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桃花的生辰,桃花要越长越‘瘦’。
满满,蠢兔子!”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桃花自四岁之后,娘亲便教她念书写字,祖父说,她的字是狗爬式,不过,哥哥说,她的字是最漂亮的狗爬式。
她会写字之后,娘亲就让她记手札了,每天一篇,若遇上不会写的字,便用画来替代,她不会写瘦字,所以,她画了一道闪电,毕竟,瘦成一道闪电是她的生辰愿望,也算写实。
这一年,桃花六岁了,花满小兔子四岁,他天赋颇好,长得快,心智也比七八岁的孩子成熟,已经比她高了,可她比他重……重好多。
好忧伤的话题啊!
桃花生辰这天,花满一早便来大阳宫找她玩,织霞织胥本来跟着的,花满说她饿了,就把织霞织胥打发去弄吃的了,还把护卫们用各种理由支开,大多理由是——公主饿了。
嗯……桃花觉得小兔子这么一说,真的有点饿了。
花满小兔子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走了好远的路,说是惊喜,桃花定睛一看,不对!她被惊吓了一跳!
她不走了,扯住花满的楚楚衣冠:“满满。”她用小胖手指了指前头瘴气缭绕的地方,“不要过去,那是诛妖台。”
她听大阳宫里的成明大妖说过,诛妖台那是很恐怖的地方的!
花满梳了个小公子的发髻,一开口,还是嫩生嫩气的,他说:“我知道哒。”
桃花胖嘟嘟的包子脸很严肃,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巴一撅:“爹爹和哥哥说,诛妖台下有吃小孩的妖怪,不能靠近的。”
小兔子仗着比她高,拍了拍她的头:“别怕,我保护你!”
听起来很神武吧!
然后花满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桃花小碎步地跟在后面跑,两条秀气的小眉毛拧成了毛毛虫,桃花问小兔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兔子说:“今天是桃花你生辰,我要送你生辰礼物。”
那来诛妖台做什么?
桃花还是很怕的,平时爹爹都不让她乱跑,说北赢很多刁民想吃她,因为她生得鲜美肥嫩,是大补品!
桃花抱紧自己。
小兔子指着不远处的诛妖台,给她看,问:“桃花,看到那四根大石柱子了没?”
桃花小鸡啄米地点头:“嗯嗯。”好高好大哩!
“我听我祖父说,那大石柱子上面的玉石,是北赢顶顶漂亮的!”花满扬起头,信誓旦旦地说,“我要去抠下来给你当项链!”
当然,小兔子没听完整,那美玉啊,嵌在诛妖台上,可不是用来当项链的。
那么大一块玉,当项链脖子会疼吧。
桃花就说:“可我已经有很多项链了。”她不想满满去,怕他被妖怪吃掉,毕竟兔子肉也很鲜嫩的,尤其是小兔崽子。
可是花满不答应,盯着石柱子上的玉:“那怎能一样!我要抠的玉石,你爹爹都没有的,可宝贵可宝贵了,知道不?”
小兔子很想抠呀。
桃花好纠结啊。
她仰着小脑袋,眨巴眼望呀望:“可是大石柱子好高的,你摔死了怎么办?”
花满抬起了他的兔子下巴,好骄傲自满呢:“我可是折耳兔族最会爬树的兔子,我很灵活的,才不会摔。”
兔子还说了:“万一我要是摔死了,”他认真思考,摸摸下巴,软萌萌地说,“你就让我爹来给我收尸。”
他爹总说,再不听话,我‘收尸’你!
他才不怕收尸嘞!
桃花一脸茫然:“……”
小兔子雄赳赳气昂昂就往诛妖台去……抠玉去了——
突然,横空一个姐姐拦住了,很是漂亮的姐姐,就是不笑,好严肃的样子:“诛妖台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嗯,和织霞织胥一样哩,都不是温柔的小姐姐。
花满笑了笑,露出小兔牙,睁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说:“漂亮姐姐,我是折耳兔家的小公子,不是闲杂人等。”
要是在折耳兔族,只要他喊漂亮姐姐,就算不漂亮的姐姐,也会一边捏他的脸一边说好喜欢他,然后就什么都听他的,他要什么给什么。
花满特地把白嫩漂亮的小脸凑过去一点。
冷脸的小姐姐都不看他,更不捏他的脸,面不改色地重复:“诛妖台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花满:“……”
他有一点受伤,气瘪瘪地走开了,在原地转了两圈想法子,很快就灵机一动,这几年,他的脑袋瓜子越来越好使,是顶顶聪明的兔子!
“桃花,你躺下,不要睁开眼睛,知道不?”
桃花嫩生生地问:“躺下做什么呀?”
花满拉着她坐地上:“装病,会不会?”
桃花摇头:“我不会。”
花满:“……”他一岁就会挺尸了,两岁就会装病了!
桃花又一脸期待地说:“装死我会的。”
小兔子琢磨了一下:“那你就装死。”
说装死就装死!
桃花往地上一躺,短腿短手一撒,就开始挺尸了,憋着呼吸,气都带不喘的。
“……”
小兔子觉得桃花好有装死的天赋啊!然后,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一泡眼泪来,伤心欲绝地喊:“桃花呀……桃花……你别死啊……”
倾林大妖:“……”
少蓉大妖:“……”
这两位,便是奉命驻守诛妖台的守妖,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那漂亮的小兔妖在那哭天喊地:“来人啊,来人啊!”
“救命呀,救命呀!”
小兔子哭得眼睛红红的,吸吸鼻子,一抽一抽地说:“漂亮姐姐,桃花公主她发病了,快救救她。”
倾林大妖神色突然微变:“她是桃花公主?”
桃花公主体弱多病,倾林大妖也有所耳闻,这位小公主可是尊上的宝贝疙瘩,怎就被这小兔子拐出来了。
小兔子红着脸连忙点头:“嗯嗯,她那么胖,那么圆,当然是桃花公主。”
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嘴角抽了抽。
倾林大妖只迟疑了很短时间,便俯身,要将地上一动不动的桃花抱起来。
花满‘善解人意’地说:“漂亮姐姐,她太胖了,你抱不动她的。”
对方一只手就把圆滚滚的桃花抱起来了。
花满:“……”
力大无穷的小姐姐呀!
花满老气横秋地又说:“我娘亲说,不能移动受伤生病的人,会吐血身亡。”
刚说完,桃花一口血就吐出来。
花满:“……”
兔子呆住了!
倾林大妖大惊失色,连忙将小女孩放回地上,是再也不敢碰她了:“少蓉,你快去请燕瓷,我去一趟大阳宫。”又嘱咐小兔子,“你守着她知道吗?”
花满傻愣愣地站着。
两位大妖急匆匆就走了,小兔子就哭了,他往死里哭,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天动地地嚎:“桃花,你死的好惨……呜呜呜……”
桃花突然就吐血了,他以为她死了,毕竟,桃花打小病恹恹的,他好难过,好伤心,好后悔,好悲痛,好……惨绝人寰。
“桃花……你别死啊……呜呜呜……我不抠玉了……我们去抓……田鸡……呜呜呜……”
桃花:“……”她睁开一只眼睛,四处瞧了瞧,见没人,扯了扯哭得五官扭曲的花满,“满满,我没死啊。”
“啊?”
花满懵逼了一脸,瞪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桃花,眨了眨,吸吸鼻子,嘴一瘪,又哭了:“血……你流血了……呜呜呜……你就快死了。”
他只是想让桃花装死的,要是真死了,他会好难过好难过,想想心都好痛好痛啊!
他继续往死里哭,嗓子都扯破音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别死了……呜呜呜……我以后、以后都不说你胖了……呜呜呜。”
桃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了。
他哭得更大声了:“你还诈尸了!”
桃花:“……”
难怪小伙伴们都说满满是小泪包!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桃花坐过去给他顺气:“我没死,这不是血,”她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是红女果,好甜的。”
用手指抹了一点,然后塞到花满嘴里。
花满:“……”呆住,泪花儿还在眼眶里闪。
桃花再用手指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凑到花满嘴巴上:“你舔舔,是甜的,你别哭了,我真的没死。”
花满抿了抿嘴巴……额,甜的。
他一把推开桃花的手,抹了一把眼睛,立马从地上起来,很大声地说:“老子才没哭!”
老子……
一定是张大蟹教他说的。
桃花向他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哩!
花满觉得哭成球的样子很丢人了,有损他英明神武,他不鸟桃花了,拍拍屁股去干大事:“你给我守着,我去抠玉。”
桃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看见花满很灵活地踩着银链就爬上了诛妖台上的大石柱子,蹿得老高老高了!
桃花站在柱子下面,仰着小脑袋,目瞪口呆:“满满你好厉害呀!”
花满蹬着锁妖链,一蹿就爬上去了,哼唧了一声:“那当然,我娘亲说,我是最聪明的兔子!”
桃花是个诚实坦荡的小姑娘:“可是我哥哥比你聪明一万倍。”
在桃花心里,她爹爹和哥哥和娘亲是并列天下第一的!
花满:“……”
桃花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我不嫌弃你的,你别伤心。”
花满:“……”
都不想跟桃花玩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铲子,埋头专注地抠石柱子上的玉石。
抠啊抠!
掏啊掏!
他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嘎嘣!”
花满喜笑颜开:“我抠下来了!”扭头看着下面,“桃花你看,好大的玉,好闪哦!”
能不闪吗?这可是镇妖宝玉!
就这么被抠下来了!
桃花也欢天喜地,在下面吆喝:“那你快下来。”
“我,”花满瞟了一眼下面,瞬间两眼昏花脑袋出汗,“我怕高~”声儿,颤啊颤。
桃花囧囧:“……你不是最会爬树的兔子吗?”
每次他只负责爬,然后他娘亲会抱他下去的,还会夸赞他爬得又快又高!花满抱着石柱子,哆哆嗦嗦地:“我以前爬的树都没有你高。”
桃花:“……”
难怪哥哥总说,小兔崽子他就是小兔崽子。
桃花好像懂哥哥的意思了,小小叹了一下气,把小粉裙子绑在腰间,捋了捋袖子:“满满你趴着别动,我上去接你。”
满满死死抱住柱子,抖着牙齿说:“嗯嗯,你快来。”他还说,“要是摔下去了,你要抱着我,给我垫着。”
桃花踩着缠绕在大石柱子上的粗链子上,小短腿往上艰难地够着,说:“我不垫,我怕疼。”
“不疼的。”花满一脸认真,“你肉多呀。”
桃花:“……”
她差点踩空了!一双又黑又闪亮的大眼睛瞪向上面那只四脚朝天的兔子:“满满,你是小兔崽子!”
花满哼哼唧唧,他本来就是兔子!
“呀!”
桃花突然叫了一声。
花满忍住害怕往下看:“怎么了?”
桃花摊开小胖手:“满满,我流血了。”
这缠绕大石柱子的银链略微锋利,一扣与一扣之间,有凸起的薄片,桃花刚好握住了薄片,便将掌心割破了。
“呀!”
她又叫了一声,好惊讶:“我的血被银链子吃了!”
两个小孩子哪里知道这叫——破界。
不巧,施予结界的人正是桃花她爹——楚彧妖王。
顿时,石崩地裂,大石柱子剧烈地抖动,砰的一声,石台裂开一道很大的口子,缠绕在四根柱子上的银链绷紧发出摩擦碰撞的声音。
石柱子晃了一晃,又震了震。
桃花瞠目结舌:“满满,要、要倒了。”
“别、别怕。”小兔子被吓坏了!
稚嫩的孩童声音刚落下:“砰!”
一声巨响,石柱子拔地而起,被粗壮的链子扯着,摇摇欲倒。
花满喊:“快撒手!”
桃花撒手了,哎哟了一声,摔在了石台上,疼得揉揉屁股,抬头,花满还抱着那根已经快要坍塌的石柱子,他不撒手,他……怕高呀。
到底是两个孩子,吓白了小脸。
桃花腿打颤,好怕呀:“你、你下来。”
花满灰头土脸地抱着柱子:“太高了,我不!”好怕好怕。
随即:“砰!”
柱子轰然倒塌,一声兔子尖叫:“嗷!”
桃花腿软得摔在了石台上,浓浓哭腔:“满满……”
一堆碎石里,露出一个灰不溜秋的脑袋:“桃花,我没死!我在这!”
桃花咬着牙,想哭,想哥哥,想爹爹。
灵活的小兔子就要往桃花身边蹦,突然石台又裂开一道口子:“桃花,快跑!”
她也想跑,可是她腿软,方才溅出的石头砸到了背,好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募地瞪大了眼:“满满,有火!火!”
花满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裂开的口子里,用火光往外渗。
到底年纪小,吓得腿一软,却咬着牙像个小大人的样子,说:“桃花别怕,我有毛,我们折耳兔族的毛烧不坏的。”
桃花要哭了:“可是我没有毛……”
花满用他那龟速般的瞬移妖法挪到了桃花身边,本来想用妖法捻把伞出来给桃花挡飞溅的小碎石子,可是他平时偷懒,都没有好好练功,啥也捻不出来。
花满就说:“我毛很多的,我用兔子毛给你挡。”
然后,他变成了一只兔子,团在一起,竖起浑身的毛,挡住桃花。
小兔子不知道,诛妖台下面是赤练银火。
小兔子也不知道,不管是什么的毛,都能被赤练银火烧成渣渣。
“嘭!”
火光一涌——
一声惨叫:“嗷——”
那根根束起来的兔子毛,瞬间,变成了灰,小兔子后背……光秃秃一片。
没毛了!
烧焦了!
烤熟了!
兔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满满变成烤兔子了!
桃花哭了,大声大声地哭,歇斯底里地哭,一边哭一边喊:“爹爹……娘亲……哥哥……”
正哭得浑然忘我的时候,一个干涩的声音不耐烦地说:“别哭了。”那声音很低沉,很暴躁,很凶恶,“吵死了。”
“……呃!”
桃花打了个嗝,被吓得用小手捂住嘴巴,泪汪汪的眼珠子四处瞧,然后定住了,惊恐地睁大眼。
“你、你是吃人的妖怪吗?”
地也不裂了,柱子也不抖了,火也不喷了,妖怪好厉害!
妖怪不说话,一双像火一样的眼珠子盯着桃花,他很高,和她爹爹一样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没有穿鞋子,血淋淋的脚,走一步留下一个血印,他头发散着,遮住了半张脸,脑袋上有两个角,一大一下,一高一低。
桃花没见过头上长角的妖怪!
娘呀!妖怪好可怕!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瑟瑟发抖地说:“你别吃我,这只兔子被烤熟了,你吃他吧。”
桃花刚说完,趴在她旁边没有毛的兔子抖了抖光秃秃的身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桃……花……我……还……没……熟……”
哦,满满现在可能是半生不熟,那就不能让妖怪生吃了,桃花抖了抖眼睫毛,壮着胆子睁开眼,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果子,颤颤巍巍地递过去。
小女孩嫩生生的声音说:“我有红女果,都给你吃,你别吃我好不好?也别吃兔子,他没熟,吃了会拉肚子的。”
那只妖怪又盯着她看,看了很久,然后他走过去。
桃花忍住后背的疼,双手撑着地往后退,退了老远,又挪回去,哆哆嗦嗦地伸手抓住焦兔子的一条腿,拖着一起退。
花满:“……”他吐血,被烧焦了的兔子皮,又被磨掉了一层。
桃花正奋力拖着兔子,突然就拖不动了,抬头看见一只手,抓住了花满兔子的另一条腿。
那只手,血迹斑斑的,也有完好的地方,皮肤很白。
桃花抬头,撞进了一双眼睛里,有什么影子在翻滚,像刚才裂缝里红色的火光,眼珠子往下挪,她看到了妖怪的脸……
好、好漂亮的妖怪。
这只漂亮的妖,可不就是邪妖鼻祖,荣树,被桃花的父亲楚彧压在了诛妖台下,用赤练银火足足烧了他六年。
六年了,他饿了。
抬手,荣树伸向呆愣的小女孩儿。
桃花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趴在地上的花满兔子抖了抖腿上仅剩的几根毛,一口咬住了那只伸向桃花的手。
“嗷……嗷……嗷……跑!”
嘴里叼着一只手,兔子说不清楚,他的原话是,桃花快跑!
桃花当然没听懂,吓蒙了。
荣树一甩手,兔子被摔飞了,撞在那根还没倒下的柱子上,又被反弹到地上,光秃秃的兔子,摔得满身是血,又没有毛,血肉模糊得着实吓人。
傻坐在地上的小桃花登时就眼红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一扑。
猝不及防,荣树被扑倒在地了,背部狠狠撞在碎石上,正想一掌打死这小姑娘,突然,一只凉凉的小手拽住他新长出来的那根鹿角。
荣树快要打出去的手生生顿住,嗓音阴沉,眼神厉得能杀人。
“松手。”
他的那根角先前被老凤凰拔了,长了两百年,才长出来这么一根嫩生生的新角,又该死的嫩,一折就断。
忍住想杀人的冲动,荣树咬咬牙,盯着两条小短腿跪在他胸口的小女孩子,用仅剩的耐心重复:“松手。”
擦,真特么胖!快压死他了!
他受了六年赤练银火,当初又被楚彧打得重伤,天知道他有多虚弱!
小胖子按着他,就是不起来,还死死抓着那根鹿角:“我不,你是坏人!”
荣树咬咬牙,切齿:“再不松手,我便吃了你。”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桃花被吓得手一抖,用力一握——
“嘎嘣!”
断了……
断了……
他的鹿角,他长了两百年的鹿角,他宝贝得碰都不敢碰的鹿角……断了。
荣树呆若木鸡,看着小女孩手里那截还滴着血的嫩嫩的鹿角,眼睛里火光一滚:“我杀了你!”
他抬起手,对准小女娃的脑袋——
花满大喊:“桃花!”
掌心离那颗小脑袋瓜子只差分毫之时,突然停下了。
荣树募地看向那张圆润的小脸,
六年前,他与楚彧一战,他大败,楚彧本就身负重伤,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受了一身的伤。
“尊上!”
“臣下给您疗伤。”
“尊上,请您保重贵体。”
“桃花公主和梨花太子,还在等您回去。”
楚彧的手下当时啰啰嗦嗦说了很多,大多是一套劝谏的说辞。
那时候,他被楚彧锁在银链下,想到了曾经喂养了几日的那个小女婴,他嗤笑。
桃花……
真俗!俗不可耐!
荣树看着这张脸,手还停在她脑袋上方,紧紧盯着她:“桃花……”顿了一下,“你姓楚?”
桃花被吓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荣树回忆脑中那张婴儿脸,嗯,不大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胖,又白又胖。
他起身,那只本来要打爆小姑娘脑袋的手绕到她颈后面,拎在手里问:“你是楚彧的女儿?”
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矮,蹬了蹬小短腿,分明怕得要死,还嘴硬得不得了:“怕了吧,你要是敢吃我,我爹爹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呵。”
一声轻笑,从荣树唇边溢出,他心情突然颇好,勾了勾唇角,拎着小姑娘在手里掂了掂,嗓音里似嗪了笑:“原来是你啊,八斤六两。”难怪呢,她的血能解了楚彧的结界。
桃花:“……”
怎么谁都知道她八斤六两!
“你拔了我一只角,这笔账自然是要算的。”荣树用手背碰了碰脑门上的伤口,顿时就不流血了,像生气,又像在忍着,死死盯着女孩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我现在不吃你,等你长肥了,”
他的话突然顿住,好像……已经够肥了。
真重!
荣树嫌恶地皱皱眉头,改了口:“等你长大了,我再来吃你。”
反正现在,他还不想吃了她,就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当她放他出来的回馈,饶她一回。
桃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妖怪不仅不吃她,还把她放下了地。
他蹲下。
桃花退。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桃花瑟瑟抖了抖,只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火辣辣的,低头一瞧,她被火星子溅到的手腕上的伤口,正在长好,不大一会儿,不流血了,只剩一块很小的伤疤。
嗷呜!
和她爹爹一样厉害!
荣树很满意她的表情,捏了捏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另一只手拂着她的手腕。
桃花很胖,不过,她的手腕很细的!
说岔了!
说到荣树他捏着桃花的脸和手,他像笑,又像怒:“赤练银火的疤痕是去不掉的。”他用力一掐那肉嘟嘟的脸,手感出奇得好,勾了勾唇,“不要再留疤,看着会没胃口。”
桃花:“……”
妖怪好奇怪!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奇怪!
桃花很怕,但是很有节气地甩开了下巴。
妖怪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几声。
“我们还会再见的。”
男人低沉邪魅的声音还没散,却已不见了人影。
桃花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发抖。
吓死宝宝了!
她爬过去,挠了挠趴在地上不动的兔子腿:“满满。”
烤焦了没有毛而且血肉模糊的兔子动都不动弹一下,像死了一样。
桃花哭:“满满,你死了没有?你怎么不说话。”
兔子还不说话,桃花大声地哭,她好怕,好疼,好想回家找哥哥。
“满满……满满……”
她一边哭,一边摇那一坨血肉。
花满:“……”
“满满……满满……呜呜呜……”
小兔子一口血吐出来,他五脏六腑都快被摇出来了,声音都熏哑了,艰难地说:“我……烤……熟……了……你……别……摇……肉……会……掉……下……来……”
桃花的手一僵,哭丧着脸,泪珠子直掉,一边说一边打嗝:“我闻到了,你被烤糊了。”
花满:“……”快死了,生无可恋。
正要闭上眼睛,他就看到桃花嘴里有大红色的液体流出来,越流越多,花满焦兔子愣愣地:“你吃了红女果?”
“没有。”说话的时候,她又吐了一口。
花满焦兔子挣扎着翻身,看她:“那你吐什么血。”
桃花翻了翻眼白。
咚——
她栽倒了,圆滚滚地躺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一截鹿角。
刚才,她好像被石柱子砸了一下……
花满用烧焦了的蹄子踢她,小胖墩一动不动。
“桃花呀!”
“桃花,你别死啊!我熟了都不死,你怎么死了……”
然后,一只小胖墩躺在地上,一只焦兔子趴在那里,哭得歇斯底里。
很快,大阳宫的人来了。
桃花公主是被抬着回大阳宫的,小脸刷白刷白的,燕瓷正在替桃花公主诊脉,尊上大发雷霆。
“那只蠢兔子呢?”
“长本事了,把我女儿带出去玩,还甩掉了护卫!”
“把他给我绑来!”
“本王要炖了他!”
整个大阳宫里,气压很低,大春天的,寒风凛凛,楚彧沉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杀气腾腾。
满屋子伺候的大妖小妖们,都不自觉地看向跪在一旁的沂水妖主和菁华。
啧啧啧,折耳兔族本事啊,养出了这么只本事滔天的小兔崽子,不仅耍诡计把公主殿下的护卫都支走了,还带着公主殿下去诛妖台抠镇妖宝玉!狗胆包天的兔崽子啊!这几年是越长越皮!
沂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虚惶恐有之,担心心疼也有之,老泪纵横地说:“小兔崽子已经快熟了……”虽然是小兔崽子的错,可到底心疼孙子,沂水妖主求情,“尊上,等桃花公主醒了,再炖吧。”
楚彧恨不得现在就炖了那只上天入地的小兔崽子。
一直没有出声的萧景姒开口:“楚彧,你先冷静。”
萧景姒发话了,楚彧就乖了,担心地拧着眉头坐在她身边,心疼女儿又心疼她。
这时,燕瓷出来了。
“燕瓷,如何了?”萧景姒眼眶微红,还算镇定。
燕瓷回道:“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公主殿下身子骨先天不足,恐怕会落了病根。”
萧景姒眉头越拧越紧:“什么病根?”
燕瓷微顿,道:“肺。”
应该是被重物砸到了,肺部受了损伤。
萧景姒身子微微轻颤了一下,楚彧抱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才问道:“若用妖法呢?”
“治标不治本。”燕瓷迟疑,“不过,”
楚彧耐心不好,一个冷眼过去:“把你的狗舌头捋顺了。”
燕瓷狗妖:“……”她捋顺舌头,快速地说,“听茸境凤青的凤凰真气。”
“……”沂水捏了一把汗。
这两只,是老冤家啊!那凤凰真气是比九尾狐心头血还宝贵的救命之物,那可是听茸妖尊的元气,可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何况是尊上要,冤家怎么就总是要聚头呢!
楚彧将萧景姒牵到一旁:“阿娆,我去一趟听茸境。”
“我陪你一起。”
她态度强硬,楚彧便依她:“好。”
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的梨花走到楚彧跟前:“父亲,我带人去捉那只鹿。”
楚彧沉吟了良久:“莫要冲动,量力而行。”
“是。”
三天后,楚彧和萧景姒到听茸境,此情此景多像六年前!
越不想有瓜葛的人,却总是能扯到一起去,凤青妖尊与白灵猫族真是斩不断的孽缘啊!鸣谷叹了一口气,推开竹屋的门,唤了声:“妖尊。”
妖尊老人家饭后饮了点小酒,一分薄醉,似睡非睡,窝在小憩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应了一个字:“嗯?”
这懒骨头的样子,心情不错,鸣谷便顺势开口:“楚彧妖王和他的妖后来了。”
顿时,冷风一股脑灌进来。
凤青掀了掀眼皮:“不见。”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妖尊与楚彧妖王就是一对互看不顺眼的冤家啊!天生气场不对!
鸣谷想了想,为了听茸境的和平,他劝了一句:“若是他们夫妻硬闯……”
凤青哼了声,支着身子,又倒了杯酒,用酒润润唇,不冷不热地道了句:“本妖尊也好些年没松筋骨了。”
不至于见面就动粗吧,有话好好说啊!
鸣谷赶紧相劝:“他们夫妻二人,一只白灵猫,一只琉璃虎,妖尊您一人之力,鸣谷怕您会吃亏,而且萧后也个通情达理的,楚彧尊上又惧内,对萧后言听计从,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不妨先听听看——”
凤青直接打断:“不见。”
“妖尊,您就不问问是何事?”鸣谷擅作主张,就多嘴了一句,有意无意地强调,“好像是为了他们的女儿来的,人也带来了,像是病了,就是那位桃花公主啊,她小时候您还——”
“叩!”修长白皙的素手扣了酒杯,仍是那般温润和缓的语调,凤青抬抬眼皮,“再啰里啰嗦,拿你下酒。”
“……”他一只雪鸟,哪有肉可以下酒,赶紧打住,“鸣谷这便去回话。”转身往外走,合了竹屋的门,在外面自言自语了一番,“桃花公主也不知道怎么了?楚彧妖王与他的妖后都没辙,恐怕……哎!”
屋里,闭目养神的凤青突然睁开了眼睛,哪有半分醉意。
鸣谷穿过梅园去传话。
楚彧与萧景姒还等在听茸境外的雪山上。
鸣谷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我家妖尊大人说,两位请回。”
他的话才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把她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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