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轻轻吐了一口气,道:“这次北伐虽然失利,但陛下切不可因一时失机而又复不思进取,放弃恢复之念。”
赵眘心中却有些为难,他刚刚决定和金国议和,现在张浚却要他不要忘记北伐,只要道:“魏公之言,朕当谨记,绝不敢忘却恢复之念。不过收复大计非一促而就之事。现在这次北伐新败,我大宋暂时还无力再度出兵,朝中大臣议论,还是应该暂且摆军,以侍时机,实在不宜轻易开战。朕这次前来,也是想问一问魏公意下如何呢?”
张浚听了,更知道皇帝还是有意要与金国议和。突然之间,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上了张浚的心头。他微微合上双眼,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终亍道:“如果不用对金国割让土地,也不用对金称臣,纵使每年给金人一些岁币,作为权宜之计,议和也无不可。”
赵眘心中大喜,他就是但心张浚反对,如果张浚坚持不与金国议和,就会领他十分为难。见张浚同意议和,忙道:“朕同意与金国议和,亦是迫不得以。只是为实现恢复大计争取时日。朕必当卧薪偿胆,十年聚生之后定会再度出兵北伐,收复失地。”
张浚微微点头,道:“陛下能作此想,臣纵是右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赵眘微微一怔,这还是张浚第一次提到了“死”字。知道还是因为自已要与金国议和的事令张浚心灰意冷,再也没有生意了。忍不住道:“魏公,朕……”
张浚却微微一笑,道:“不知陛下与金国议和,是委任何人主持?又将委派何人为使呢?”
赵眘道:“是由汤思退主持,他推荐由卢仲贤为使。”
张浚听了,摇了摇头道:“臣以近死,临死前有一言,不知陛下可能听否?”
赵眘通:“魏公请说。”
张浚道:“汤思退原附秦桧,挟巧诈之心,济倾邪之术,为人巧诈。卢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当另选他人,方不置辱命。陛下欲与金国议和即是权宜之计,还望议和之后,任用贤臣,托以重任,以备恢复大计。”
赵眘点点头,道:“不知现在朝中有何人可以托以重任呢?”
张浚道:“虞允文慷慨磊落,言动有度,孜孜忠勤,乃任重之器也。胜臣十倍,臣死之后,愿陛下召他回京,委以重任,则大宋中兴可望有期矣。”
赵眘微微皱眉道:“虞允文现在任四川宣抚使,镇守一方,川陕重地,也是重任。怎能轻易召回?”
张浚又喘了几口气道:“川陕虽重,但也只是一路之地。恢复中原却是国之大计。一国与一路孰重孰轻,愿陛下自察。但臣以为囚川宣抚使一职可由王炎代任。以王刚中为辅也足可镇守一方。其余如韩彦直勤于王事,知晓军务,刘珙精明果断,叶颙清俭正直,叶衡负才足智,都是一时之选也。愿陛下善用之。”
赵眘点点头,张浚所说的这几个人都非常符合自已的心意,又问道:“魏公刚才所说的都是文臣,如果要实现恢复大计,武将也不可缺。不知武将之中又有何人可以大用的?”
张浚微微点头,道:“李显忠和李宝具为宿将,可惜都以老矣。恐怕难以在担当大任。魏胜到是正当年富力强,而且为人忠义,倒是可以委以重任。不过魏胜资历尚浅,未必服众。可独领一军为将,却不为全军之帅。轻年的一代中,辛弃疾文武双全,毕再遇骁勇善战,可惜都还太过年轻。或许经过几年磨练,方可以担当重任。”
赵眘心中一动,问道:“魏公看杨炎如何?”
张浚又喘了几口气逍:“臣正要说他,杨炎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勇武无双,胆略过人,实在罕见。我大宋既失岳飞,而又复得杨炎,实在是陛下之幸也,亦是天佑大宋为陛下所留恢复中原,开疆扩土之人。若能以虞允文、叶颙、叶衡谋划于内,修朝政、除弊端、集钱粮;以韩彦直、刘珙运筹帷握,实边储、备器械、搜战士;再以杨炎、毕再遇于阵前复失地、取城池。则靖康之耻可雪,恢复之期有望。”
只见张浚满面红光,越说越兴奋,赵眘心中却仿佛堵住一块,偏偏说不出话来。赵构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想要恢复大宋的江山,就必须倚重武将,这一点却不能不防。但一定不能将他们置于可以谋反的形势中。不觉出神。
这时张浚又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道:“这些都是老臣的肺腹之言,愿陛下详查。”
赵眘这才回过神来,道:“魏公这些都是为国为民,朕一定会认真考虑的。现在时候己不早了,魏公还是好好养病,朕要回宫去了。”
说罢更站起身来。身边的宦官扯着嗓子高喊道:“皇上回宫。”其他的宦官、待卫忙七手八脚的准备起驾回宫。张浚在病床上向赵眘微微拱了拱手。由张栻、张枃兄弟恭送赵眘一行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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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赵眘刚刚起床,内待便将枢密院的奏章送了过来。原来这是枢密院拟定的对远征军的升职奖励。第一个便是杨炎,拟定的官职是左武大夫、池州御前驻军都统制。现在的池州御前驻军都统制是由待卫马军司副都指挥使陈敏。原来的待卫马军司都指挥使成闵死战后,待卫马军司就由副都指挥使陈敏代管,并且全军都赶赴了两淮驻守,现在一部份随陈敏驻守池州,另一部份留在建康府,由督都府指挥。
不过待卫马军司毕竟是驻守临安府的禁军。不易长期驻守在外地。如果将其调回京城,由杨炎补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尽管从年龄上来看,杨炎是年轻了一些。而且官阶左武大夫也只是正六品。但御前驻军都统制对官阶品级也没有硬性规定,而且池州御前驻军的规模也不大,编额人数是一万二千人,目前实际人数还不足一万。何况杨炎的实绩和能力上来看,无疑是很合适的人选。
但是在赵眘心里却一直犹豫不绝。在和赵构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使赵眘对这位太上皇的看法改变了许多,以前赵眘没有想过的事情,但现在却不得不开始思考了。
平心而论,赵眘对岳飞是相当崇敬的。一方面是因为岳飞本身的人品和实绩无可挑剔,另一方面也是对岳飞在绍兴六年(1136年)曾上书赵构,请立当时还叫赵伯琮的赵眘为太子,心怀感激。当然赵眘也绝不怀疑岳飞的忠心。但是假如岳飞真的活到自己受禅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在绍兴十一年(1141年)的时候,杨沂中还只是保成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而现在以是同安郡王,保成、宁国军两镇节度使了。而那个时候小杨沂中一岁的岳飞的官职以是:少保,武昌郡开国公,开封府仪同三司,太尉,武胜、定国军两镇节度使,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河北、中原诸路招抚使。拥兵十余万,辖地两千余里。
无论是那一位皇帝,恐怕都不愿面对这样一个资历、实绩、能力、声望、权力都如此显赫的臣下,何况还是武将。
当然现在的杨炎还远不能同岳飞相比。即使是按枢密院所议,也不过是个正六品武将。但是杨炎才二十岁,岳飞在二十岁的时候还没有从军。而杨炎在二十岁时,以经是正六品的武将,而且还有一个爵晋郡王的爷爷,一个三代重臣的家族。在这样的条件下,杨炎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岳飞是在三十二岁的时受封节度使,在大宋的历史上以是罕见。受封节度使之后,岳飞曾说:“三十岁建节者,自古少有。”这一句话被秦桧演变成“三十岁建节者,唯我与太祖皇帝。”后来也成为岳飞被害时的一条罪名。而以杨炎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不到三十岁就能受封节度使了吧。
当然凭赵眘对杨炎的直觉,和目前为此从杨炎的表现来看,赵眘都不相信杨炎会藏有野心。而且赵眘也自信,只要自己还是皇帝,也绝不会将杨炎置于一个可以造反的处境中。
但是赵眘今年四十二岁,做了七年的皇帝。于心自问,自已还能在这个宝座上坐多久呢?十年?二十年?就箅是二十年后,杨炎也不过四十岁,正当壮年。那个时候自己留给太子的恐怕将会是一个资历、实绩、能力、声望、权力正是顶峰的武将。何况太子的年纪也比杨炎大,而且身体一向不太好,恐怕也不会在皇帝这个座子上坐太久。那时杨炎岂不是三朝元老之臣了?就箅杨炎现在能对自已忠心,但对太子呢?对太子的儿子呢?杨炎还会保持忠心吗?恐怕真会如同太上皇所说,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由不得杨炎自已了吧!
赵眘心中那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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