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车，林向北就冲向路边的树，蹲在树坑边哇哇大吐。
“怎么样，没事吧？”陈凡追着她过来，帮忙拍背递纸巾。
“没事，就是有点晕车，太颠了。”
吐出来反倒好受些，林向北擦擦嘴，看向不远处挂着红光农场牌子的大铁门。
敲了敲，没一会儿就走来个穿着破洞背心、凶巴巴的汉子。
“你们干什么的？”
自从出了疯女人咬死了人、其他坏分子也变得不安分后，红光农场就尽可能不许外人进入，就怕出事。
“我们是红高粱生产队来做演讲的，领导让我们来的。”
听说是他们，男人终于露出点笑脸，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连忙打开大门。
“你们就是林同志和陈同志吧，快请进。我们这边最近那个什么，所以查的比较严，对不住对不住。”
陈凡道，“能借口水喝吗，向北刚才晕车吐了。”
林向北嘴里是有股讨厌的怪味，本想凑合凑合，等下自己就好了，他反倒立刻就要了水。
“有有有，我去给你们倒。这一路辛苦了，坑坑洼洼的不好走，等下中午就在咱们这吃饭，有啥需要的也尽管跟我说，我是咱们这的厂长，叫我冯厂长就行！”
说着，用热水烫了下碗泼掉，又倒了早就晾好的凉白开。
“看你是个姑娘，我也讲究点。”
林向北道谢，没想到男人看着又凶又粗犷，还挺细心。
走到漱漱口吐了，又喝了两口水，嗓子眼总算没那么发紧了。
“我只听说上面安排了两个人来演讲和画画，到底是个什么流程、要怎么办事你们跟我说，需要什么我来准备。”
“冯厂长，我是负责演讲的，陈凡哥是可以画连环画的，另外我们还要在农场里插点小红旗，烘托气氛，所以需要些准备工作。我看不如上午准备，下午再演讲怎么样？”
冯厂长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你们怎么安排都行！”
“那现在能先带我们参观一下吗？”
冯厂长略微一犹豫，还是点头。
红光农场面积很大，在这里总共有八十六名坏分子。
除了房屋以外，就是农田、池塘，坏分子的生活除了种地就是背红宝书。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之前的洪水这边地势高一些，相对来说情况比较好，但玉米依旧折损大半，后来栽种的红薯藤也已经郁郁葱葱。
林向北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但见陈凡却看的很认真的样子像在找什么，结合他带的那些东西，林向北就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继续逛。
实际上冯厂长说的嘴巴都干了，绞尽脑汁继续想词儿。
农场的人看到有外人来，有的害怕的躲起来，有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跑过来玩，又被大人拉住，强拽回屋子里去，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往外看。
冯厂长尴尬的笑，“这里面大多数人都胆子小，就怕外人，谁来都怕。”
所以不是故意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的。
此时，其中一间窄小的房屋里，躲着一对夫妻。
“老陈，我眼花，你看看那个年轻的男的，我怎么看着那么像咱家凡凡？”
“你别掐我，我眼也花啊！看着姿势像，不过看不清脸。”
陈长安和白芸眯着眼睛，各自扒着个缝往外看。
他们也是八十多个坏分子中平平无奇的两个。
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很怕外来人，但各自都有类似的经历，平时反倒有几个说得来的朋友，农闲时凑在一起说说话、吃吃饭。
农场虽然少有外人来，但偶尔会有信和包裹寄过来。
陈长安和白芸就经常收到信，每当此时，那些早已家破人亡、甚至亲戚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生死不知的人，就会露出难受又羡慕的目光。
他们已经收到过陈凡的两次信了。
一次是他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就会下乡，地方就在红光农场所在县的下面的一个生产队，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只要有机会会想办法来看他们，
第二封是说他在生产队里一切顺利，还遇到了下放到骡棚的大学老师钱老。
陈长安和白芸只能收信不能寄信，看到陈凡居然为了他们下乡到这种穷苦地方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那孩子，他们都对他那样了，怎么还来啊！
所以这会儿看到跟陈凡相像的人，激动又担心，担心白高兴一场。
“要不我出去看看，顶多挨两句骂。”
冯厂长平时其实对他们还好，只要别给他找麻烦，他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但那两人像是什么人物似的，要是冲撞了，最少肯定也要挨骂。
“要不还是我去吧！”白芸道。
“我去！你要是有点啥事，谁给我做饭？就那么说定了！”
陈长安深呼吸两口气，推开门就朝着三人那边跑，宛若疯癫。
冯厂长一时间没看出来是什么人。
除了被带走的疯女人，农场还有好几个精神有点问题的，但没有那么严重。
所以看到有人冲过来，抬起脚就准备在必要时踹出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冯长安视线里的年轻人也越来越清晰，他终于看清了陈凡的样子，真是他们的儿子！
扑通一声，陈长安摔倒在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
目光中，陈凡满脸担忧、同样神情激动，伸手想扶他，陈长安轻轻摇头，不让他动，可陈凡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过来把他扶起来。
“您、您没事吧？”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掌下，是父亲瘦骨嶙峋的身体，摸着都没什么肉，陈凡忍住眼底的泪意。
“陈长安你干什么呢，突然跑过来把两位同志吓坏了怎么办！”冯厂长训斥了一句。
好在林向北和陈凡也不是什么领导，万一是领导来了，根本不是一句训斥就行的。
陈长安见陈凡还不松开，只好把他甩开，低下头，微微佝偻着身子认错道歉。
“对不起厂长和两位小同志，我刚才看到有只老鼠跑到这边来，怕他啃了粮食就追啊追，没注意别的。”
“行了行了，赶紧回屋待着去，今儿给你们放一天假别净给我出幺蛾子。”
林向北发现了陈凡的异样，阻拦道，“冯厂长，农场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得把地方布置布置，要不就让这位同志给我们帮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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