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当年发狂揍人的事儿之前，这些年他能奉养母亲，照看妹子，还抚养半大小子的事儿，也成了大伙儿常谈论的事。
毕竟，这个年头，能做到他那份上，且还能让一家人隔三差五打牙祭的汉子，少之又少。
至于曾经村里传的邪乎的那些话，在林秀秀多次跟韩家打了交道，可依旧没见走霉运的事实下，渐渐被人淡忘了。
就算偶尔有人提起来，也会被人嗤之以鼻。
就几个同韩家不对眼的，还坚信碰上韩家肯定要倒霉，林秀秀之所以没事儿，那完全是因为她福气大。
当然，这些对林秀秀跟韩毅来说，半点影响都没有。
若是有，那大抵也就是，那几个婆子一提起来，就会说上一句且要看看韩家小子，到哪里去寻林秀秀这般福气厚重的媳妇压晦气。
这话直到林秀秀跟韩毅成了亲，才彻底消声。
至于那几个背地里见不得韩家好的婆子，怕是脸都被自个打肿了。
因为起新房子要把老房子推了，所以这几天，林秀秀跟王氏就一直勉强住在外头的柴禾棚里。
这棚子原本就是个废弃的土坯屋子，里头有现成的土炕，稍稍拾掇一下就能住。
加上韩毅送来的大黑狗守着门，又有田大娘跟王婶子几个时不时过来作伴，所以倒没不开眼的来使过坏。
其实这也能想得到，一来癞子被除族赶出村子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碰霉头。
二来，现在林秀秀跟王氏，可是大半个村子后生的衣食父母。最起码，眼下这几个月，她们都能给实打实的工钱，所以这个时候起贼心思，那可是得罪全村的事儿。
最重要的是，秋种刚下去，能不能出苗谁也说不准。万一地里再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可还需要林秀秀帮忙呢！
所以，要说现在桃溪村人最不愿意谁遇难事儿，那必然是林秀秀跟王氏这婆媳俩了。
小土屋里，借着烛火俩人算好了今日起房子的开支，王氏就拉了林秀秀说起话来。
王氏不是个容易感伤的人，最起码，她不常在林秀秀跟前提起以前赵老二跟赵磊子活着时候的事情。
可眼下，不知是因着要起新房子的缘故，让她想起了曾经总张罗着盖两处院的赵老二。还是因着看到林秀秀越发出息，想起了早逝的儿子。
又或者，韩大娘跟花婆子的话，真真听进了她心里。尤其是现在家里那人人羡慕眼馋的大梁，是韩毅送来的，这让她心里一时欢喜一时惆怅。
反正现在，她是看着林秀秀，越看心里越难受，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要是你爹跟磊子活着，现在咱家的光景，该是睡着觉都能笑醒了的！”
王氏没抽泣，虽然心情有些低落，可依旧说道：“秀秀，这些日子娘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好的，是娘拖累你了。”
“不过今儿娘也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王氏想到在秀秀病好前，她吃野菜都不敢吃饱的日子，再对照如今吃肉吃白面物件的生活，眼里就生了动容。“娘不是那种死板的婆婆，你这望门寡，本来就是咱老赵家亏欠你的。”
可不就是亏欠的，以前觉得她是为着磊子那点抚恤金，所以哪怕知道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甘愿做望门寡太过委屈了，可王氏还是半点都没心疼过她。
不为旁的，就为日后磊子坟头能有个烧香纸的。
但现在，说不亏欠，王氏自个都觉得亏心。
她目光闪了闪，斟酌道：“若是你想二嫁，娘肯定不拦着。”
“娘......”林秀秀不妨她突然说这些话，有些不知该如何接口。
倒是王氏笑道：“其实娘也是有私心的，娘不求旁的，就希望日后你生了娃，能留给咱赵家一个。就算不能姓赵，念着咱娘俩的情谊，让那孩子到我跟你爹，还有磊子坟头上个香......”
林秀秀默默的听着她说话，直到听到她叹了气，才慢慢笑道：“娘，不管我日后如何，您都是我娘。要是我以后真嫁了旁人生了孩子，那您也是孩子的奶奶！”
她这话说的郑重，带着几分保证，让王氏心里松了一口气。
王氏红着眼眶，连连应声，这次是真真带上了隐约的哽咽，“是娘为难你了，只是娘......”
林秀秀咧了咧嘴，笑道：“娘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您，我连命都没了。再说了，我治田种地挣钱，还不是靠着咱老赵家的田地跟院子？”
她一边说，一边依偎到王氏身边，安慰道：“娘真心待我，我又哪能做白眼狼？”
林秀秀不是圣母，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真把王氏当了亲人的。
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她不想让自己变成孤魂野鬼，更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失去意义。
所以，她需要在这里寻个牵绊。而这个牵绊，有亲情，也有爱情。
王氏听她这么说，就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意来，只是那眼底隐隐的水光彰显了她心底的动容。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杂七乱八，有回忆有感慨，可林秀秀都静静的听着半点没有打断过。
王氏今日没有提韩毅，虽然她有心说一下，可转念一想，这情爱的事儿，还是让孩子们自个拿捏吧。
反正从先前的相处，到牲口时常搭救，再到梁木的事情，她是觉得韩毅这孩子挺可靠的。
不过，重要的是，秀秀对那孩子是个什么想法。
王氏怕自个乍然开口，惊吓到林秀秀，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觉得该慢慢的提说跟韩家的事情。
直到夜色过半，俩人才疲惫的睡了过去。
可就在林秀秀睡着之后，王氏又睁开了眼。
她盯着破败的屋顶看了半晌，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的低声道：“他爹，磊子，你们别怪我。秀秀是个好的，该有个人照顾后半辈子。我不能总惦记着老赵家，坏了良心，只肯让她招婿。更不能让她为着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相公，耽搁一辈子！”
别说如今的世道，就是往前多少年，招婿的人家能招来的又有几个体面汉子？
就算寻找一个对心的，又有几个闺女，成亲后日子过得舒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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