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图书馆终于开了。
林向北几乎都是满课，毕竟还得去旁听美术类专业的课程，吃完午饭她也懒的回去，干脆在图书馆坐坐。
时间差不多该去上课了，从图书馆出来便看见不远处有不少人站在那里看热闹，被围在中间的人拉拉扯扯。
林向北本不打算多管闲事，准备绕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被拉扯的那人她认识，正是朱丹。
朱丹也看到了林向北，叫住她。
“林向北，过来帮帮我！”
朱丹正被一个老婆子扯着衣服头发打，旁边还有个脏里脏气的孩子哇哇大哭，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谁更可怜。
都被喊住名字了，林向北只好过去。
“大娘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你看孩子都哭了！”
她用了几个巧劲，按住那位大娘手腕上的麻筋把两人分开，朱丹已是头发蓬乱，地上还掉了不少，都是刚才被薅掉的。
梁大娘其实也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小孩一起哭。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媳妇，当初告诉你别娶知青、别娶知青，你就是被这小贱皮子迷了眼，非要娶她。好好过日子也行，去年你为了救她把自个儿搞瘸了，重活都干不了，她见你成了残废，就要离婚，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祖孙两人抱头痛哭，那孩子的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哭再一抹，脸上就能白一道。
围观的人有的根本没经历过下乡的苦，已经嫌弃的站远了些。
“娘，没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你说你们家倒霉，我就不倒霉吗？我原本就是城里姑娘，要不是下乡怎么会去你们那种破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冬天有的人连床厚被子都没有，甚至还有硬生生冻掉耳朵的。
我嫁到你家，做个饭都要盯着我，就怕我偷吃。等我怀了孩子，刚生完就要我下地干活，晚上孩子哭了，不说帮我哄一哄，还骂我。你们说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我为什么不离婚！”
朱丹瘦瘦巴巴的，哭的可怜兮兮，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同样是知青的，也在乡下经历过一些事，知道乡下人有多蛮不讲理。
没下过乡的，本以为自己日子过的就算很差了，原来还有更差的。
林向北倒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朱丹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她丈夫对她怎样，当初她之所以结婚，难道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对她好吗？
至于她口中那些梁大娘对她做的事，确实听起来也不太应该，不过乡下很多婆婆都是这么对待儿媳妇的，无论她到底是不是知青。
林向北不是说梁大娘这样做对的意思，只是觉得朱丹有意让大家认为，是他们家就是对知青这个样子，对别人不是这样，故意虐待她。
“你胡说什么！你生完孩子我没给你做红糖鸡蛋吃吗？家里就三只鸡，没那么多鸡蛋，我没隔一天给你吃一个鸡蛋吗？
至于不帮你哄孩子，那不是你事儿特别多，好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根本不让我晚上进你们房间，孩子哭也是你晚上不给他喂奶，他饿的不哭还能怎么着？”
梁大娘说话时带着口音，听着有些费力，而且从小不知道跟谁学的，一说话就喜欢夹杂些难听的脏话。
仅凭这个，就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是个折磨儿媳妇的恶婆婆。
朱丹不理她说的这些，用手捂着脸呜呜直哭，只哭诉自己这些年到底多难过。
“给我吃鸡蛋也是看在我生了儿子、给你们梁家传递香火的份儿上，那是为了给我催奶，让你孙子多喝点奶才给我吃的！
白天我得去地里赚工分，背上还得背着孩子，回了家做饭干活，孩子闹的觉都睡不好，下午还得去干活。你们根本就把我牲口用，同学们帮我评评理，他们不把我当人看、我为什么不离婚！”
“对，婚姻自由！你们对这位同学不好，她离婚又怎么了？你们既然看不上知青媳妇，就找个村里的媳妇去！”
“可是她孩子都那么大了，没了妈妈孩子怎么办？”
“孩子不该是女性的枷锁，就算勉强朱同学继续生活下去，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照样不会幸福，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说不定还能找个对他好的后娘。”
况且还是那么脏的小孩，恶心死了！
……
朱丹收获了一大片同情，弯腰朝着他们道谢。
“谢谢你们愿意帮我说句公道话，在生产队里都是他们的人，根本没人替我说话。同学们，咱们虽然互不认识，但是你们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咱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就是个大家庭，谢谢你们帮我！”
被她弯腰道谢的人，有的脸红着摆手说不用，也有的仿佛受到什么鼓舞，握着拳头让她加油，继续跟不公平的命运抗争。
梁大娘没想到她把孩子都带来了，朱丹不仅依旧要离婚，还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当下爬起来又去打她。
“你个贱皮子，小嘴巴巴的就你会说话，我嘴笨说不过你，我打死你这个吃我家、喝我家，考上大学就把我们一家踹开的没良心的鬼东西！”
梁大娘这番脏话算是惹了众怒。
“大娘你嘴里怎么不干不净的，能不能讲点道理？”
“人家朱同志就算吃了喝了你们的，她也付出了劳动，她吃的都是自己赚的！”
几人拉扯着梁大娘，不让她靠近朱丹。
朱丹则瑟缩着躲在这些人身后，根本不去碰梁大娘。
学校刚恢复生机，很多教学楼都还没有被启用，需要修缮，更别说有什么保安了。
是两个老师听见这边的动静，把都快引起了暴动的学生们劝开，老师的话对于学生来说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梁大娘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师别走，你们得给我做主！你们的学生抛弃孩子、抛弃我儿子这个残疾人，你们难道不管管吗？”
被抱住腿的老师很是为难，其实他们根本不认识朱丹啊，又不是他们的学生。
“这位大娘，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校长什么的，我们不是她的老师，管不了她。”
而且抛弃孩子、非要离婚这些，顶多也就是道德上的谴责，扰乱学校秩序之类给个警告的处分，还不到开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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