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呢，年轻衙役就又咋舌了，“大哥，你看那几个孩子......”
老衙役眯了眯眼，片刻后就惊奇起来，“他们竟都穿着厚衣裳？”
而且还都是合身的棉衣！
俩人一路走着，可甭管是再村口碰见的玩闹的孩子，还是路边的麦地，都彰显了桃溪村的安稳。
这份安稳，放在寻常年经，其实算不得什么。可放在如今这遍地都是灾民，各地粮食产量骤降，甚至许多受灾严重的地方已经饿殍遍野的年头，一份安稳是何等难得？
就算是他们两个吃着公粮的衙门中人，都不敢说能让家里的孩童穿上棉衣。莫说棉衣，便是一人一身混着茅草的棉絮做的厚衣服，也都是用大人的改了又改制成的。
其实要说只看到一个两个的孩子这般，许是他们俩还不会太上心，可眼看着见了十来个在外头跑跳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健壮有力，他俩心里就不禁起了嘀咕。
这也才一年没来，难不成桃溪村的人都得了好机缘，家家户户竟都能这般纵着孩子了？
“老.二，你说咱们现在是在柳林镇的地界上不？”
“大哥，咱就是在桃溪村呢，喏，前头那可大柳树，去年冬天皮都被薅干净了，当时你不是还心疼这村里人日子难么？”年轻一些的衙役说道，“况且，咱可是从靠山屯过来的，这一道上见着的田地都是单薄的很。也就桃溪村，光景好些了......”
村里得了信儿的里正，匆忙向村外迎了过来，走到半路上就碰上了正自我怀疑的两个衙役。
他脸上堆笑，乐呵呵道：“两位大人，先回家喝点茶水暖暖身子吧。”
俩衙役摆了摆手，“茶就不喝了，劳烦里正帮着招呼一下乡亲们，咱哥俩收完这个村。还得赶着去三里屯跟二里坡那边呢......”
里正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用想他也知道，现在附近村子，怕也就自个村能交的上一部分赋税。
所以，接下来，他再同衙役谈一谈，许是还能得些宽限。
想到这里，里正都就说道：“那会儿得了信儿，我就通知了村里，让大伙儿去麦场等着了。”
“既是如此，咱们就直接去麦场吧。”俩衙役相视一眼，故作随意的问道，“我见里正面色红润，看来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好啊。”
“哎，说不上好，不过现在咱桃溪村上下都能吃饱穿暖了，我当里正的心里自然快活，这面色想不好都难。”赵里正笑呵呵的答道，“二位大人进村的时候，瞧见岸下头的麦田了吧，其实在这之前，咱已经受过一茬粮食了。”
俩个衙役闻言，瞬间惊愕起来。
倒不是说桃溪村的人瞒着，而是如今信息不通畅，如今知道桃溪村治田种粮的，也就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而衙门里，没人刻意打听村中百姓的生活，自然就没几个知道桃溪村变化的。
就算有听说些风声的，多半也会觉得不可信。
况且，现在县衙里没有个真心做事儿的官员，县太爷辞官，县丞大人满心算计。而下边的衙役自个都顾不过自个的生活，这般情况下，又有谁会主动探究乡野百姓的死活？
两个差役跟里正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关于那个在逃难时得了病，被王氏发善心救回家的望门寡林秀秀。
在里正口中，二人听到的，那林秀秀就好似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前头因着机缘得了治田养地的法子，竟不藏私，全部交给了村里人。
甚至，那些她自个先投了本钱调制的化肥跟营养水，也会紧着桃溪村的百姓用。虽说最后得了收成，要付钱，可相比于粮食的金贵程度，那百十来文铜钱，算的了什么？
道上遇上几个抱着孩子或是搬着凳子去麦场的村民，不管是老弱妇孺，还是一些年轻力壮的后生，面上都带着笑意。要么是谈论着先前攒下的棉花做了什么，要么是打听对方家麦地出苗的事儿。
若不是亲眼瞧见，怕是打死他们两人，他们都不会相信在柳林镇下头，竟还有这般看得到盼头的村落。
“这竟是真的！”年纪大一些的衙役，瞧见桃溪村上下的状态，又念起家中因着田地无产而艰难为生的爹娘兄弟们，一时激动，一时难受。
激动自然是想到，若田地真有办法长好庄家，那自个爹娘兄弟们就能靠着种田打粮安稳活下去。再不必为着日子发愁，更不用担心因着日子过不下去，会发卖儿女......
至于难受，那更好理解。毕竟，桃溪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这里都已经收过一茬庄稼，而且家家户户也靠着菜地得了许多好。
可偏生，他这本该熟知各村情况的衙役，到今儿才知道外头那些关于林氏作坊的事儿竟都是真的。
赵里正见两个衙役先是满脸震惊，如今又神情激动，心里越发骄傲了。就连先前因着困顿而被生活压弯的脊背，都挺的格外直。
他语气轻快道：“可不就是？前头多少人不相信秀秀那孩子有这本事，一开始的时候，村里不少人家都以为她是骗子，说的那般好，就是为了诓骗战死了的相公那点抚恤金。”
“那知道，秀秀那孩子是真的心眼好啊。”说完，他就示意俩人看了看菜地。那菜地里，还有一些耐寒的改良菘菜。“就这些菜，收一伐就能卖一伐钱！”
三人说着话的工夫，就已经到了麦场上。
这个时候，已经接受了桃溪村人人家里都有存余这个情况的两个衙役，在看到来麦场听事儿的男女老少，一个比一个体面干净的时候，除了羡慕，都已经生不出任何情绪了。
原本这杂税都是年年交的，哪怕村里人没种出粮食，没得了挣钱门路的时候，心里都是有准备的。
更何况，这大半年里，他们最差也能攒出一两多银子来。所以，再见到两位差役大人的时候，他们就没怎么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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