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尽管张兴旺还在耿耿于怀地理论着,但事态毕竟还是控制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另一幕可怕的事发生了!
趁着这边混乱,病房里没有人留守的空当,陆玉帮着张朝阳,从军区医院跑了出去!
陆玉的鲁莽行为为她后来背上记大过处分埋下了种子,后来有一天,她跟黎江北谈起这件事,面色红润地说,当时她是真怕,她怀疑张朝阳中枪事件被人做了手脚,有人想加害于他。
“你把他带出去,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黎江北指的是另一种意外,当时张朝阳的伤势还未得到完全控制,如果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陆玉垂下头,绞着双手说:“我没想过,我只想帮他。”
黎江北没再责备她,毕竟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况且,他从心底里,早已认同了这个敢作敢为的女孩子。
陆玉后来是挨了处分,但她帮男友逃走的行动,在同学中间却传为佳话,也为有关方面迅速查实中枪事件起到了积极作用。
据校长吴潇潇讲,中枪事件当时已有了定论,那天黎江北他们被排挤出会场后,教育厅长李希民在接着召开的会议上讲了三点:第一,张朝阳确系逃跑,警察鸣枪警告是对的,只是一时失手,子弹打中了张朝阳。第二,出于对张朝阳同学的保护,此事不争议,不外传,善后工作按公安方面有关规定进行。第三,长江大学要教育好另外四名同学,校长吴潇潇对此次学生聚众闹事负全部责任。
如果不是陆玉带着张朝阳跑了,怕是中枪事件的真相,会被个别人篡改掉。当天黎江北便得知,被公安部门提前放回来的另外四名同学异口同声改变了证词,他们说,张朝阳不是内急,从被带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在寻找机会逃跑。
“谎言,他们居然逼着学生撒谎!”吴潇潇愤愤地说道。
黎江北本想安慰几句吴潇潇,听完这番话,好似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半天发不出声音。
陆玉和张朝阳失踪的第二天,庞书记紧急约见了黎江北。这是庞书记到江北后,第二次单独约见黎江北。第一次是在七个月前,庞书记视察江北大学,专门听取了江北大学二期工程项目变动情况的汇报。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坚持要按原计划上马,已经批准立项的项目一个也不能减,而且要扩大投资,争取新建一座全国最先进的室内体育馆。另一种意见正好相反,以孔庆云为代表的江大骨干教师坚决反对在新校区建设中搞攀比,盲目追风,特别对已经圈地准备开工的高尔夫球场和大学生电影城提出质疑,大学是学生学习的地方,不是对学生进行贵族化教育的地方。两种意见争论很激烈,老校长被两种意见左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庞书记听完,没在会上发表意见,会后他将黎江北召去,想单独听听他的意见。
黎江北那次实事求是地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江北高校建设的确存在盲目投资、乱投资、违规投资等问题,特别是投资兴建拥有四个标准场地的高尔夫球场,纯属违背国情。黎江北还向庞书记反映了一个情况,在闸北高教新村建设中,存在有违规征用土地、占用农田等不法事实。另外,很多项目都是先动工后立项的。正是因为他的汇报,庞书记才在后来一次会议上点名批评了曾经负责高校新村建设的冯培明。但这件事也让冯培明等人对黎江北有了警觉,如果不是夏闻天坚持找庞书记,要求让黎江北参加全国调研组,怕是这次调研他又要被排斥在外了。
庞书记简单询问了一番长江大学的情况,对黎江北作出三点指示:第一,尽快帮助长江大学做好学生思想工作,保持安定团结的局面。第二,迅速找到陆玉跟张朝阳,确保张朝阳同学的治疗。第三,也是最最关键一条,庞书记要他务必帮助吴潇潇鼓起信心来,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
“吴女士是归国华侨,她父亲是美籍华人中的杰出代表、著名教育学家,他来家乡投资,帮助家乡办教育,我们理应以诚相待,以礼相待,可惜我们没把工作做好。如果再让他女儿伤心,我这个省委书记,就成了罪人。”庞书记发自肺腑地说。
庞书记的话深深触动了黎江北,回家不久,他打电话给吴潇潇,想请她单独坐坐。吴潇潇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道:“黎教授,实在抱歉,我这边乱得一塌糊涂,哪还有心情去坐?”
黎江北忙说:“我能理解,我真是能理解。不过吴校长,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有些事,我想跟你碰碰头。”
吴潇潇淡淡地说:“谢谢黎教授,我现在心好乱,张朝阳一天不回来,我一天就静不了心。”
黎江北哦了一声,从吴潇潇的语气里,他似乎听出一种拒绝,尽管很委婉,却仍是拒绝。她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帮助?挂上电话,黎江北陷入了沉思。
晚上8点钟,黎江北去公园散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工作多忙,多辛苦,每天都要坚持去公园走一走。江滨公园离他家不远,风景秀丽,景色怡人,两年前金江市政府作出决定,江滨公园取消门票,让市民免费游览。这是一件大好事,是金江市政府兴办的十大公益事业之一。江滨公园自此人气大增,成了老年人散心或锻炼身体的好去处。黎江北在那儿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他们有些是退休工人,有些曾是机关领导,更多的,却是普通市民。无论何种身份,大家都愿意在树荫下、江畔停下脚步,互相扯上几句。有时谈家事、谈儿女,有时,也谈谈国事,对政府的某项决策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黎江北很珍惜这种机会,这是真正的来自民间的声音,老头老太们对时政发表的看法还有意见,成了他这个委员掌握到的第一手关于社情民意的信息。去年关于扩招的提案,有一半信息就来自江滨公园。
黎江北刚到公园门口,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没接。正要抬腿往里走,手机又一次叫响,这次他接了。
“黎教授,我想见你。”说话的是陆玉!
黎江北一惊:“陆玉你在哪儿?”
“我……我……我在金江医院,我们没有钱,医院不肯接收朝阳。”
“胡闹!”黎江北心里骂了一声,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陆玉说:“你别急,我马上赶过来。”
跟陆玉通完话,黎江北跳上一辆的士就往金江医院赶。路上,他打电话给吴潇潇,告诉陆玉跟张朝阳找到了,就在金江医院。吴潇潇顾不上说谢,也急忙往医院赶。半小时后,两人在金江医院见了面,吴潇潇满头是汗,黎江北忍不住说:“不用那么慌,他们不会有事的。”
事情处理得比较果决,未等陆玉将逃离军区医院后的遭遇说完,吴潇潇便黑下脸:“马上回去!”
“回哪儿?”陆玉怯怯地看着吴潇潇,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还能去哪儿?哪儿跑出来的回哪儿!”吴潇潇的口气不容质疑,这个温文尔雅的女人居然会发火,样子还蛮可怕。陆玉大约是第一次看到吴潇潇发火,吓得脸都白了,但她不想回。坐在椅子上的张朝阳替她说话:“校长您别怪她,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够了,张朝阳,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啊?我告诉你,你的事还没处理,现在必须回到军区医院,等候调查。”
张朝阳垂下头,不敢说话了。这个一向有主见的男生,这一刻竟变得跟孩子一样,脸上再也没了那份霸气。
“还要调查啊?”陆玉嘟囔道。
吴潇潇正要冲陆玉发火,黎江北插言道:“陆玉同学,听校长的话,赶快回去。”
两个人最终还是没再固执,跟着两位长辈回到了军区医院。一场虚惊算是过去了,不过,张朝阳的事并没结束。
有关方面责成公安厅,立即成立专案组,对中枪事件展开调查。同时,教育厅也成立了调查小组,介入此事。出乎黎江北与吴潇潇的预料,后面的事进行得异常顺利,几乎没再费什么周折。那个开枪的警察终于承认,自己是在紧张之下拔的枪,当时只想鸣枪警告,谁知失手了。
失手?黎江北还是无奈地发出了苦笑。那个警察被调离公安系统,一同执勤的另外几名警察也受到处分。公安方面主动提出,除承担张朝阳同学全部医疗费外,给予经济赔偿30万。
吴潇潇代表校方在处理意见书上签了字,张朝阳不服,吴潇潇说:“有这个结果就已很不错了,如果不是省委书记亲自过问这件事,怕是你扰乱社会秩序、越车逃跑的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掉。”
张朝阳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从校长脸上,他看到这件事远没有结束。好在这次算他幸运,捡回了一条命。
当天下午,长江大学召开了一次全校师生大会,原本要请教育厅厅长李希民出席,临开会时,秘书打来电话,说李厅长来不了,由纪委书记庄绪东参加。庄绪东匆匆赶来,跟黎江北他们简单打过招呼,步入会场。
这是一次稳定全校师生的大会,更是一次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的大会。吴潇潇代表长江大学董事会向全体师生通报了“5·21”非法聚众事件的调查经过,董事会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违纪违法事件,在社会上造成了极端恶劣的影响,由于个别同学不听劝阻,暗中组织与发动,秘密串联,公然阻断高速公路,围攻上级领导,给长江大学蒙了羞,也使本来就举步维艰的长江大学处境更加艰难。为严明校纪,端正校风,学校董事会研究决定,免去张朝阳同学学生会主席职务,鉴于该同学目前还在治疗中,暂不作其他追究。对参与此次事件的其他学生会领导,分别给予纪律处分,陆玉的处分最重,记大过,而且也被撤了职。
决定一宣布,会场哗然,有同学尖声嘘叫起来,有的甚至要离开会场。吴潇潇冷冷地注视着会场,见真有同学往外走,她霍地起身,对着话筒毫不犹豫地说:“走可以,但我把话说在前面,今天凡是擅离会场的,一律按校规开除!”
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位同学下意识地止住步子,在门口犹豫着。主席台上的黎江北屏住呼吸,他太了解现在的大学生了,他们未必把吴潇潇的话当真。黎江北心里禁不住捏了一把汗,生怕吴潇潇这句话震不住学生,反而出现更加难堪的局面。
一秒,两秒,他在心里默默掐着秒表,数到六时,喜人的一幕出现了,那几位看似很有个性的同学最终还是慑于吴潇潇的威力,乖乖回到了座位上。
黎江北长舒一口气,目光无意中跟在主席台正中就座的庄绪东一对,庄绪东显得比他还紧张,他的额上已经渗出汗来。
看来,他们都低估了吴潇潇!
吴潇潇复又坐下,接下来,她的口气就不只是严肃了,还带着某种特有的威严。黎江北这才发现,他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吴潇潇原本还有果决干练的一面,特别是讲到下一步将要开展的全校师生思想大整顿,她近乎用政治家的口吻一气讲了十条,这十条,让黎江北大受震动,就算是江北大学这样的名校,也没把政治思想工作抬高到如此程度!
这个来自香港的女人,到底是政治家还是教育家?她为什么要避开所有的矛盾不谈,独独强调思想高于一切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
这可是一所民办高校啊,况且,张朝阳等同学的行为,说到底还是在为学校争取应该享有的权益。
会后,黎江北跟庄绪东有过短暂的交谈,黎江北问庄绪东:“今天这出戏,你看明白了吗?”
庄绪东摇头:“黎委员,后面的戏,怕是让你我更加眼花缭乱。”
就在吴潇潇一反常态,打出一张张令黎江北越来越看不懂的牌时,省城金江,另一出戏也在悄悄上演。
还是香格里拉,8楼,贵宾包房,政协主席冯培明设宴招待下属。这些下属,都是冯培明在副省长位子上提携起来的,有的跟他风雨同舟,从基层一路跟到现在,跟了几十年,比如教育厅厅长李希民。有的是他在副省长位子上建立的新交,比如江北大学党委书记楚玉良。
要想自己不孤立,就得想方设法孤立别人,这是冯培明的生存之道,为官之道。
然而,他现在受到了挑战,这挑战一半来自省委高层,另一半,来自他自己。
种种迹象表明,省委庞书记对他有意见,这意见尽管没明着提出来,但冯培明能感觉到,很清晰,也很强烈。要不然,他也用不着花钱请下属吃饭。请下属吃饭,花的不仅仅是票子,重要的,你得拿出一种低姿态。冯培明多么不想把姿态低下来啊,可一想庞书记那张脸,那些旁敲侧击的话,冯培明就不能不低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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