯这样的错误。”
“那……”
“锦色花园是潘进驹的作品,校长跟潘进驹,不会有什么秘密吧?”强中行自己也很纳闷,这件事一直困惑着他,他实在想不出,潘进驹有什么理由送给校长一套房子。
“潘进驹?他跟庆云哪有关系,两人怕是都不认识。要有关系,也是我爸。”
“夏老?”这话忽地点醒了强中行,是啊,怎么把夏老忘了。“我清楚了。”他喃喃道。
“清楚什么?”夏雨快要让强中行折磨死了。
“这一拳打的是夏老,他们也太狠了!”
两个人正说着,电话响了,是夏闻天打来的,夏雨刚拿起话筒,就听父亲说:“小强是不是在你家?”
夏雨嗯了一声,父亲的高嗓门就响起来:“让他接电话!”
强中行接过电话,夏闻:“我刚从庞书记那儿回来,王八蛋,敢给我夏闻天栽赃!”
“夏老,您别激动……”
“我不激动?小强你听着,你马上回学校,给我把字画的事彻底查清楚!”
“这事……基本清楚了。”
“不是基本,是彻彻底底查清!”
强中行刚要挂电话,夏闻:“还有,你尽快去见黎江北,就说是我夏闻天的意思,要他腾出手,把路平的前前后后都给我搞清楚!”
金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空气格外的紧张。
病危通知书已下了多次,林墨芝不知流了多少泪,双眼红肿,再哭,这双眼睛恐怕就要瞎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偷偷摸摸溜出去就落泪。
再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短短十几天,林墨芝像是老了20岁,那双眼里再也看不到坚强,看不到希望,除了悲伤,再就是绝望。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坚强起来,除非这死亡跟他无关。医生楚静又来找她,想征求她的意见,化疗要不要继续?按楚静的观点,病人到了这份儿上,任何形式的抢救都已是徒劳,不如把她接回家,让她安安静静在家中度过最后这段日子。
可家又在哪儿?为给女儿治病,林墨芝卖了自己的房,女儿倒是还有一个家,但那能叫家吗?林墨芝已发下誓言,绝不让女儿再踏进路家一步!她算是对路平死了心,再也不抱指望,“路平”两个字,已被她嚼碎,吐掉了。
徐大龙走过来,搀起她,道:“楚医生找你商量事呢,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徐大龙是昨天赶回来的,中间江龙有事,急着叫他回去,回去没几天,他又待不住,拿着5万块钱赶了回来。
“不等能怎么办,大龙,你是县长,你说咋办?”
徐大龙苦笑一下,这事跟县长有什么关系,但他不能说,他知道姨妈心里难过,他比姨妈心里更难过。
两个人来到医生办公室,楚静说:“今天药量减半,我想把化疗也停了,你们有什么意见?”
两人还没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说话的是孟荷,她刚刚赶到医院,正好听到楚静跟病人家属的谈话。楚静看了一眼孟荷,没说话,目光转到林墨芝脸上,等她回答。林墨芝望着徐大龙,让他拿主意。
“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地放弃治疗?”孟荷逼视住楚静,目光充满挑衅。
楚静依旧在等家属的意见,对贸然闯进的孟荷视而不见。孟荷讨了没趣,尴尬地立在那儿,徐大龙怕她说出更过激的话,忙道:“孟部长,我们正在积极商量办法。”
“商量什么,能治就治,治不了,转院。”说着,她掏出电话,就要打给院长。徐大龙赶忙阻拦:“孟部长,院长刚刚查过床,病人的情况他清楚。”
孟荷不满地剜了一眼徐大龙,想说什么,一看楚静冷着脸,没说。过了一会儿,又耐不住道:“昨天我跟北京协和医院联系过了,那儿的专家说,他们对这种病有办法。”
一同被纪检部门带去审查的人,除了路平,其余都先后回到了江大。那位名叫玛莎的外籍女教授也在强中行回来的第二天,重新站到了讲台上。调查风波丝毫没影响到这位外籍女教授,她讲课依然是那么投入,那么绘声绘色。讲到中间,她突然向夏可可提问,把正在走神的夏可可吓了一跳,问题自然没回答上,夏可可弄了个大红脸。
夏可可这些日子总在分神,干什么事也集中不起精力。她的计划落空了。原来她想,她要利用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暗中帮老爸澄清事实。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就是跟长江大学学生会联手,暗中支援他们,将江北大学生暗地里燃烧的这场火点起来,给有关方面施加压力,进而为老爸赢得机会。可惜秘密却被姥爷发现了,刚刚跟张朝阳接触了一次,行踪就暴露在了姥爷的监督下。姥爷狠批了她一顿,警告她,如果胆敢乱来,就软禁她!别人的恐吓,夏可可可以一笑了之,姥爷这么说,她就不得不考虑了。姥爷真要是发起怒,是六亲不认的,夏可可只好取消跟张朝阳他们的约会,变得老实起来。尽管她处处留神,最终还是背了一身坏名。
她现在是校方格外注意的人物,校方生怕她丢了主席一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真令人沮丧,夏可可的生命中,还从没有如此灰暗过。
一想这些,夏可可对曹媛媛就恨得咬牙切齿,对周健行也是一肚子怨气。她跟张朝阳秘密约会的事,一定是周健行向姥爷揭发的,他在跟踪她!
那天她在校园无意中撞见了周健行跟曹媛媛,两人像是在争吵,夏可可原本可以躲开,朝相反方向去,但她偏是一咬牙,朝两人走去。周健行没想到会撞上她,有点紧张,曹媛媛倒是厚着脸皮,故作亲热地跟她打招呼。夏可可上下扫了一眼曹媛媛,她可真会穿啊,浑身上下散发着时尚的气息。“媛媛,拍张照片吧,发网上一定比芙蓉姐姐走红。”
曹媛媛没计较,曹媛媛现在很少跟她计较,只是大度地笑了笑,道:“可可,你要是贴上去,就成我们江大的天仙妹妹了。”
“可惜我的胸太小,三围不够尺寸,要是有你一半,我也要脱了贴上去。”
曹媛媛脸红了一下,“脱”这个字,女生间互相说一下无妨,当着周健行的面,她就有点难堪。
这时正好有人走过来,远远地喊了声“媛媛”,曹媛媛也是心虚,就借机走开了。周健行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夏可可有些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挖苦道:“你是班长还是排长,别弄出一个加强营来,反把你挤丢了。”说完,目光投向远处,蓝天白云下,曹媛媛正在喷泉边跟那个高个子男生有说有笑。
“无聊!”周健行丢下一句,恨恨地走开。
夏可可还不过瘾,冲他喊:“我是无聊啊,不无聊也用不着请人家母女吃饭。”
“夏可可,你浑蛋!”
“浑蛋的不是我,是你们母子!”夏可可憋足劲儿,回骂了过去。
这句话,差点让周健行跟他母亲断绝关系。夏可可才不管呢,她就是要让周健行知道,她夏可可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都是些小儿科,玩玩也就罢了,夏可可才不会当真。为曹媛媛当真,夏可可还没把自己降到那份儿上,她心里不安的,还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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