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春节就过去了。春节期间,普天成去了趟北京。这是早就有的计划,之所以迟迟没付诸行动,是他觉得时机一直不成熟。春节前夕,嫖幼门事件尘埃落定,徐兆虎领刑六年,杜汉武因为还有不少经济问题,案子仍然在调查当中,但相信结局不会好到哪里,他的妻子因为忍受不了这份耻辱,在春节前两天服毒自杀,幸亏发现得早,最后被救下了,但人却彻底失去了记忆。失去记忆好,至少,她后半生,会活得干净些。海东的干部因为嫖幼门,形象一落千丈,可以说是声名狼藉。普天成年前到北京开会,席间有人故意拿嫖幼门说事,连挖苦带讽刺,说海东别的不出,单出新鲜事,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玩到幼儿园去。听得普天成脸红。有消息说,瀚林书记也挨了批,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
但是不管怎样,风波算是平息了,对手也一个个倒了下去。一直想把普天成打进地狱的王化忠也在这起事件中得到教训,加上他女婿的事,差点就一病起不来。病好之后,他跟杨馥嘉认真谈过一次,言语中满是失落和追悔。不追悔不可能,这样的结局普天成早就想到了。普天成算过一笔帐,杨馥嘉至少要在吉东干满三年,三年后,原来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再也没人会翻腾起。
他的心可以踏踏实实落地上了。
后顾之忧是彻底没了,普天成就又开始盘算未来,他的脚步不会只停留在秘书长这个位子上,不进则退,这句话对官员来说,再是准确不过。
普天成到北京的第一天,先是拜访了宋瀚林的父亲,老首长今年八十二岁了,身板还硬朗。每天坚持打拳,散步,还要下一个小时的棋,怕脑子会迟钝。秘书给了普天成一个小时的时间,普不够,老首长也说不够。结果就谈了三个小时。老首长跟普天成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期间多次提到了普天成的父亲。战友之情是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愿之一,尽管普天成的父亲活着时,他们之间也少不了吵架,有次为两大军区的换防,还差点闹到军委去,但是现在,老首长的言语里全成了怀念。后来他们谈到了宋瀚林,也谈到了乔若瑄,老首长说:“你们三个,可一定要把自己把握好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绝不能做。你们的身份不同,对党要忠诚,对人民,更要忠诚。别人怎么做我管不了,对你们,我一定要严格。否则,见了你爸,我没法交待。”老首长告诉普天成,他有个想法,想把他们两个分开:“老在一起不好,瀚林那脾气我知道,你说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他这人太自负,我不大放心,我怕他把你带坏了,现在带坏的多啊。”老首长接着就讲了一个现实中的例子,是他参加老干部联谊会时听到的,也是老战友的一位儿子,他自己腐败,还把手下十多个干部拉下了水。“太可怕了,这在战争年代,是无法想像的,你们这一代人啊……”老首长叹了一声,不说了。普天成马上表态,说自己不会,瀚林也不会。
“你说不会我就相信啊?”老首长这么问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找机会跟有关部门说说,得把你们分开,不能老在一起。还有,我想把瑄儿调到北京来,让她陪陪我,老了,寂寞啊——”
一席话说的,普天成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也想起了烟雨迷蒙的很多往事。
往事中有他,有宋瀚林,也有乔若瑄。
告别老首长,普天成开始挨个儿拜门。北京这些关系都是父亲留下的,有父亲的战友,同事,也有他的下属。普天成带着虔诚的心理,从这家进去,又从那家出来。后来他在北京摆了两桌,将首长秘书和司机以及他们的夫人请到一起,热热闹闹聚了一次。这些关系平时看着不怎么重要,关键时候,却管用得很。那天的气氛很热烈,大家围绕着普了很多祝愿的话。其中有人就谈到了海东班子调整的事,一位在组织部工作的首长秘书跟普天成透露,常务副省长周国平年后可能就要动,到西北某省担任省长。首长秘书凑近普天成的耳朵,很知心地说道:“这可是个机会啊,别让它白白溜了,给你透个信儿,你们省已经有人在活动了。”
普天成感觉自己心里响了一声,这人他清楚,他来北京的第二天,就听说化向明也到了北京。
想想也滑稽,前些日子,他们还紧密地团结在瀚林书记周围,打了一场漂亮的肃清仗,这才几天工夫,就又……
这也怪不得谁,当利益相同时,大家便是朋友,是战友,是同仇敌忾的弟兄。一旦新的利益放在眼前,格局立刻就会发生变化,谁也不会客气到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普天成在北京一共逗留了一周,该拜的门,都已拜到,该亲近的关系,也都进一步做了亲近。当然顺带着,也发展了一些新的关系。比如他在友谊宾馆结识了一位发改委的女司长,人长得相当漂亮,会五国语言,这都不算,重要的,这女人单身。她有过短暂的一个月的婚史,但因双方性格不和,很快离了,按她的说法,不愿意捆绑到哪个男人身上,她的幸福她做主。这位叫戴小艺的女司长给普天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普天成给她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尽管两人相差十多岁,但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普天成离开北京时,戴小艺特意到机场送他,还送给他一句想入非非的话:“你就这么走了,我心不甘啊,想想就像做了一个梦。不过也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记住了,我在北京等着你,啥时来,一个电话,小妹我全程奉陪。”
小妹。普天成又多了一个小妹。
北京此行,普天成一共带了十张卡,都是平时人们送的,原以为绰绰有余,没想到一趟北京回来,十张卡全不见了,身上只剩可怜的一千多块钱。
他叹了一声,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过完春节上班的第五天,瀚林书记将普天成叫到办公室,说:“新的一年开始了,谈谈你的想法。”
普天成就将春节期间的一些思考说了出来,春节期间尽管在北京,但思考还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北京高层的一些观念或新思潮新作法,启发了他,他把自己的所想如实汇报给宋瀚林。宋瀚林听了,频频点头,特别是他提出的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抓好三类项目,两项教育,一个工程的“321”方案,深得宋瀚林欣赏。
三类项目是指,改造老工业项目,全力攻坚在建项目,贮存和培育新建项目。
两项教育是指,廉政勤政的作风教育,一切为民的思想教育。
一个工程是指切切实实抓好再就业工程。
普天成围绕着每一项,又讲了很多。
“这样吧天成,”瀚林书记听完普天成的汇报,兴奋地说:“这个方案很好,跟我的思路不谋而合,可惜还不系统,你马上带人到宾馆,跟川庆他们一起把这个方案拿出来,越快越好。”
普天成会心地点头,他知道,自己又要忙一阵子了。
将地点选在政府那边的云海山庄,是于川庆的主意。于川庆说,还是到云海走吧,我在你们那边老不习惯,再说桃园太闹了,无法静心。桃园闹不假,但说不习惯,普天成还是纳闷。“怎么个不习惯,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边?”
“我是想留,就怕留不住。”于川庆知道普天成话里的意思,周国平人还没走,但关于他那个位子的猜想,已经传得五花八门。普遍的意见认为,普天成希望最大。这就又牵扯出一个问题,普天成到了政府这边,空出的秘书长一职,又该是谁?普天成自己虽然不敢乐观,但在朋友面前,他也不说虚伪话。再者,他也希望自己提升后,能让于川庆接他的班。
“留得住留不住你心里清楚,别到时候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这样的嘴巴我喜欢打。”于川庆也不想隐瞒自己,如果真要往省委那边去,少不了普话,不如及早把心思露出来,反正他跟普天成之间,向来没啥秘密。两人聊了一会,于川庆问:“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还差十万八千里。”普。
“那就日行千里,追赶上去。”
“我还想坐火箭呢,可惜有人比我快啊。”普天成叹道。这些天,他总是听到化向明一些传闻,这些传闻搅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川庆劝解道:“一碟菜如果只留给你一个人吃,那有什么味道,争来的才香。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准赢,我可等着喝喜酒呢。”
“不说这个了,还是谈正事吧。”普天成觉得差不多了,主动岔开话题。于川庆也是点到为止,话说多了,就寡了味。两人笑呵呵议论半天,最后将这次封闭的地点选在了云海山庄。
讨论由哪些人参加时,两个人的意见发生了小分歧,普天成想让余诗伦也参与进来,毕竟他是政研室主任,抛开他不好。于川庆不同意:“你还嫌不酸啊,他一来,吃饭都没了胃口,再说这样的方案,你也不希望写成诗吧。”于川庆接着给普天成讲了一个故事,春节期间,政府这边的政研室搞了一次团拜,把余诗伦和省委政研室几名老干将也请来了,原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没想那天余诗伦诗兴大发,政府这边正好有个调来不久的小媳妇,以前也当过一阵子文学青年,酸中带点涩,大家都不爱理她。谁知余诗伦见了,立马像是找到了知音,两人又是碰杯又是感叹,好像都回到了十七、八岁。政府这帮人也坏,一看这一对宝贝走到了一起,起着哄的给他们敬酒,还让小媳妇当场拜余诗伦为师。余诗伦也不客气,一拍胸脯就收下了这个徒弟。“你猜怎么着?”于川庆说到这,忽然转过脸来问普天成。普:你们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哪知道。“于川庆话还没说,先捂住了肚子:”这个活宝啊,说到后来,他竟然向人家表白起了爱意,你说荒唐不荒唐?
“真有此事?”普天成吃惊不小,他是猜到了余诗伦要出丑,但没猜到会出这样的丑。“那后来呢?”他接着问。
“后来他当场给小媳妇献诗,说什么迟到的月亮,把人家给吓坏了。他哪里知道,人家的老公就是大诗人,出了好几本诗集呢,人家是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
“这个疯子!”普天成猛地拍了下桌子,“说他是诗人,他还真成诗人了。”
“你还想让他来?”于川庆一脸坏笑地问。
“不来了,真不能来,这次还有两位女同志,别把人家也吓着。”
“其实啊,他那不叫吟诗,是骚情。那位小媳妇后来就说,原以为省委的领导个个正统,至少不会乱性,哪料想见了有姿色的女人,一样走不开。”
“这是什么话!”普天成蓦地变了脸,“这管省委领导什么事,我看你那个女诗人,也是疯子。”
于川庆一脸无奈:“谁说不是呢,这些天她逢人就说这事,好像余领导给她献了诗,是多大光荣似的。对了,昨天她还娇情地跑到我办公室,说,秘书长啊,最近我对工作有些想法,想跟你谈谈。说话那个酸劲,听了脊背都冒冷汗。”
“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小心,人家老公可是诗人,一首诗就把你搞臭。”普天成开玩笑道。
“看上我倒是好了,她是看上了一处副处长的位子。现在这人,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份量,要官就跟做爱一样,一冲动就来。”
“远了远了,这话可远了,什么做爱,这是你于大秘书长说的话?”普天成半是玩笑半是正色地制止了于川庆。其实这话也不是于川庆首创的,手机上早就有这个短信,说谋官叫意淫,跑官是买春,上级考察叫摸你,群众测评叫裸露,领导谈话叫深入,组织任命叫受精,总之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于川庆呵呵一笑,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
跟普天成他们一同来云海山庄的两位女性,一位姓李,叫李梅,省委政研室二处副处长,三十出头。一位姓张,叫张华华,政府政研室一处副处长,比李梅略微年长。两位都是才女,省里每年大会的材料,都少不了她们,算来,她们跟普天成,也是老交情了。有了她们,工作的那份枯燥劲就没了,寂寞也少得多。第一天大家聚齐,照例是会餐。会餐便少不了玩笑,张华华是于川庆的部下,也是于川庆的校友,两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关系自然不一般,但在这种场合,他们之间是不开玩笑的,合起来一致对外。对外便是对着普天成和李梅,普天成虽是上级,但每次材料组单独活动时,他便没了领导那份架子,也不容许别人把他当领导看,按他的话说,这种地方,最好是讲平等,只有平等,大家才不觉得是给别人干活,是给自己干活,这样积极性自然而然就有了。两家政研室的笔杆子们,平日做派就跟别的干部不同,他们喜欢保持自己的个性,也就是棱角,不像别的部门的同志,恨不得自己找把锉,把身上的棱棱角角全打磨平,还嫌不够,还想把自己的头削尖或是磨圆,这样往上钻起来才容易。政研室这些哥们姐们,来的时候就是身上带刺的,到了政研室这种地方,因为整天只跟材料文件打交道,很少跟人直接打交道,所以那些刺,就还一直长着,也没人逼他们拔掉,拔掉了,怕就写不出材料了。
菜上齐后,于川庆说:“请我们的大总管给我们做重要指示,大家鼓掌。”说完,带头将两个巴掌拍得雷响,他一拍,其他同志跟着也就拍起来。普天成赶忙摆手:“干什么,一来就欺负啊,我是李莲英,什么大总管小总管的,以后说话文明点。”
“我们于秘书长可不是那意思,是大秘书长多想了。”张华华帮于川庆说道。
“你们于秘书长什么意思,要讲今天这个话他讲,在他的地盘上嘛,李梅你说是不是?”
李梅赶忙道:“就是嘛,怎么说我们也是客,你们是主,主不讲哪有客讲的道理?是吧,头?”李梅喜欢将普天成称头,在省委里,人少的时候,她也这样称呼,还说只有这样称呼,才能把心里那份尊敬表达出来。
“我们怎么是猪了,李梅你说话可得负责,要是惹恼了我们首长,明天就开始四菜一汤。”
“我可没说是猪,你们想当猪,别把于领导也拉上。四菜一汤就四菜小一汤,正好减肥呢。”
“哎唷,李姐,你也减肥啊,再减,那腰可就找不见了。”李梅旁边坐的小许道。小许是张华华的部下,才调来不久,以前在南怀市委秘书处工作,材料方面也是一把刷子。
“人家是为头减,你没听过秦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么?”张华华含沙射影道。
“我喜欢丰满,越丰满我觉得越像女人,就像张处长这样。”普天成坏笑道。
张华华人长得很丰满,特别是胸,格外大,于川庆曾偷着告诉普天成,政府大院这边的年轻人暗中称张华华为政府第一胸,也有人将她称作美胸皇后。普话时,下意识就扫了一眼张华华的胸。张华华是明显感觉到了,但她装作不觉,故意挺了挺胸。正好李敏也在看张华华,这一挺,就让李敏有几分尴尬。李敏恰恰相反,是平胸,省委这边的人暗中送给她一外号,飞机场。听说李敏为了丰胸,花了不少代价,可惜,先天性的不足,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斗了一阵嘴,普:“还是老规矩,大家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别想着为于秘书长省钱。不过有一条,这次工作紧,任务重,大家得把劲铆足了,得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给我困出来。”
“一切行动听指挥,党指到哪,我们就干到哪。”张华华第一个响应。她这次精神格外饱满,心情也特别的好,原因很简单,一周前,组织部刚刚找她谈完话,她头上那个副字总算可以摘掉了。副处这个帽子,她戴了四年,戴得她脑细胞都死去不少,升不了官愁死的。当然,这还得感谢普天成,听于川庆说,有次喝酒当中,普天成给组织部长何平使劲介绍她,把她说成了海东第一才女。“人家对你印象不错啊,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这是于川庆的原话。张华华听了,心里无比高兴。
“还有,一定要开动脑筋,‘321’只是一个提纲,一个方向,具体怎么完善,怎么充实,就要靠大家了。”普天成接着道。
“我们老是搞这些,今天五个一,明天三抓两落实,后天又是‘421’‘321’,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管用么?”李敏出其不意地说。
在场的人都让李敏这句话给说得怔住了,纷纷抬眼看她,酒才刚刚喝,正式的敬酒还没开始呢,李敏不应该醉,但这话实在有点煞风景。普天成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代之以灰暗色,于川庆见状,赶忙打岔:“李处是不是跟老公吵架了,把情绪带到了这里?”
李敏却一本正经:“对不起,我跟老公没有吵架,我就是觉得……”
于川庆眉头一皱:“什么觉得不觉得,我看你明明就是吵架了,还不承认。”说完这句,又觉自己的话太生硬了,毕竟李敏是省委那边的,不像张华华,便强装出一副笑脸,言不由衷地说:“李处你别担心,哪天我替你修理他,敢惹我们李处,他是不是想成为人民的公敌。”
李敏被于川庆的样子逗乐了,扑哧笑出了声。她刚才说的是实话,她总觉省里这些年务虚务得太多,老是口号式的提要求提规划,听上去宏伟壮观,特激动人,但落实下去的有多少,见成效的又有多少?来云海山庄前,她认真写了一份关于政研室工作的思考,也算是对自己进政研室后的一次思想总结吧。李敏对政研室的工作进行了反思,对自己还有普天成等人笔下造出来的文章也进行了反思,她对这种写在纸上,读在会上,发表在报上,然后出现在大大小小领导讲话稿中的“妙笔生花”“妙笔结果”的工作,有些腻烦了。如果说有人在闭门造车,那政研室的人就在闭门造政绩。她知道这些话不该公开说,更不该在这种场合说,但她实在是忍不住。“321”,一听就又是虚的,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务虚运动。于川庆打岔的玩笑话提醒了她,不该说的,就是不能说。她摇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冲普天成矜持地一笑:“对不起,我乱说话了,我自罚一杯。”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谈笑风生和颜悦色的普天成,突然放下筷子,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热闹的气氛一下没了,谁的脸上都失去了笑,大家不时地抬起目光,扫到李敏脸上。李敏明知道自己犯了忌,心里也有些后悔,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强撑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于川庆笑说:“甭管他,我们继续吃我们的,来,我敬大家一杯。”于川庆刚端起杯子,张华华站了起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领导。”
李敏的目光一直追着张华华,直到彻底消失。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后,李敏来到普天成房间,将那份材料双手呈给普天成,带着忏悔的语气道:“我知道这样想是错误的,辜负了您的期望,但有些事又逼迫着我去想。我自己也很矛盾,这是我的一份思想汇报,您抽空看看,请秘书长放心,无论我有什么想法,对这次工作,我还是会尽职尽责地去做好。”
普天成接过材料,不露声色地看着李敏,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的目光刺痛了李敏,李敏想逃,又不敢,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良久,普天成叹口气道:“如果你觉得政研室这份工作委屈了你,可以向组织打报告。”
“秘书长,我不是这意思。”李敏脸都白了,双腿由不得地打战。
“这份材料你带去吧,如果真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以找你们余主任谈。”说完,普天成就低头写他的材料去了,李敏默站良久,知道自己的错误已不可挽回,伤心地转过身,离开普天成房间。她原以为,普天成是能够包容她的,他一直在鼓励他们,要打破思想禁忌,敢想敢说。没想?
第二天,李敏就被通知离开材料组,回政研室去了。于川庆说:“是不是过分了,她就讲了那么几句?”
“你还想让她讲多少?她是政研室的干部,是材料组的骨干成员,我们的思想都统一不起来,这材料还怎么搞?”
于川庆一看他发火,便不敢再替李敏说话,他也想不通,李敏在省委政研室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能犯如此幼稚的错误?有些错误出在别人身上,是能原谅的,出在这个组,就永远也别指望原谅。这是普天成领导的全省最高级别的材料小组,是笔杆子中的笔杆子。按外面人的说法,是智囊集团的头脑。
过了一会,于川庆问:“总还得补进来一个人吧,政府这边实在挑不出了,您看?”
普天成想了想道:“把秦怀舟抽回来,他行。”
于川庆一怔,旋即,脸上绽开了笑容:“对了,我怎么把这个大秀才给忘了。”说完,兴冲冲地去通知秦怀舟了。
李敏一走,组里就剩了张华华一女的。张华华性格恰好跟李敏相反,她是一个从不把心中想法显在脸上的女人,进政研室的人,没有思想是假话,有了思想而不被思想束缚住,这才是素质,也是必须。张华华自认为做得很到位。李敏想的那些,他们这一组八个人,不会有谁想不到,包括普天成和于川庆。皇帝的新衣对别人可以说成是笑谈,对政研组特别是抽进这组里的人,就不能当笑谈,你不但要看到衣服,还要总结出这些衣服的特点,最好再把它提升到一定高度,推广到天下。理论不是你的,不是你觉得怎样,就应该怎样。而是你要充分领悟到,它应该怎样,然后想办法把别人的思想统一到这条路子上。
笔杆子的作用就在于你要告诉大家,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的,当需要你不穿衣服时,你就得把衣服扒掉,但你还不能让人看到裸体,你要用别人的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这里面有很多抽象的东西,把抽象具体化,也是笔杆子的任务之一。
张华华信心十足,干劲也十足。女人不比男人,男人容易兔死狐悲,女人反其道而行之,普天成炒了李敏鱿鱼,像是给张华华注射了兴奋剂,走路都脚下生风。看着她的样子,于川庆摇摇头,这女人,怕是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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